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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乖徒弟不哭,师傅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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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清脆的呼唤像一柄利剑劈开了缠绕在心底的梦魇,公孙笛从那无法逃脱的过往中睁开眼睛,“阿鸢姐姐……”她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带着重重的鼻音。
“姐姐不哭。”卫褚颜拿出纸巾帮她擦干脸颊下的泪水,从戒子里取出来阮晴当时给她的药,“姐姐生病了,吃药好不好?”
“好……”她张开嘴,让卫褚颜把药丸放在嘴里,慢慢咽了下去,“苦……不想吃……”,她漂亮的桃花眼红红的,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卫褚颜又给她塞了颗糖,哄小孩一样哄她,“吃了药病就好了,我们再吃颗糖,就不苦啦。”卫褚颜理了理她额头的乱发,她有些自私的想,如果笛姐姐一直生病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成为照顾笛姐姐的大人,像师傅一样。可她也不喜欢笛姐姐生病,笛姐姐生病了,很难受,会很不开心,她也是,所以她更希望笛姐姐一直健健康康。
公孙笛含着那颗糖,却只觉一抹苦味在舌根上蔓延,又喃喃自语:“阿鸢姐姐…对不起……”
“什么?”卫褚颜没听清,不过见她眉间的融化了,略微放心了些。公孙笛抓紧她的手臂,“阿颜……”,那白衣裳斑驳的血迹晃了她的眼睛,“对不起阿颜,我不该……”她眼神有些茫然,不该什么?不该什么呢?
她忽然发疯似的扯身上的白袍,卫褚颜急忙拉住她的手,抱住她温柔的安抚道:“姐姐没事的,阿颜也没事的,阿颜只是睡了一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卫旭白也不知何时凑到了她的身边,缓缓的开口安慰她,“笛…姐姐……不哭……,白,在。”
“小白?”公孙笛看向开口说话的卫旭白,惊愕一时占据了她内心的伤痛,卫褚颜见状道:“虽然我们被人贩子抓走啦,但是因祸得福,小白现在会说话了!”
“嗯……话……”卫旭白在一旁认真的应和,像是刚学会说话不久的稚子。
“但是……”公孙笛看着她身上的血,眼眶又湿润了,“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声声呢喃着,眼前又晃过那个染血的身影。
卫褚颜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服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衣服上,笑着同她解释:“姐姐,这不是血,这是红梅呀,还是师傅绣的呢。”
那是她上学堂时,见有人穿了新衣炫耀说是他娘给他新做的,她羡慕他有娘亲给他亲手做衣裳,就央求着阮晴也给她做一件,阮晴当时答应了,最后却是给她买了好几件新裙子,不再说做裙子的事情。
可她当时分明看见师傅给她做了衣服,还有给笛姐姐的,二师兄的,小白的,每个人都有份,可谁都没得到师傅的衣服。
阮晴确实做了,但她没做过衣服,奈何小孩求的紧,又想着要公平对待,于是打算给所有人都做一件,就买了四匹布开始钻研。
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她先是给卫褚颜做了一件,由于手残,一整块布都浪费了,又不死心的又给大徒弟做,想到自己垃圾的裁剪手艺,于是叫人制了成衣,准备自己绣花上去,谁说自己绣朵花不算是亲手做衣裳了。
这般想着她开始绣,本心想着雪地寒梅,结果绣了个白衣染血,她自己都无力吐槽自己的技术,于是心力憔悴的她把这衣服随便一塞,剩下的布匹送给了村庄的妇人,跑去成衣店定制了好几身新衣服给孩子们穿,心道还是花钱容易。
那日给爱徒们收拾行李,这件衣服也叫她混着装进了给卫褚颜的空间戒子。没成想让卫褚颜注意到了,认出来是阮晴当时做的衣裳,只不过是几年前做的,有些小,她一直没穿,只在想念阮晴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不过那时她把衣服丢角落后心急着找卫旭白,于是顺手把这件衣服拿了出来披在身上,没想竟让公孙笛误会了。
不过也不能全怪衣服,谁叫她和小白还吃了红果子,红色汁水就随便的抹在了衣服上,到确实像极了血。
“还有红果子的汁,姐姐你看,是果汁。”
公孙笛摸了摸那衣服,的确不是血,是绣花和红果子的汁水,放下心来。她定了定心神,把喉间的血腥味咽下,拢好衣服,一手拉一个,“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两个人乖巧跟着她,离开了怜香榭后院。
……
“阿鸢姐姐……哥哥…爹…娘…阿颜…小白……不要,不要!”公孙笛从噩梦中惊醒,一抹脸,满是冷汗。
“怎么了姐姐?阿颜在哦。”卫褚颜躺在她旁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卫旭白本来窝在她怀里,也跟着起来,“白…也…在……”
“没事。”公孙笛回了神,脑子里糊成一团,她从床上下去,揉了揉两个毛茸茸的脑袋,“你们先睡,我去倒杯水。”
“好哦,姐姐也要早点睡。”卫褚颜迷迷瞪瞪的躺了回去,沉沉睡去。
卫旭白却望着公孙笛,很轻的说,“不,伤,心。”他光脚跑下去拉住公孙笛的袖子,重复道,“姐,姐,不,伤,心。”
公孙笛摸摸他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姐姐不伤心,你回去睡吧。”
卫旭白看着她在月光中的笑容,觉得很哀伤,小兔子不懂人的情感,他只是一只呆呆的活在兔子的世界里的普通兔子。
有一天跑离了原来的兔子群去吃草,突然遇到了一只奇怪的生物,她长的和兔子一点都不一样。
那奇怪的生物突然把它从地上抓了起来,或许要把它吃掉了,那生物叽里呱啦的叫着,和凶猛的野兽叫不一样,像麻雀叫,然后它被那奇怪的生物回到了她的窝,那里还有两只和她长的很像但是不一样的生物,后来又来了一只奇怪的生物,他们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
兔子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兔子每天都有嫩绿的叶子吃,有好吃的,兔子也开心。
有一天那只总是生病的奇怪的生物喂兔子吃了难吃的丸子,兔子感觉身上热乎乎的,好像要死掉了,但是没有死掉,而是变成了奇怪的生物,所以这奇怪的生物也是兔子吗?从兔子变成了这样奇怪的生物?这么说他们都是兔子,不过他们是长的不一样的奇怪兔子种类,而他应该是很厉害的兔子,可以变成这种奇怪的兔子。
能变成奇怪的兔子之后他渐渐的可以听出那些奇怪的兔子在说什么,比如“小白”,那是在喊他,“颜”是在喊把兔子带回窝里的奇怪兔子,“变兔子”是变回原来的样子,“人”好像是在说他奇怪兔子的样子,所以这种奇怪的兔子叫人。
人和兔子不一样,人要穿衣服,人要用两根木棍吃东西,人每天都要干很多事情,那些都是兔子不会做的事情。
兔子每天和人生活在一起,很幸福。但是有一天黑色的人走了,兔子记得,他们叫那个人“君兰”,他走了,“颜”很“伤心”,“伤心”那是什么呢?
兔子不明白,直到他和“颜”分开,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那里也有很多“人”,他们和窝里的人不一样,他想“颜”,想“笛姐姐”,想“师傅”,他感觉心口很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湿湿的。
站在月亮里的这只总在生病的人在伤心,兔子感觉的到,伤心的人需要被“人”陪着,“颜”睡着了,那“小白”会陪着她。
“罢了,小白变成兔子好不好?变成兔子陪我,我们一起看月亮好不好?”她把变成兔子的卫旭白捞进怀里,看向窗外。
窗外月光如流水铺展开,像一汪海,包裹着人们的记忆。
月亮弯弯像什么?
像小船!
笛儿说的对,像小船呢。
阿鸢姐姐……
公孙笛发了会儿呆,感觉手上一热,看过去,是他们家呆乎乎的小兔子在舔她的手指,无奈的笑了,“师傅这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她摸了摸兔子的小脑袋,不再说话了,只无声的同他一起看月亮。
好半晌,阴云遮蔽了月亮,漆黑的夜晚连星星都没有了。夜空茫然地说话了,“小白,怎么办啊?”
“我没有爹娘了…”她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
她看见月光下变成石像的父母,看见月光下,一地血色。
“山庄的人都死了,哥哥也不见了…家里……只有我了……”
夜空无声的落泪,雨滴打在窗外的树叶上,噼里啪啦作响。
“师傅也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明明算到了,可为何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何我只能失去她?”
师傅想送她们下山,她直觉有事,卦象说她会永远失去师傅。她问师傅,师傅却说,没事,她早知有此事,叫她放心,她们还会再见的。
可她依旧不放心,留下了一只眼中镶着留影珠的鸟,鸟儿帮她看着师傅,昨日鸟儿回来了,因为它找不到师傅了。
那天妖怪森林的天边出现了好多人,穿着一样紫色的衣袍,为首的人一挥手,一道惊雷落下,山顶变成坑地。他们的家毁了,师傅倒在木屋的残骸里,唇边挂着血,看向她早就发现的机关鸟,笑着同远方的徒弟说,“我没事”。
“‘我没事’,她这么同我说的……”
师傅被那群人带走了,飞到了天上,飞到了机关鸟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你和阿颜也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
“你说当真天命如此,天命难违吗?”
她一句一句,语气平淡,仿若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雨水不再落了,窗框结了霜,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成了一座冰雕。她想就这样也好,他死了,一切都了结了,上天也没有理由再夺走他什么了。
怀里温暖的活物动了动,窗边飞进来一只鸟,她结着霜的眼睫动了动,她听见那鸟说:“我马上就来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