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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谈心 ...


  •   “文林”事变后,三班再次换了班主任,新班主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据成绩重新排座位。

      李锦希暗暗庆幸,好在成绩排名相近,所以这学年还是和向婉瑰同桌。贾思敏被调去倒数第二排,前后左右都是她的“死党”和“男闺蜜”。但是三班忽然少了三个人,就连后排也变得安静许多。

      也许是因为陆续离开三班的学生刚好是[三 ]个人——梁聪,章兵,文林;也许是因为三班换了目前第三个班主任,和班级号‘三’巧合上了;也许是因为正对着三班窗户的单车棚曾传出“前身是野坟”的谣言。

      总之,滨海三中的论坛又开始无风起浪。

      有谣言说“三班的教室风水不好”,数字三像某种神秘的诅咒,但凡和三班沾边,必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旦沾染神鬼之说,人们总喜欢自动脑补,自己吓自己,说得言之凿凿。比如王老师因性别男,在帖子里被传谣说“阳气震邪”等等。

      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其实是向婉瑰的举报信起效,揭老师受处分被调走,所以换了新老师。

      最重要的是——数字三为什么是诅咒,难道不可以是祝福吗?

      想到自家门牌号刚好是数字三,小区地址刚好也是三的倍数,帖子上的风言风语让李锦希倍感不爽。

      或许受论坛谣言影响,李锦希的成绩起伏不定。

      一模结束,李锦希捧着惨不忍睹的成绩单,趁着午休,想去实验楼天台静一静。

      自从文林在教学楼顶“大闹天宫”,教学楼的天台大门就被铁链层层缠绕锁死,可其他楼的顶楼没有上锁,学生们依旧能自由出入。

      午休时间的校园非常寂静,实验楼空无一人,楼道内有点阴冷,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的化学剂味道。风从走廊灌入,呜呜风声像是幽灵呼嚎,似乎还掺杂着隐约的歌声。

      李锦希越是往上走,声音越清晰,而且还有点耳熟。推开顶楼天台大门,天光正亮,正午太阳高悬,歌声猝然停止。

      “哎呀!”
      趴在天台扶手的向婉瑰惊呼一声,转身过来,和李锦希面面相觑。

      “你、你在做什么?”李锦希半只脚跨入门槛,声音在发颤。

      “我的琴谱被风吹走了。”向婉瑰幽怨地指着某处,长发被风糊了一脸。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这才看见有几张白纸快速飞远。李锦希长吁一声。“你吓死我!我看你半个身子挂在扶手上……”

      向婉瑰一愣,捂嘴轻笑起来,“对不起咯!”

      “琴谱飞了怎么办?”李锦希走近。

      “重新打印呗。”
      向婉瑰望着乘风飞远的琴谱。

      李锦希紧挨在向婉瑰脚边席地而坐。
      “你为什么在这里练习?”

      “在这里不会吵到人。你怎么来实验楼?”

      “心情不好,散心吹风。”
      李锦希抖出一模成绩单,“惨烈程度差点让我怀疑是不是哪一科忘了涂答题卡的学号。”

      向婉瑰低头扫了一眼,视线在成绩单上微微停顿,诧异一闪而过。
      “去找王老师要几张试卷练练手。”

      不苟言笑的新班主任姓王,说话冷酷,惜字如金,教学认真,班里不少女同学喜欢下课缠着王老师问问题——最主要是他耐心,不骂人,指点问题一针见血。李锦希有点喜欢这个老师,他和蓝焰老师一样教数学,并且情绪之稳定令李锦希非常诧异。爸妈两边的长辈亲戚里,除了外公,没有男性长辈能有这个班主任一半的情绪稳定。

      李锦希:“上午太多人了,等午休结束我再去。”

      向婉瑰双手搭在天台扶手边缘,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锦希坐在她脚边,总感觉某一瞬间,向婉瑰好像站在很远的地方。她抬手戳戳向婉瑰的小腿肚。

      “你和贾思敏在冷战吗?”

      向婉瑰有气无力地哼笑了一下,听上去有点阴阳怪气。没有吵架,就是单纯地互相看不顺眼。”

      “是、是嘛……”

      向婉瑰低头看李锦希,“你好敏锐啊,班里这么多人都看不出来,只有你这样问我。你怎么发现的?”
      “你在走廊上碰见谁都会笑着打招呼,只有碰到贾思敏的时候,笑容很不自然,而且叫她名字的音调有点低。”
      向婉瑰大笑几声,“那你的音感也挺厉害的?好可惜,如果你从小学音乐就好了,我们会有更多共同话题。”

      一站一坐双双沉默。李锦希轻轻拽她裤脚,“那你说说,你对我是什么印象?”

      向婉瑰闻言来了兴致,往后退到天台空地上,一秒入戏,双手抱臂,嘴角用力下沉拉胯,眉头紧蹙,刻意低沉着嗓音,学李锦希平时说话的死气沉沉的腔调。

      “我妈?她过马路选个喜欢的颜色就冲过去了!”

      李锦希:“……”

      向婉瑰眉眼压低,恶狠狠道:“骂她好几次,后来她改了,改成手里捏着串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过马路!气死我了!”

      李锦希爬起来抗议:“我说话哪有这种表情?”

      “有,你说话经常这样!嘴角往下一撇就知道你要发火了!”

      “那是因为我天生就长这苦瓜脸!我总不能整天笑嘻嘻地管纪律吧!”

      两人笑成一团,打打闹闹,躲进阴凉处。

      向婉瑰席地而坐,拍拍身侧的空位:“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其实有点害怕,跟叔叔打招呼,他不理我,眼神也好可怕……你家全是二手烟和气油味,怪不得你洁癖严重。”

      “嗨,我爸一对着电脑就会变成那种状态,平时也经常看不到我,别理他。”
      李锦希挨着向婉瑰坐下:“我是不是也去过你家?你还教我弹钢琴呢……哦对了,那天你爸下班回家的时候,你妈妈居然上前搂抱,腻歪的样子像是初恋小情侣,惊呆我了,怪不得你喜欢看言情小说。”

      向婉瑰震惊:“你爸妈不会互相拥抱吗?”

      “不会。”
      李锦希想了想,补充说,“我伯父们也不会拥抱他们的老婆,也可能是我没见到吧。”

      这样想来,向婉瑰简直像小说主角。
      有一技之长,情绪稳定,家庭和睦,生活美满。而且……

      李锦希认真打量她,“向婉瑰,你比初中刚认识那会儿瘦了好多啊。”

      “变漂亮好啊,大家对我说话很客气。”
      “还有好多人追你吧?”李锦希戏谑道,“五班之前用蛇吓唬你的男生给你带了一学期的早餐。”

      “我拒绝他好多次,他听不懂,我只能特意去他们班当着好多人的面拒绝。”
      “还有这回事?”李锦希讶异。

      “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想钓着人玩暧昧,也不想跟这种人有任何交集。”
      向婉瑰语气坚定,“二模,三模,中考,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一定会考进艺术高中的,你呢?想去哪里?”

      “没有……能考多少分我就去哪儿。”

      有一瞬间,李锦希忽然觉得自己和向婉瑰的差距好大。不仅是成绩上的差距,还有很多方面,模模糊糊,她说不清楚。

      向婉瑰很快又跳到其他话题:“你记不记得初一的时候,章兵把贾思敏踹到讲台?”

      提起这茬,李锦希心有余悸。“那是我见过最扯淡的一次打架。”

      向婉瑰初一开始减肥,偶尔会早点到校去操场跑步,李锦希固定每天一早就来学校,先把作业“喂”给后排一群嗷嗷待哺的混账,然后戴上红袖章去值日。

      那天不巧,贾思敏急匆匆来教室,在李锦希的座位和书包里翻找作业。可李锦希的作业在章兵手上,两人争执了两句就动起手来。
      等向婉瑰慌张地跑来把李锦希抓回课室,两人刚好见到贾思敏从最后一排飞到讲台边缘,整个人像是套着校服的垃圾袋腾空而起,一路撞开许多桌椅。

      教室里的人都静默了一瞬,有人壮着胆子:“喂兵哥,算了,她是女的……”

      贾思敏像是没有痛觉一样里面爬起来,阴狠地瞪着章兵,操起最近的一张椅子冲了上去。大概是没有料到贾思敏反应神速,章兵当时就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李锦希连忙捂住向婉瑰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回过神来已经在单车棚旁边了。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章兵和贾思敏不知所踪,目击同学称那两人各自出去“叫人”了。

      叫人是他们的‘行话’,潜台词是约架。

      此后李锦希再也没借作业给别人抄了。

      向婉瑰轻笑:“后来文林成了章兵和贾思敏的固定抄作业对象。文林走了,章兵留级了,贾思敏还好好的。”

      李锦希:“其实梁聪私下问过文林,我也问过,可是文林不要我们帮忙,说那些人会欺负得更厉害。”

      向婉瑰:“他说的没错啊,欺负他的人中,有亲戚当教导主任。”

      “对啊……那个人是一班的,舅舅是教导主任,揭老师是他的亲戚。”

      意识到什么,李锦希猛然扭头看向向婉瑰,睁大了眼睛:“天啊!难怪揭老师对文林那么冷淡!”

      向婉瑰无语地瞥了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才意识到啊”:“我在车站告诉过你呀,又忘记了?你记忆力不行。”

      两人在天台上互相倚靠着肩膀,想到什么聊什么。聊累了就沉默发呆。静了片刻,李锦希试探问:“向婉瑰,你记不记得初二校运会?”

      “记得。”

      “你在台上表演的时候,蓝老师,章兵,梁聪,都不在大礼堂……你唱完之后,贾思敏突然说,梁聪的后妈来学校找她。”

      “梁聪的后妈?找贾思敏?”
      向婉瑰不确定地重复。“梁聪和贾思敏friend到这种程度吗?不会是亲姐弟吧?”

      “千真万确,贾思敏当时还要我和文林帮忙打掩护。”
      李锦希坐起身,“你觉不觉得,校运会第一天,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李锦希掰着手指头,“也许蓝老师是在校运会第一天出车祸的。这么巧,梁聪和章兵有矛盾,章兵和贾思敏有矛盾,梁聪和贾思敏玩得好,陈阿姨是梁聪的后妈,同时对贾思敏有莫名的宠溺……”

      向婉瑰默默听着,慢悠悠道:“你应该是小说看太多了吧。”
      “喂!”

      向婉瑰不在意地摆摆手,“揭老师说了呀,梁聪是私事休学,章兵是被校外的混混打伤的,别想太多。”
      “……是嘛。”

      李锦希想起某天放学,看到陈阿姨搂着梁聪走近台球馆的模样,身后乌泱泱跟着十几个纹身的男人。
      这段记忆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为什么。

      李锦希有些不甘心地说:“可能是吧。”

      “午休结束了。”向婉瑰起身,“回教室?”

      “走啊。”

      ·

      步入初三,时间变得仓促起来。二模、三模接踵而至,在王老师的冷面威压和填鸭式复习下,三班众人在拍摄毕业照的下午暂缓半口气。

      李锦希捧着三模成绩单傻笑:“我居然刚好五百分耶!”

      “是,好棒。”
      向婉瑰催促,“快点,一班准备去操场了,很快就要到我们班啦。”

      “急什么,反正今天下午没课。”李锦希嘟哝。

      中考临近,各班进入紧张的复习阶段,趁着拍毕业照的机会,整个下午自由复习——说是自由复习,其实大部分同学的心思已经飘到操场去了。

      王老师急匆匆从办公楼赶来,大手一挥,“快点,操场国旗台集合,赶紧拍完赶紧回班!”

      还赖在教室的几人这才稀稀拉拉地起身。

      向婉瑰催促:“王老师催我们了,还慢悠悠的!像个老太太似的。”

      “你先去嘛!”李锦希不慌不忙地掏出纸巾,“我要去放大招。”

      向婉瑰无语,先行一步。
      “不等你了。”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一层楼有五个班级。现在整层楼的学生都去操场按班排队去了,李锦希享受着空荡荡的走廊,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某道人影,在走廊外的花坛一闪而过。

      李锦希一惊,停下脚步:“梁聪?”

      那矮小的校服佝偻着背,快如闪电,像是幻觉。李锦希声音落下,花坛里的灌木抖了抖,归于平静。

      李锦希快步靠近花坛,绕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有鬼?

      大白天闹鬼?

      李锦希轻轻踢了踢灌木,枝叶摩擦,飒飒微响,然后陷入寂静。

      急于上厕所的李锦希瞟了两眼花坛,放弃“侦查”,又快步往走廊尽头跑去。

      等李锦希从厕所出来,正好和贾思敏碰了个照面。
      贾思敏在洗手台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嘟起嘴抹口红,嘴巴看上去亮晶晶的。

      “臭美呢?”
      “那是!”贾思敏用力抿唇,对着镜子变换不同角度,“我要当毕业照上最漂亮的!”

      “大美女也有颜值焦虑啊。我给你施个法,保证你最最漂亮。”
      李锦希抬起湿漉漉的手,作势要朝贾思敏洒水。

      贾思敏偏着脸躲避,反手就给李锦希泼了一鞠水。“不行!我刚画好的眉毛!”

      “贾思敏!我洒你几滴水!你居然泼我!”
      李锦希张牙舞爪地就追了上去。

      两人嘻嘻哈哈地追打到操场,看到二班的人正被摄影师指挥着站上拍摄台。

      “快到我们班了。”贾思敏对着李锦希睁大眼睛,三秒换了六个表情,挤眉弄眼:“帮我看看,好看吗?”

      “好看,都好看。”李锦希哄完,有些不解,“你已经很好看了,为什么还要涂口红?”

      “不够!我要当最好看的!”

      “是嘛……”李锦希不太理解,贾思敏已经那么受欢迎了,对‘漂亮’的执着依然永无止境。但她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为什么贾思敏和向婉瑰之间偶尔有点微妙的火药味。

      大堂姐也有口红。李锦希见过她在房间对镜梳妆,自娱自乐,路过的大姆突然踹开姐姐的房门,把抹口红、电卷发的姐姐展示给客人看:你们看,小小年纪,像个狐狸精一样!

      姐姐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大姆,习以为常,抬脚把门踹上。
      差点被门砸了鼻子的大姆更加生气,当着客人的面咒骂姐姐。黄梅立即过来把李锦希拉走,借口要煮饭提前回家。

      李锦希当时不敢说实话。其实涂口红、电过卷发的姐姐挺好看的,处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美感,像是熟得恰好的桃子,不会熟得太烂,不会生涩发酸。

      “我以后可能也会涂口红吧。”李锦希看着贾思敏亮晶晶的嘴唇说。

      贾思敏粉色的嘴巴往两边横,露出笑容。“口红是成熟的标志,我以后要成为像陈美姬一样厉害的人!”

      为什么是陈美姬?
      李锦希下意识就问出来了:“为什么不是成为像妈妈那样厉害的人?”

      “才不要。天天哭有什么用?烦死了。”

      李锦希心头猛地一跳,总觉得嫌弃亲妈简直违背天理人伦,更何况贾思敏总是对梁聪的后妈有种奇怪的偏执。
      她立马换了个话题。“我刚刚还以为梁聪回来了呢,结果是我眼花了。”

      “梁聪?”
      贾思敏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绝不可能,他不会来的。”

      这么肯定?
      李锦希想想觉得有道理,“也是,谁会突然跑回转学前的学校拍毕业照呢……哎,班里的同学那么喜欢他,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转学呢?”

      贾思敏脸上飞快闪过滔天恨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李锦希将贾思敏的表情尽收眼底,心知自己又说错话,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有些拘谨地和贾思敏一同前往操场拍照。

      操场上乌泱泱挤满了人,新的班长挤过人群,朝两人招呼。
      “快点,快到我们班了。”

      两人回到班级大部队,很快被分配好站位,等二班的同学拍完下来,就轮到三班上铁架台拍照了。

      摄影师一声号令,二班呼啦啦解散,三班的队伍磨磨蹭蹭地站上铁架台。李锦希个子稍矮,站在前排,站定位置后,后排突然传来几声惊呼,紧接着是夸张地“嘘”声。

      “梁聪?”
      有好几个同学的气音在后排响起。
      “嘘!”
      “别动!要拍了!”
      “你过来点,我扶你!”

      李锦希眉头一跳,刚想回头,前方摄影师大喊:“别动别动!先来正式的一张!三!二!一!”

      咔嚓。

      闪光灯炫目刺眼,李锦希再回头,后排的男生忽然嘈杂起来,嘴里不约而同蹦出一个名字。
      “刚刚那是梁聪吧?是不是他?”
      “怎么跑了?才拍了一张!”
      “不是他吧?”
      “你们在说什么?刚刚有人吗?”

      整齐的四排同学立马乱成一团,往某个方位看去,像是地雷爆炸一样倏然喧嚣起来。

      摄影师在前头扯着嗓子指挥:
      “刚刚谁啊?突然跳到第三排的男生是你们班的吗?”

      向婉瑰显然听到后排同学的话,惊诧问:“他什么时候躲在铁架台下面的?怎么又突然跑了?”
      “不知道啊。”李锦希茫然地左看右看。

      “老师!再等等!有个同学突然跑了!”有后排的男生对摄影师大喊。

      “不是不是!”贾思敏高举双臂大喊,“我们班就这么多人!”

      众人一静,同时用奇异的目光看向贾思敏。

      李锦希也有些惊诧。
      初一的时候和梁聪勾肩搭背的贾思敏,在拍毕业照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为什么对梁聪好像有点……忌讳?

      “可是我们刚刚看到他了啊。”
      后排最靠边的男生小声说,“应该是他吧?老师喊三二一的时候,我感觉身后忽然有人借力踩上铁架台,往我身边蹭。可是刚刚顾着拍照,我没有注意。”

      “你到底看清了没有?是不是梁聪?”
      “我也感觉是他,为什么跑了?”
      “大家都在看镜头,没注意身边啊……”

      “别吵啦!”
      贾思敏突然生气地大吼起来。

      李锦希吓了一跳,排在贾思敏周围一圈的同学更是吓得捂住耳朵。
      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贾思敏,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吼得整个操场静了一秒,不仅是三班全体同学,其他班的师生也朝贾思敏看过来。大家只知道平时死气沉沉的李锦希在管纪律的时候能吼出这种地震动静,没想到贾思敏也能吼出气震山河的声浪。

      贾思敏自知失态,抬手理了理斜刘海,僵硬地对呆若木鸡的摄影师说,“快点拍吧,不要耽误后面排队的班。”

      “呃、哦。”
      摄影师颤抖地弯腰逼近相机,指挥众人,“看着我这边笑一下,来张放松一点的……三……二……一……”

      咔嚓。

      ·

      李锦希不记得自己笑了没有。
      她有点讨厌自己天生往下撇的嘴巴,可是刚刚拍毕业照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事,李锦希来不及调整表情。

      拍完照解散回班,同学们围在一起吐槽。

      “她为什么生气啊。”
      “她不是和梁聪很要好吗?”
      “谁知道……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
      “就是啊,前男友出车祸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蓝老师出车祸的时候也是……”
      “我记得去年校运会,贾思敏招呼大家说八卦,那嘴脸,啧啧,特别得意。”

      李锦希默默跟着大部队,放慢了脚步。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追了上来,于是李锦希立马重重地咳嗽起来。

      前方扎堆的同学们似有所觉,回头见到快步追至身后的贾思敏,立马噤声。

      贾思敏勾住李锦希的脖子,眼睛看向前面满脸心虚的同学,“他们在说啥?”
      “没什么。”
      贾思敏狐疑地在前面几个同学之间来回看,“真的吗?”

      李锦希叹气,“你确定要听?”

      “要。”

      前方的几位同学陆续回头侧目,不安地眼神在李锦希和贾思敏身边来回窜动。

      在好几道视线注目之下,李锦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头闷笑。

      “怎么了?”贾思敏催促,“所以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李锦希捏着嗓子阴笑起来:“贾思敏,你知道怎么自己拔牙的吗?”

      贾思敏顿觉大事不妙,松开李锦希,转身欲走,快步超过前面几个面面相觑的同学。

      李锦希在后面小碎步紧追不舍,大声科普。
      “自己拔牙要讲究时机,要耐心点,等到牙齿松动,根部和牙床能掰成九十度,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隐约可以看见牙根下面有肉白色的细线露出,你只要用力捏紧牙齿,对自己狠一点,只听轻微‘啵’地一声,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手指上捏着带血的小巧骨头……”

      贾思敏迅速跑走,所经之处留下怪叫,两人以秦王绕柱之势一追一躲难舍难分。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啦别说啦!闭嘴!”

      贾思敏落荒而逃,李锦希慢悠悠地往教室的方向走。

      身后有其他同学追上来,试图把李锦希拉入话题,“李锦希,你不觉得刚才拍照的时候,贾思敏的表现很奇怪吗?”

      “是有点奇怪。”

      对方还想说点什么,李锦希紧急转移话题,“诶,都快毕业了,我想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的?好赖话都说多点啊。”

      大家争先恐后地抢答起来。
      “比较突出吧?好像很多老师都喜欢叫你帮忙。”
      “哪有,李锦希属于淡人,除了管纪律,平常都喜欢一个人躲着看小说。”
      “我也说一个,太滥好人了。李锦希居然还包庇四班的走廊卫生,你扣啊,扣掉他们的流动红旗,我们班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你太迟钝了,被人调戏都不知道……”

      李锦希惊讶地听着。
      她本意是想避开贾思敏的追问,没想到收获颇丰,哈哈大笑。“这么高评价,捧杀我是吧?要不是有纪律委员这个身份,我现在还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
      李锦希突然闭嘴。
      从前那个不敢抬头叫人、被大人们戏弄嘲笑就躲起来哭、被堂表亲呼来喝去却从未得过一个正眼的胆小鬼,已经不知不觉从体内消逝了。

      ·

      中考如疾风袭来,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就结束了。

      取成绩单那天,李锦希刻意走遍学校每个角落。

      教学楼,办公楼,实验楼,文体楼,体育馆,食堂,小卖铺后方能翻进山坡的“秘密通过”至今仍未加固,如果拍毕业照时,梁聪真的现身了,想来应该是从这个地方溜进学校的,很符合他“有门不走钻狗洞”的鬼祟特质。

      李锦希最后来到单车棚。

      地上还有些油漆笔的字迹。谁爱谁、谁诅咒谁,或者画个可爱的卡通头像,李锦希慢悠悠走过,看到其中有一行小字。

      好痛苦啊,这三年要如何形容?这三年什么时候能结束?

      笔锋遒劲,端正如印刷体,是文林的字迹。李锦希差点要忘记这位学霸前桌了,熟悉的打印体字迹在一众中二的歪歪扭扭留言里显得格格不入。

      如何形容?

      像是厨房柜子最深处妈妈酿的青梅酵素,打开瓶盖,酸涩,发臭,浑浊,味道闻着口齿发酸,想丢掉又舍不得丢。

      风涛簌簌,落叶从地上飘泊而起。李锦希最后望了一眼寂静的山丘,转身走向蜿蜒向下的校道,在校门前停留片刻,举起手机,咔嚓一声。

      终于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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