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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群像的魅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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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像创作始终是令许多小说爱好者心驰神往的题材。在那些宏大而精密的世界架构中,性格各异的人物如星辰般交相辉映,共同织就出一幅幅令人沉醉的叙事画卷。这般魅力,在影视与文学中皆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一壶清酒,一曲悠扬,便足以让众生百态跃然眼前——
高冷者执杯静立,言语寥寥,舞步如蜻蜓点水,始终与人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热情者谈笑风生,举杯邀饮,舞姿飞扬洒脱,总爱将旁人拉入欢快的漩涡之中;严谨者仪态端正,措辞精当,连舞步都踩得毫厘不差,每一个回旋都如同精心演算过的几何弧线。
寥寥数笔,性格已从酒杯的倾斜、舞步的轻重、言语的疏密之间悄然流淌。
诚然,漫画或许是最能直观展现群像魅力的载体。但当一位作者仅凭文字所写的番外——哪怕只是一场舞会——就能让读者清晰辨认出每一个角色,那才是真正成功的群像刻画。
正在记录《异世界》的我,也不禁有感而发的想到。虽然我始终更偏爱那些以主角为叙事核心的作者,毕竟每多勾勒一个配角的身世,痛苦就层层加码。真是自讨苦吃啊。
不过,若真要报复一下,也未尝不可。
……
第二天的早读刚结束。
封玄砚和另外两个同学拎着水杯走向饮水机。走廊上人来人往,几个男生嬉笑打闹着从他们身侧挤过。突然,其中一人脚下一绊,手中的矿泉水瓶猛地一歪——
“哗啦!”
冰凉的液体泼上封玄砚的鞋面,甚至渗进袜子里,湿漉漉地紧贴脚背。
“啊,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学生慌忙道歉,脸上写满尴尬。
封玄砚原本或许想说一句轻松的“没事”,可嘴唇像接收错了信号的终端,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冷淡的轻笑:“有意思。”
空气霎时间凝滞。
“噗嗤——”
不知是谁在这诡异的寂静中率先笑出了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涟漪迅速荡开。几个围观的同学急忙别过脸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站在人群外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记录本的纸缘。昨晚写下的段落忽然浮现于脑海——果然,还是不能对主角做得太过分吗?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恶作剧,也阴差阳错地成了他展现个人魅力的舞台。
人群中央的封玄砚正被推搡着说一些体面的话。晨光温柔地落在他蓬松的发间,金色光芒与发丝彼此交织,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光晕,几乎叫人分不清哪是晨曦,哪是他自身的光芒。
多么完美的构图——略显狼狈的主角,周围是善意的哄笑,这场景在日后回忆中注定会被美化成“一段特别的初见”。就像那些千篇一律的英雄叙事中,注定要振翅高飞的雏鸟。
我冷眼注视这场逐渐发酵的闹剧,心底翻涌的厌恶与兴趣最终都归于一片虚无。如同审视一串无关痛痒的游戏数据,我的目光逐渐冷却、凝固成冰。转身离开时,鞋底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将身后愈发沸腾的喧哗彻底隔绝于教室门外。
一片麻木,正从脚底向上蔓延。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直至腐烂发臭。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本来是个早死的炮灰?】
迟嘉月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课本,指尖在泛黄的纸页间流连。窗外斜阳透过玻璃,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脑海里那个自称系统的机械音仍在喋喋不休,像一只误入禁地的蜂,嗡嗡作响。
【是的,宿主大大。在原剧情中,你会因为在学院发生的第一次危机里掉入裂缝,被直接判定为死亡。】
【判定?】他轻轻合上书,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啊~】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捕食者逗弄猎物时特有的慵懒和危险。
系统明显卡顿了一下,电流声滋滋作响。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资料上不都写清楚了吗?
姓名:迟嘉月
年龄:16+
性别:男
种族:妖……等等!妖妖……妖怪?!】
机械音陡然拔高,透出一丝近乎恐慌的畸变。迟嘉月几乎能“听”到数据流紊乱的杂音——像无数铁屑在玻璃上疯狂刮擦。
窗外恰时传来一阵骚动。迟嘉月偏头望去,看见一只黑猫正追着惊飞的鸟群跃过灌木丛,动作迅如鬼魅。夕阳将他的侧脸轮廓描摹得格外锋利,某一瞬间,那双人类的眼瞳在阴影深处骤然收缩,掠过一丝冷冽的非人竖瞳之光。
他若有所思地用指节摩挲着书页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原来你真不知道啊。】他低笑,声线里裹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我还以为是人类终于在那个愚蠢的超能力实验上取得了突破,连我们这种存在都能连接控制、甚至洗脑了……看来高估你们了。】
下课铃突兀地刺破黄昏的寂静,尖锐的声响浪潮般涌入教室。
直到最后一道铃声余韵彻底消散在空荡的走廊尽头,那个聒噪的机械音再也没敢出声。迟嘉月拎起书包,慢条斯理地踱出教室。夕阳将他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在走廊转角处,那影子似乎突兀地扭曲了一瞬——边缘蔓延出非人的、枝杈般的轮廓,但仅仅一刹那,便恢复成寻常的少年身影。
他脚步未停,心底却冷了下去。
这个系统……出现得太过突兀。就像一枚被精心设置的程序炸弹,悄无声息地植入他的意识深处。它提及的“原剧情”、“死亡判定”,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被预设好的命运轨迹的腐臭味。
更令人不快的是,在它开口的瞬间,他确实感知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身上。那目光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个稍微特殊点的NPC,计算着价值,评估着风险。
走出教学楼,晚风拂过,带着一丝不寻常的血腥气。迟嘉月停下脚步,望向淮州市那片被称作“禁地”的山峰。暮色中的山峦轮廓诡谲,隐约有暗紫色的电光在云层中流转。裂缝……危机?呵。
轻吸一口气,感知到空气里属于“世界规则”的弦正在细微地颤动。抬手间,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指上突然显现出无数晶莹的丝线,这些命运之线缠绕在他的指尖,有的粗壮如锁链,有的纤细如蛛丝,每一根都连接着不可知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书本的学生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迟嘉月的瞳孔微微收缩——一根纤细却异常清晰的黑色丝线连接在两人之间,线上流转着不祥的死寂气息。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禁止接触既定命运轨迹!】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再次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甚至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迟嘉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妖异的竖瞳在眼底一闪而过。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那根漆黑的命运线。就在触碰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这个学生将在三日后的一场“意外”中丧生,而这场意外似乎与隐秘在世间的诡兽有关。
【不是说我已经死了吗?】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那根黑线开始颤动,发出近乎哀鸣的嗡响。【那就让我看看,这个被判定死亡的角色,能不能改写那所谓的既定结局。】
随着他的动作,远处的山峰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天空中的暗紫色电光骤然加剧。那个匆匆走过的学生突然停下脚步,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感觉到什么,却又摇摇头继续前行。
连接两人的黑色丝线渐渐褪色,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警告!警告!命运轨迹发生未知偏移!系统即将启动修正程序——】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强行掐断。
迟嘉月站在原地,感受着指尖尚未散去的命运余温,眼中闪烁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
很有意思,不是吗?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档案编号:PL-004
姓名:迟嘉月
现所属:《牌灵》
主卡牌:???
副卡牌:读心牌,力量牌。
牌灵:自己好像就是。
备注:或许是某个实验品,什么乱七八糟种族见鬼。】
……
【生存手册第三条:不能捡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许在其他警告中,用加粗字体写着「不要捡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却被人用铅笔补了句小字:「但捡到的话…就好好负责吧」。这种矛盾精准地揭示了人类的天性:我们永远高估自己的掌控力,又低估命运的恶意。
那些被带回家的“麻烦”,起初都披着纯良无害的伪装——一个浑身是血倒在雨夜巷口的英俊男人,你把他拖回家悉心照料,三天后他睁开金色的眼睛,露出尖牙咬上你的脖颈;一只瘦弱可怜的白猫蜷缩在纸箱里发抖,你把它搂进大衣带回家,它却在某个满月夜跳上你的床铺,化作银发少年吻你的嘴角;一块沾着泥土的古铜怀表,你擦亮它的表盘,发现背面的铭文写着“转我三下,时间倒流”,你试了试,窗外绽放的烟花真的重新缩回夜空。
人类总在重复同一种天真。看见美丽而脆弱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拯救,想要拥有。伤口总会愈合,流浪总有归宿,奇迹总该被验证——我们这样相信着,直到被反噬的瞬间才恍然大悟:有些事物之所以被遗弃,正是因为它们本身就带着诅咒。
Maybe并不全是这样的结局。也许那吸血鬼真的会爱上你,白猫终其一生只是只撒娇的宠物,怀表永远乖乖执行每次回转。但我总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这些来路不明的“礼物”。因为命运从不做慈善,它最喜欢用甜蜜的诱饵,钓那些特殊的灵魂。
雨点敲打着伞面,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顾灵漠蹲在垃圾箱后的阴影里,卡牌“黑夜”在掌心微微发热,制造出一层薄薄的幻象屏障。几小时前发生的事已经足够他消化很久——突然闯入的黑衣人、随后出现的学院人员、两方人的厮杀。父母的惨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就那么一直呆坐着,任由雨点打湿衣衫,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这个夜晚的可怖。
“喵”
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惊得他浑身一颤。转头望去,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正歪着头打量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处泛着诡异的光,像是两颗被雨水浸透的古董物——诡异又迷人。
“真怂,和那老登一点不像。”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顾灵漠寒毛直竖。他强压下惊惧,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黑猫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尾巴轻轻摆动,雨水顺着毛尖滴落,在积水的地面上划出一圈圈涟漪:“忘记了?也对,看看你那张从没用过的卡牌的牌面你就知道了。”
顾灵漠瞳孔骤缩,他颤抖着摸出那张泛着暗紫色光芒的“无字”牌。牌面在雨幕中微微发亮,上面的图案与眼前的黑猫如出一辙——同样的毛色,同样的琥珀色眼睛,甚至连尾巴尖那撮不明显的白毛都一模一样。
“所以……你是我的卡牌?”他试探性地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颤抖。
黑猫甩了甩尾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然呢?难道我是路过的流浪猫?要不是感应到你有生命危险,我才不会主动现身。”
顾灵漠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黑猫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似乎很受用,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远处的追兵声隐约传来,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黑猫耳朵一抖,跳上他的肩膀:“行了,别发呆了,赶紧走。你以为'黑夜'能屏蔽多久?”
顾灵漠犹豫了一瞬,最终叹了口气,把卡牌收回口袋,顺手把猫也捞进怀里。黑猫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还不忘嘀咕:“人类就是麻烦……”
雨还在下,但顾灵漠的脚步却比之前轻快了一些。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走了?”
我撑着伞在原地伫立良久,望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背影轻声呢喃了一句。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伞沿滴下的水珠串成一道透明帘幕,将远处的景象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也是这样阴冷的雨天。我在巷口发现那只瑟瑟发抖的橘猫,它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整个世界的孤独,毛被雨水打湿,紧贴在瘦小的身体上。我把它裹在外套里带回家,它一路上安静得让人心疼。可就在带它回家的第三天,我却在医院拿到了那张诊断书——动物毛发与灰尘过敏。医生严肃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必须马上送走,否则会发展成哮喘。”
我感受最清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我——用那种温柔的、不容抗拒的目光,将我与尘世的[线]一寸寸碾碎。那些看似善意的劝告,实则是一把把钝刀,慢慢割断我与这个世界最细微的联系。
风骤然凛冽,雨点拍打在耳廓上,像某种冰冷的耳语:“不可以哦……”那声音混着雨声,在耳畔低吟,既似情人温柔的絮语,又像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我猛地转头,却只看到被雨水模糊的墙面。
“■■”
依旧没人听清。那名字像是被雨水冲刷了一般,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翌日,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话题始终围绕着顾灵漠的突然请假。
“听说他家里出事了……”一个女生压低声音说,但音量刚好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刚开学没多久就请假呀,感觉今天班主任的心情都不好。”另一个男生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你们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有人说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意味深长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我冷眼旁观着这场集体审判,心底泛起一丝讽刺——在这群人的口中,顾灵漠已然被打上了“异常”的烙印。这种标签化的过程如此迅速而彻底,就像一场无声的献祭仪式,而缺席的当事人甚至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雨水顺着玻璃窗滑落,像极了昨夜的情景。我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被这个群体默认为可以排斥的对象了。而我知道,这种排斥,往往只是一切的开端。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主角团终究还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伙伴,又或者更坚定自己的心性。这些恶意就像是一滴水一样,在海洋中无声无息。
它们存在着,确实存在着,却终究无法改变海洋本身的流向。每一滴带着偏见与排斥的雨水落入茫茫人海,最终不过成为浩瀚命运中的一粒微尘。顾灵漠会遇见真正看见他灵魂而非标签的人,会在伤痕与孤独中淬炼出更坚韧的内核。那些窃窃私语和冰冷目光,或许会在他前行的路上凝结成短暂的薄冰,却无法阻挡地下涌动的、属于他自己的炙热温度。
不像我们这些路人甲,一旦被贴上了“异类”的标签,便如同被无形的囚笼禁锢。我们缺乏主角那般扭转命运的光环,只能在流言与排斥的夹缝中艰难喘息,最终要么被同化,要么被彻底遗忘在故事的角落,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