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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海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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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X22.10.31
再次踏入广州湾,出入流程和从前变得不一样,因好几次“疑似本土病例”而恐惧的市民们都戴着口罩,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感更重,随时惦记健康码,自觉相隔一米以上,但凡走近一点儿都会收到警惕怀疑的目光,不过这一点让李锦希稍稍安心,如果有醉汉或者变态靠近,直接对着他摘下口罩大咳一顿,就能把对方咳跑。
“逃离校园”恍如昨日,这么短的时间,李锦希已忘记最后一次在广州湾做的兼职是什么。她自诩“宿舍第一流浪汉”,辗转过多个城市,烁鹏,玉潭,白象,在坪垚偶遇老同学,最后辗转回到广州湾,本以为会有回到故乡的松弛,却有种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这片土地历经疫情期间的严格管控后,已经进化成李锦希所不认识的另一片土地。
毕业后这几年,大家都过得磕磕绊绊。
张仙儿又辞职了,毕业这些年换过七次工作,跳槽率和李锦希不相上下——“换工作”仿佛成为这一代年轻人的某种无可奈何,目前张仙儿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找到工作,心态比钓鱼仙人还平稳,计划和大家在夜莺岛玩几天后,再跑去汤泉市旅游,顺便要面试一家民宿前台。
林小爱依旧在做游戏主播,算是全班同学里工作最稳定者之一,从大一到现在毕业一年多,一直在做游戏主播,工作之余还学了些电脑技能,现在不仅能靠商单解决温饱,偶尔还能接济张仙儿。和家里彻底断联后,林小爱偶尔会在群里给李锦希分享一些奇怪的成长鸡汤文,李锦希很少主动过问林小爱的家事,看到林小爱配着笑嘻嘻的表情包分享这些文字的时候,李锦希酸涩之余,更佩服她的果断。
刘茉莉接手家里的几家酒店“练手”,其中有两家外地的酒店受疫情影响被收购,和相关部门合作,成为疫情隔离酒店。现在已是22年深秋,各地疫情防控趋于稳定,不知此举算好还是算坏,如今的刘茉莉褪去学生时代的羞赧稚嫩,谈吐间更加稳重,偶尔蹦出一些专业名词。
刘茉莉给大家订的酒店距离渔人码头很近,计划11月1早晨从码头出发上夜莺岛。碰头聚齐已是下午,四人在码头附近闲逛,找了一家烧烤摊唠嗑起来。
“我梦想的都市丽人生活呢!天杀的!”
张仙儿抱着啤酒,聊着聊着忍不住嚎啕痛哭,“气死我了!第一份工作准备转正的时候就被炒鱿鱼,后来还总是遇到猪队友和咸猪手领导!”
林小爱:“哪个公司啊?说出来避雷!”
刘茉莉:“你要不要来我酒店上班?你会计证考了没?”
“没。”
刘茉莉恨铁不成钢:“活该!早就告诉你,不要频繁跳槽!”
“那咋了?李锦希不也是经常跳槽?”张仙儿矛头一转,“诶,李锦希,你是不是很会面试?教教我呗。”
突然被叫了名字,李锦希猛然回神,三双眼睛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李锦希不自在地顿了几秒,才歉意开口。
“我除了在烁鹏实习做过出纳,之后一直在做销售,从第一份工作开始就累积了不少客户资源,所以后面跳槽很顺利,老板需要我的客户资源才录用我……对你可能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啊——”张仙儿再次抱头:“销售销售,我最讨厌销售了,我还以为我们是一样的!班里其他同学也混得不好,为什么你跳槽这么顺利?”
林小爱道:“你们哪里一样?锦希没法在熟人面前待太久,但她又会说话,又想快点赚钱,又能吃苦,销售挺适合她,你纯纯是自己作死。”
刘茉莉闻言反驳:“销售能赚一时快钱,可长久下来精神压力很大。攒够钱还是找个普通工作比较好。李锦希,你看你,脸颊都凹下去了。”
“有吗?”
李锦希举起手机,黑屏对着自己左瞧右瞧,“还好吧,我一直都这样啊。”
颜值是拿下客户的工具之一,面销时李锦希会化妆,平日上班抹个口红就算尊敬领导同事了。她对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打量自己,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憔悴过,经刘茉莉一提,还真觉得自己脸颊似乎有些凹陷了。
张仙儿忽然破涕为笑:“我突然想起来,李锦希大一入学没多久就敢翘课去打工,她闲不住的,翻窗逃课差点被抓住。”
李锦希小声抗议:“嘁。要不是为了攒钱,我也不喜欢打工。”
闲下来就会想起不开心的事。
刘茉莉:“还别说,我觉得李锦希以后肯定很有钱!但是白手起家很累,忙得手不沾地。”
林小爱:“脚不沾地!你这个假大学生!”
哄笑间,刘茉莉又突然叹道,“说起爱打工,我觉得陈珍珠好可惜啊,她性格好,学习也不错——”
刘茉莉手臂一疼,猛然意识到说错话,三人齐齐闭嘴,互相对视后,相继看向李锦希。
陈珍珠,这个名字难以遏制地让众人想起斜对面宿舍那张腼腆的麻子脸,走路时坠在背后的万年不变的低麻花辫。
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李锦希感觉脑袋深处有什么东西忽然崩裂。缓缓溢出渗入草坪的液体,以及抽搐的四肢,从宿舍门缝钻入的凄厉哭嚎。
李锦希记得,那个女孩开学第一天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她也是滨海人。
目睹陈珍珠坠楼当晚,她在高烧中摇摆不定,像是无风自起的柳絮,时而看见小时候永远追不上的伙伴,时而看见同一个小区的堂表兄弟姐妹们在欢声笑语,时而看见在“好学生”一众和“差生”众之间左右为难的自己,身体已迈入成人,精神世界梦到的全是过往。
突然被褥一沉,耳边窸窸窣窣的,李锦希吓得立马睁眼,以为是陈珍珠要来抓自己的脚踝,起身一看,原来是林小爱,床边还有踮着脚往蚊帐里瞧的张仙儿,两个舍友跟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吓得李锦希心脏狂跳。
林小爱昏暗中轻哄,“起来喝点水吧?你咳得好厉害。”
李锦希疑惑,这才发觉喉咙干疼,翻涌出血腥味,于是她点点头,迷迷瞪瞪爬去厕所吐掉。浮在马桶里的棕绿色浓痰带着血丝,像一块带血的肉,李锦希盯着愣了几秒,怀疑这是陈珍珠对自己见死不救的报复而附身的某种“毒”。人怎么可能突然生病呢,这一定是陈珍珠对自己对她逐渐淡漠而不满吧。
漱了口,头重脚轻飘回床位,张仙儿似乎已经回到床铺去了,林小爱还在通宵复习,宿舍里只有刘茉莉的磨牙声和林小爱的翻书声。借着林小爱微弱的台灯,李锦希看到自己桌上的水杯在冒着热气,还有垫着纸巾的药片。
水温刚好,不烫嘴,李锦希将药片和着水一饮而尽,爬上床铺,望着灰扑扑的天花板,不记得那时候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昏沉间,门外陈珍珠妈妈凄厉的哭喊把所有人吓醒了。
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记忆越来越清晰,李锦希在尴尬的静默中回神,忽然转移话题:“当时隔壁的海事学院也出了情况,不知道现在找到凶手了没有。”
刘茉莉完全忘记这茬:“海事学院怎么了?”
“荒草地那两个受害人啊!”
林小爱压低声音,语气诡谲,“据说死掉的那两个人是间谍哦。”
刘茉莉眼神微妙,“谢谢你,为了给我找台阶下也是拼尽了脑细胞。”
张仙儿附和道:“你少看点网上乱七八糟的。”
“是真的啊!”林小爱急得拍桌子,“拜托,我在外网刷到过全帖!你们别忘了,广州湾什么最厉害!”
“什么最厉害?”刘茉莉重复。
“船舶建造啊!”
林小爱猛嘬一口饮料,长叹一声,“这里有夜莺岛,夜莺岛后面就是大渔场,几十年前还因为夜莺渔场的归属问题打过仗呢,所以广州湾的海军也很厉害。”
刘茉莉哗然,“你好博学啊,我第一次听说。”
张仙儿小声喃喃自语:“可是我听其他班的朋友说,广州湾以前是个很匪气的城市啊?是因为渔场归属问题衍生出来的吗?”
“别说以前,现在也匪气啊。”
林小爱压低声音,生怕被旁桌的人听到,“还能在学校读书的那段时间,你们记不记得,每次开快递箱,箱子上总是印着失踪儿童的信息?因为这里……”
接下来的话林小爱没有说完,一手在桌子上比划出小人走路的动作,另一只手忽然飞来攥住在桌上行走的“小人”。
刘茉莉和张仙儿敷衍地点头,明显不太相信,刘茉莉道:“现在治安很好,不会出现这种事的啦。”
李锦希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
‘钓鱼’?
失踪儿童?
惩罚。
李锦希感觉心跳重重地顿了半拍,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贾思敏的哭脸记忆犹新。
“害我家破人亡无处落脚,我早该想到的,这么多年……”
“我逃不掉……如果我报警,他们更加不会放过我……”
“不是那种捕鱼,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有什么东西轮廓渐清,如拨云见月。
——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蓝焰老师……
贾思敏艳丽的妆容被泪水打湿,像是还未干涸定型就被淋了大雨的油画,泪水融了眼妆,黑漆漆的几条水线蜿蜒而下,浸湿的眼珠子里,黑色的眼线液掉进眼白,刺激出大片红血丝,像是被鬼盯着。
【李锦希,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
李锦希胸口发闷,手指发麻,忽然听到林小爱的声音隔着水雾般传来。
“李锦希?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哦。”
李锦希回神,发现三位舍友都看向自己,僵笑道:“忽然有点头晕。”
“啊?低血糖吗?”
“你不会是打工兼职熬坏了身体吧,天天不睡觉。”
“哪有?后来李锦希突然不打工了,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应该补回来了吧。”
三人七嘴八舌地争论几句,最后拍板决定早点回酒店休息,明日一早到渔人码头。
·
次日清晨,四人悠闲喝了早茶,从渔人码头出发,下船后,意外地发现夜莺岛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林小爱第一次上岛,欢呼声飞驰离去:“哇!我是岛民!哈哈哈哈哈哈——”
刘茉莉压紧帽檐,不太想认识林小爱:“不管管她?”
“不用,她会跑回来的。”
张仙儿茫然地捧着手机四处观望,“说好的一下船就看到民宿呢?怎么和攻略上不一样?我们下错地方了吗?”
李锦希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闻言顿时草木皆兵,紧张地凑到张仙儿身边看。
“你有信号?”刘茉莉把脑袋伸过去,“我的手机没信号。”
“我有备用机,你要不要?”李锦希作势从背包里掏手机,“我有两台备用手机。”
“太好了!谢谢!”刘茉莉欣喜接过,“我的手机信号好差,上岛后根本没有信号,等我回去得买个新手机才行。”
张仙儿看着李锦希的动作,忍不住羡慕,“攻略发群里了……真有钱啊李锦希,销售是不是会备很多台手机?”
“是啊,不过这两台备用机是领导送的,当时运气好,捡到大单。”李锦希摸了摸背包暗格,摸到第三台备用机才安心。
“我有个前同事,她有五台手机,而且清晰记得每个手机上的自己是什么人设,她才是真的厉害。”
刘茉莉好奇:“是不是手机越多,说明你职位越高?”
李锦希:“不一定,看部门。我在业务部,手机多,积攒的客户资源多。”
张仙儿收起戏谑的表情,看向李锦希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可是,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这种……”
李锦希攥在书包肩带上的手紧了紧,面上淡淡道,“赚钱要紧。”
穷到一定程度,她忽然就理解了的金丽芸。
张仙儿和刘茉莉对视一样,刘茉莉犹豫道,“其实,你已经很好了,没必要为了让爸妈高看你一眼就……”
“就什么?”
就做违背良心的事?
李锦希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
“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命只有一条,万一猝死了怎么办?”
张仙儿偷偷扯了一下刘茉莉,咂咂嘴,“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说明你也不想做销售嘛,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搞不懂你。”
“我看上去很不开心吗?”
“是啊。”张仙儿用力点头,“有时候你笑起来像在哭。”
李锦希一惊,下意识抬手摸脸。
万一面销的时候被客户看到自己表情不对,那就糟了。
“喂!”
林小爱从远处挥舞着双臂跑来,“找到民宿了!在另一边!快来!”
·
四人到达民宿,放好行李,跟着导航前往最近的美食街。
岛上的路蜿蜒起伏,树木葱茏茂盛,四人根据网络上的攻略前进,不知不觉走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小径,斜坡曲折往上,走起来越发吃力,越深入小径行人越少。不知不觉,被高大树木笼罩的坑洼小径,只有四个人在行走,走十几米才能偶尔遇到一个本地岛民。
李锦希一路安静跟着,发现小径上遇到的本地人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四位不速之客。
刘茉莉不自在地一直往张仙儿身边钻,小声抱怨,“为什么他们总是看着我们,我们穿得很奇怪吗?”
张仙儿显然也察觉到怪异之处,顺势揽着她:“不知道,别看,别和他们对上视线。”
“我的裙子都到脚踝了!”
后面两人在小声斗嘴,林小爱捧着手机走在前面,有些犹豫地抬头问李锦希,“我的导航有问题吗?你有没有觉得去美食街的路怪怪的?为什么下岛的地方不对,民宿的位置不对,我们去美食街的方向难道也不对?”
“怪。”李锦希言简意赅,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不会全走反了吧?难道我们现在去美食街的路也是错的?”
“不管了,夜莺岛这么小,总能走到目的地!”
林小爱大手一挥,“这条路像电影里杀人越货的地方。”
“……”
李锦希艰涩道,“别说了姐。”
刘茉莉在后头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更加害怕:“哪儿像了?只是树比较多!”
林小爱委屈地摸摸鼻子,“真的很像啊,电影里都是这样的。”
李锦希喉咙紧了紧,打岔道,“别想太多,看看攻略怎么走,应该快到了才对。”
林小爱走在最前,捧着手机加快脚步,四人跟着林小爱越走越快,在窸窸窣窣与灌木擦过的静谧气氛中,林小爱突然跳起来大呼:“到了到了!商业街!”
再往前数十米,空气卷携着潮湿咸腥的海风吹开林荫山路遮天蔽日的树叶,视野豁然开朗。
长街上两侧摆满商铺,行人穿梭,走鬼摊往下延伸到看不见的街道尽头,人潮喧嚣,四人仿佛在踏出小径的瞬间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妈呀!终于见到人了!”
四人明显松一口气,林小爱拍拍肚皮,“见到人类真开心!富婆你订的是哪家餐厅?”
“泰式料理,我在线上预订的,餐厅还没开门呢。”刘茉莉在备用机上登录小程序查看,犹豫道,“来太早了,要不先在附近玩一玩?”
“你们是游客吗?”有位路人对刘茉莉问。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刘茉莉点头。
“怎么从这里出来的?”那人笑着指向旁边一条窄巷,“路在这边,你们出来的这条路是山路,人家要上山祭拜祖先才走这里。”
四人面面相觑,顺着好心路人所指的方向,看到旁边果然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细长小路,非常不起眼,窄得只容一人通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在林荫道里遇到的本地岛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顿时哭笑不得。
林小爱:“这么小?我们还以为这是巷子路!”
“我们夜莺岛本来就是个小岛,小路四通八达,走两圈就能逛完所有景点,到处都是树林,游客走错很正常。本来是打算把这边的路扩修的,可惜前几年疫情,岛上更加没游客,所以扩修的事情就搁置了。”
那人说着,指向商业街深处的某个方向,“里面有游戏厅,新建的,很近。你们小年轻应该喜欢玩游戏吧?”
“游戏厅?”林小爱双眼一亮,“朋友们,来都来了!出发!”
·
时间尚早,四人决定去路人所说的游戏厅溜达一圈,没想到休闲的海岛上居然还藏着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李锦希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烁鹏市的高楼大厦。李锦希只在烁鹏市待了三个月,实习期一结束,迫不及待递交辞职信。有段时间午夜噩梦,李锦希经常梦到自己永远在站台挤不上车,身边都是各种复杂的臭味,梦里乘着飞速上升的电梯不知通往哪里,失重感过后,醒来依旧头晕目眩。
林小爱一踏入游戏厅内就直言不讳:“怎么这么像赌场?”
“你去过?”李锦希问。
林小爱摇头又点头,“电影里的赌场不都是这样设计的嘛?而且我有亲戚以前经常去赌场玩,你去过不?”
“没去过,没好感。”李锦希说,“小时候,大伯带我大堂哥去公司,大姆经常去赌场,堂姐住校,留小堂哥一个人在家害怕,经常把我哥叫去玩。”
游戏厅和众人想象的不太一样,每台机子前都围着人,有参观的,有上手玩的,机子光鲜亮丽,装潢干净豪华,张仙儿忍不住压低声音,生怕吵到别人:“这里好安静。”
林小爱也道:“游戏厅和赌场肯定不一样啊,电影里的赌场,固定镜头就是输光了的赌徒在地上打滚大吼大叫。”
李锦希认同地点点头。
还在春花园小区的时候,楼下邻居阿姨就偶尔会吐槽二伯家的独子赌钱,一输钱就发脾气,闹得全小区都知道。李锦希实在无法将那个家伙视为自己的亲戚,一想到自己身上流淌着和他相似的血液,李锦希对自己的厌恶就像神不知鬼不觉的二手烟,时不时地攻击自己。
仔细想想,居然有将近十年没见过那位奇怪又猥琐的堂哥了……他叫什么来着?李俊强?
“你们玩不玩?”林小爱问。
张仙儿和刘茉莉对视一眼,难为情道:“我们俩不会玩……”
“嗨呀,很简单的!”林小爱大步走向前台,“那我换多几个游戏币,你们试一试,反正餐厅十点半才开门,还早呢。”
李锦希偷偷环视一圈。
总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从某处袭来,每次即将捕捉到那种赤裸裸的探究视线,对方似乎很快藏匿起来。
“怎么了,满脸严肃的?”张仙儿问。
“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没有吧?是不是你多心了?”刘茉莉笑道,“刚刚我们走错路的时候,不是也自己吓自己嘛?还以为山上那些村民是变态。”
“啊哈哈,可能是吧?我太敏感了。”李锦希尴尬地挠挠鼻尖,“那我也去换游戏币。”
一转身,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视野。
李锦希脚步微顿,对方见到李锦希同样惊讶,不像上次欢喜地大叫“狗婆”扑上来,瞳孔地震,盯了李锦希几秒后,快速转过身去。
贾思敏怎么在这里?
李锦希一惊,挪开视线,装作没看到贾思敏,继而发现不对劲之处,视线落在背过身去的贾思敏身上。
看那反应,她似乎不想被认出。
李锦希偷偷打量着那抹背影。
贾思敏像个普通游客,穿着一身黑,因为没化妆,李锦希差点没认出贾思敏来,她在游戏厅漫无目的到处走,左耳里镶着一块不太明显的耳机,懒散地晃去远处,身形一闪,忽然消失,不知躲哪儿去了。
李锦希心事重重地来到前台,发现林小爱和前台小姐正聊得热火朝天。
“潘神很厉害吗?”
林小爱扭头看向李锦希:“潘神,锦希你知道潘神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希腊神话的。”李锦希道,“胡腮脸,双羊角,不守男德的好色恶魔。”
她说着,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一个,狡猾油腻的不拘笑容,光着两只羊蹄在哒哒哒走……
“你朋友说对了,潘神是神话人物,是我们这的代称啦,这不是重点。”前台向李锦希投去赞叹的眼神,“他可是我们老板重金求来镇店的高手哦,很少有败绩。”
林小爱跃跃欲试:“挑战成功,真的能免费送我?”
挑战什么?
李锦希挑眉,疑惑看她,林小爱兴奋解释:“咱们今天来对了!有活动!玩24点,如果赢了潘神,就可以获得乐高积木!”
“那你要挑战吗?”
“要要要!”林小爱搓搓手,“来都来了,我试一下!”
前台小姐递给林小爱一盘游戏币,指向某处,“那个白衣服的男生,看到吗?他就是潘神,你可以在旁边等一等,那一桌都是找他挑战的。”
李锦希瞥了他一眼,对方触电似地收回目光,浑身紧绷。
这种不自在感太熟悉了,不到一秒的视线接触,李锦希瞬间捕捉到对方浑身刺挠的尴尬。敏感之人习惯给自己上许多枷锁,连与人对视都难以忍受。被民宿老板赞不绝口的游戏高手,居然内向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这反差让李锦希有些奇异,不由自主想到高中时百日誓师大会,站在满是师生家长的操场上,满脸冷汗的爸爸。
李锦希和林小爱捧着游戏币凑上前。被前台小姐称呼为‘潘神’的人正在游戏中,对手是个一脸精英相的中年男人。两人凑近时,刚好结束一局。
精英男有些不服气,将桌上的扑克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你又赢了,真的没有出老千吗。”
“运气比较好而已。”潘神腼腆地笑笑。
林小爱捧着装满游戏币的篮子,忽然有点打退堂鼓。“锦希,要不算了,我们先玩别的?”
“好啊,等这里人少一点再回来。”
林小爱失落地抱着游戏币离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瞥向前台小姐身后的乐高积木,走向刘茉莉和张仙儿时,迫不及待分享了今天的游戏厅活动。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李锦希借着旁边游戏机屏幕的反光偷瞄,贾思敏躲在身后的装饰榕树边,很快又消失了。
跟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