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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手 ...

  •   清晨,第一缕阳光像一把带着暖意的薄金匕首刺破了卧室的昏暗,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了曲殊易紧闭的眼睑上。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躲避这过于耀眼的光线。

      然而宿醉的沉重如同灌了铅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四肢百骸,尤其是那颗头颅,仿佛被塞进了一窝疯狂筑巢的马蜂,嗡嗡作响。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牵扯出撕裂般的钝痛。

      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像是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沙漠旅人,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起一阵刀刮似的疼。

      他挣扎着,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自己从床铺的沼泽里拔出来,半倚在冰冷的床头板上。

      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视野里的家具在熹微的晨光中扭曲、变形、旋转。

      他抬手,用冰凉的手背重重地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冰凉,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涂着低调豆沙色甲油的手,端着一只冒着袅袅热气的玻璃杯,无声无息地递到了他的眼前。

      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里面是澄澈的、带着淡淡甜香的蜂蜜水。

      曲殊易没有立刻去接。他混沌的思绪还纠缠在疼痛和迷茫的漩涡里,只是凭着本能,缓缓地、带着几分迟钝地抬起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循着那只手,向上望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宿醉带来的昏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驱散了大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失序地狂跳起来。

      站在床边的,竟然是他的经纪人王姐。

      王姐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髻,脸上带着生气和担心。

      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混合了责备、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沉沉地落在他身上。她的出现,在这个时间,在这个明显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本身就透着一股巨大的违和感和压迫感。

      “王、王姐……”曲殊易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他费力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宿醉后的迷茫如同浓雾般笼罩着他的瞳孔,“您……您怎么在这儿?”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这房间的陈设简洁而陌生,米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床头柜是线条冷硬的金属材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高级香薰的味道,“我……我这又是在哪儿啊?”

      王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精心描画的眉峰,将那杯带着温度的蜂蜜水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放在了冰冷的金属床头柜上。

      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嗒”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悠长而沉重,带着一种长辈面对不争气晚辈时特有的、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啊……”

      她的目光扫过他苍白憔悴的脸,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一朵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失了颜色的花。

      “多大的人了?就算再糊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心里有点事就跑去把自己灌成这副鬼样子?你那些粉丝要是看到她们心心念念的‘白马王子’现在这模样,滤镜怕是要碎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无奈更深了:“就因为和那个姓顾的分手了?”

      “分手”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曲殊易混沌的意识壁垒,昨夜那些被他酒精强行封印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尖锐的痛楚,猛地炸裂开来!

      是了……分手。

      顾清屿,他交往了两年半的男朋友。不,是前男友了。

      昨晚……

      记忆如同倒带的胶片,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将他拉回了前一天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

      去咖啡厅的路上。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在车窗外流淌成一条光怪陆离的河。

      顾清屿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甚至带着一丝……陌生的冷硬。

      车厢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沉默,只有车载音响里流淌着低沉的大提琴曲,音符沉重得像是压在胸口。

      “小易,”顾屿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他降下车窗,任由初秋微凉的晚风灌入,然后动作娴熟地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凑近点烟器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映着他深邃却看不清情绪的眼眸。“我们交往了多久了?”他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更加模糊。

      曲殊易正低头刷着手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涌起一丝小小的雀跃。他放下手机,侧过身,脸上带着纯粹的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掰着白皙修长的手指认真地计算起来:“唔……算上今天的话,应该是……1095天?哇!刚好两年半了欸!”

      他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屿安,像盛满了碎钻的夜空,“时间过得好快啊!屿安哥,一会儿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庆祝一下吧?我听说他们家的蓝鳍金枪鱼……”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顾屿安并没有看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那份雀跃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但他甩甩头,努力把那点不安压下去,或许……他只是工作太累了?

      车很快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这里承载了他们太多回忆:第一次小心翼翼的约会,他紧张得打翻了咖啡,顾清屿笑着替他擦拭;他第一次接到小角色兴奋地分享,顾屿安在这里认真听他絮叨,眼神温柔;无数个夜晚,他们依偎在熟悉的靠窗卡座,分享同一块芝士蛋糕,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然而今天,顾清屿没有走向那个熟悉的、能看到街景的靠窗位置。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咖啡厅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走去。曲殊易心中疑惑更甚,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角落里,一个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生已经坐在那里。他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微微卷曲的栗色头发衬得他乖巧又惹人怜爱。

      男生面前放着一杯拉花漂亮的卡布奇诺,正低头小口啜饮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顾清屿拉开男生对面的椅子,极其自然地坐了下来。他甚至没有看曲殊易一眼,只是顺手无比地拿起了男生面前的咖啡杯,极其亲昵地就着杯沿抿了一口,仿佛那是他自己的东西。

      这个动作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曲殊易的心脏。

      顾清屿放下杯子,这才仿佛刚注意到僵立在桌边的曲殊易。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介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熟人。

      “和你介绍一下,”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这是林海,我的……”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那个叫林海的漂亮男生,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占有意味的弧度,“对象。”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两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曲殊易的头顶炸响!轰隆隆——

      那一瞬间,曲殊易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咖啡厅里悠扬的爵士乐,杯碟碰撞的轻响,邻座客人的低语……一切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濒死般的剧痛和窒息感。眼前的一切——顾清屿平静的脸,林海带着一丝羞怯和挑衅的眼神,那杯被共享的咖啡——都开始扭曲、旋转、变形。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只能死死地盯着顾屿安,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里艰难地挤出来:“你……你的,对象?”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那我……我们这么几年……算什么?!”声音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和破碎。

      顾屿安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甚至带着一丝厌烦。他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温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晦暗和冷漠。

      “之前?”他嗤笑一声,指尖的烟灰随意地弹落在精致的骨瓷烟灰缸里,“之前看你有点小钱,长得也还算顺眼,年轻,带出去也有面子。想着试试也不亏,玩玩而已。”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上下打量着曲殊易,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失去价值的过期商品,“现在呢?曲殊易,你看看你自己。”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刻薄而尖锐,“在娱乐圈混了几年?还是个查无此人的十八线!你那点家底,够你挥霍多久?嗯?通告费够你买身上这件当季新款吗?带你出门?”他再次嗤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我都腻了。”

      腻了。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伤人。彻底否定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甜蜜,所有的付出和期待。像一盆带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

      都说是七年之痒,可他们,连一半的时间都没走到尽头。两年半,一千多个日夜,原来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玩玩而已”的消遣,一场衡量价值后觉得“腻了”的游戏。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终于冲破了震惊和剧痛的封锁,瞬间席卷了曲殊易的四肢百骸,烧红了他的眼睛,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教养!

      “好啊。”短暂的、死一般的沉默后,曲殊易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冰冷,没有一丝颤抖,像淬了毒的冰凌。

      他扯出一个冷笑的表情,目光死死锁住顾屿安那张曾经让他无比眷恋、此刻却只剩下刻骨憎恶的脸。“那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抄起桌上自己那杯还滚烫的、几乎没动过的美式咖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顾清屿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泼了过去!

      哗啦——!

      深褐色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顾屿安满头满脸!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坍塌,昂贵的西装衬衫上晕开大片丑陋的污渍。顾屿安猝不及防,被烫得低吼一声,狼狈地闭上眼睛,咖啡液顺着他的下巴、脖颈滴滴答答往下淌。

      旁边的林海吓得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想去帮他擦拭。

      曲殊易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将空了的咖啡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引得整个咖啡厅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他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倔强不肯折断的竹,带着一身淋漓的狼狈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在众人惊愕、探究、同情的目光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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