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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崩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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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暗示了那么多次,也直言不讳了,计伏成为什么还这么不听劝?
他活该被自己利用……
可是,很感激,也很心疼。
明知自己这么阴暗可恶,还主动走进圈套,主动成为刽子手。这么好的计伏成,到底为什么不啐口痰就走,为什么还这么固执?
温别看着湛蓝的天空,想起关于计伏成的种种……或许,他也只是在为喜欢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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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超被韫风一中退学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闹出的动静比李郧泽的还大,但消失即无人问津。
温别还是那个温别,计伏成担心的没有发生,她没有无视他,只是也不再热络。
他们好像刚认识。
期中成绩出来了,温别成绩还是平稳,过分地平稳,136名,下次考试还是那个考场。
晚自习的任务是自行订正,计伏成发现她很快就订好了,且没什么错。
温别在控分。
“我不认为是正确的。”计伏成说。
温别手中的笔一顿,直白而强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计伏成却固执,韫风一中人才济济,这样的控分只会让自己迷失,最终无法看清自己。
他凝视温别笔尖的墨迹,“控分就像给自己造迷宫,你以为能看清所有出路,其实早已失去方向。”
温别看着他。
“打个赌吗?”计伏成说,“数学小测,如果我赢,你就考回去。”
于是期中后的第一节自习课,在其他人都交头接耳的时候,温别和计伏成在奋笔疾书。
温别的数学很出色,第一面全对,但背面的第二道应用大题错了,思路没问题,但算错了一个数字。
一步错,步步错,扣8分。
计伏成胜。
温别订正后抬眼看他,笑意融融,“我答应你。”
明明窗外骄阳似火,计伏成却觉春风骀荡。
他与温别的关系悄然回暖,他能感受到隐秘的情愫在彼此间流转,早已超越了同窗之谊的界限!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钟爱的鲜果置于桌前,然后课间自然而然递过去。
当然,也得给另外三个馋猫备上,这样才能免去她承受旁人目光的负担。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之前,他宁愿把满腔热忱化作细水长流的守候,也不愿成为她的负累。
最近IOI题量很大,晚自习结束后他总要多留一会儿。这天当他从题海中抬头看钟,意外发现温别竟也还在教室,也正抬头看时间。
两人有些茫然地面面相觑,然后笑开。
计伏成按笔收芯,把套卷放回桌肚,“可以一起回去吗?”
“好。”
两人离开教室时已经22:50,校道空空荡荡。
计伏成拇指和食指紧捏,第一次一起回去,他很紧张,血液都在沸腾。
灯光影影绰绰,照在温别平静的脸上,话题也是她先开始的。其实他知道会这样,温别不喜欢和人沉默而行,她总是暖阳般照拂身边的人。
和她聊天很舒服,她的话语时而柔缓,时而俏侬,总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感。
她不会急着打断对方,而是微微偏头,睫毛低垂。当对方说完,她会先轻轻嗯一声,然后简短而精准地回应。
说到兴起时,那双好看的眼睛还会亮起来,很快又恢复平静,只留唇角一抹浅淡的笑意。
计伏成总会随着她的情绪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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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热的夏天慢慢转凉,枝头的银杏翻黄,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郎才女貌,也不是没有流言,可又很快消失,说计伏成和温别都不是那种会谈恋爱的人。
计伏成知道的那天,气得投了好几个三分球。
当然,有人感受到了危机。
同班以来一直很安静的苏令仪,某个课间把温别叫到了走廊尽头。
计伏成刚好抱着篮球上来,本要直接回教室,但瞥见熟悉的背影,也就以等项呇衍为由停在不远处。
眼前是摇摇欲坠的银杏,温别伸手碰了碰。
一直沉默的苏令仪开口,“你喜欢他吗?”
“谁?”温别随意道。
“计伏成,你们最近晚自习后都一起走,是在一起了吗?”
“这个啊……”温别仍旧毫不在意,上扬的语调像是听了个笑话。
计伏成抬眼,期待又畏惧。
可温别只是说,“重要吗?”
计伏成眼里划过一丝错愕。
温别收手,“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我的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苏令仪气恼,咬了咬下唇,“那简椿呢?”
温别扭头看着苏令仪,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抿嘴,只是用看实验数据般的眼神注视对方,精确、客观、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平静比任何愤怒都更具威慑力。
苏令仪不自禁退了一步,温别紧跟一步,“我说过,仅此一次。”
苏令仪神情惶惶,秀丽的脸恐出暗色调来。
温别轻笑了声。
计伏成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平日总是平静如水,对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尊重的温别,此刻却睫毛半垂,用近乎审视的目光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在看一组出错的数据,带着冰冷的失望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温别:“你喜欢计伏成是吗?那就去追、去抢、去占有,在我这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说完转身,见到计伏成的刹那怔了一下,然后毫不掩饰脸上的冰冷,继续走。
苏令仪跟着转身,看见计伏成时脸色已经灰暗。
那一刻,她知道她的暗恋失败了,败给了温别。这样的结果让她难以接受,所以破罐子破摔。
“计伏成,我知道她喜欢谁!”
温别步履不停,从计伏成眼前走过,仿若被莫大的悲伤笼罩。
计伏成打断她的话,眼神冰冷,话语郑重,“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温别喜欢谁,除非她亲口说自己不能再继续喜欢她,除非是这样。
计伏成转身,朝温别离开的方向去。
苏令仪笑了起来,然后鼻子泛酸,她转过去仰头,藏住眼泪,抬手碰了碰银杏。
——飘落了。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苏令仪不再纠缠,晚自习后温别却不再跟计伏成一起回去。
她藏着难以承受的心事,计伏成没有打扰,给足空间。
这样的空间,持续到了周六。
计伏成不打算回家,和项呇衍等人出校游玩,半路却看见了另一条街的温别。
她步履匆匆,像是赶去赴约。
项呇衍等人去电玩城,计伏成本就说要去公园吹风,也就和他们分道。
公园正在举办画展,画轴悬挂,花朵娇艳,鸣鸟活跃。墨色在素白的纸上游走,或浓或淡地勾勒出枯荷的筋骨、寒梅的傲枝。
观赏者并不多,氛围适恰,呵出的白气与水墨的氤氲交融,为每幅画蒙上朦胧的冬意。
“好久没见了,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是温别的声音,计伏成往左看,温别正和一个留着栗色波浪卷的女生坐在长椅上。
明明是冬天,女生却穿着短款米色针织衫,下身搭配格子短裙,长筒袜与裙摆之间露出一截肌肤。耳垂上挂着夸张的金属耳环,随着说话的动作不时折射出细碎的光。
温别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迷恋,那种迷恋甚至胜过她看齐樾和萧晋远。
计伏成忽觉全身冰冷。
温别没怎么说话,既不热络也不积极,对方不说话时,就任其沉默。
女生话有些糙,一直在贬低自己,却不是自卑,而是接受这辈子也就这样。
她说温别不一样,跟说她,“你很优秀,我知道我不用担心,但你要继续努力,继续发光。”
女生贬低自己时,温别眼里满是心疼,嘴唇张合了几次,却都是欲言又止。
“我朋友等着了,走了啊。”
不远处的凉亭有几个抽烟的女生在等着,她们的目光甚至都一致地落到计伏成身上。
可当计伏成回视,她们又默契地移开,那是一种自知之明,更是自我否定。
冬风停了又起。
温别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视线死死盯着女生离开的街角。
“温别不喜欢你们任何人,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她喜欢谁。”
“那简椿呢?”
原来是这样。
计伏成轻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那女生就是简椿,让温别不惜露出爪牙的简椿。
温别喜欢她。
他想过无数次可能,想着温别有喜欢的人,或者被人喜欢。可他从没有想过,那些他以为的情敌,根本就不是男的。如果是男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就像过去一年多一样。
可是,是女的,温别喜欢女的……
计伏成浑浑噩噩回到家,头痛欲裂,脱下羽绒服就走向书房,只有书房能让他静下来。
从来如此。
可能走得急,计云川连桌上的典籍都没收。
计伏成绕过去,猛地僵住。
拿起夹在书页的照片,计云川和连枭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他眼前。
“小伏,你回——”
计云川停在门口,瞥见计伏成拿着的照片时瞳孔骤缩,一向从容的脸上泄出马乱兵荒。
计伏成缓缓转身,所有零碎的疑惑在这一刻串联成线。他知道妈妈去世了,计云川没怎么提,他以为是提及就伤心。可家里没有一张女性照片,甚至连他们恩爱或结婚过的证明都没有。
现在他知道了,都知道了。
他的父亲喜欢男的,他暗恋的女生喜欢女的。
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