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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实体 ...

  •   再怎么绝望日子也得继续过下去,付榆泡了碗面,在某只鬼的注视下心神不宁地吃完。

      他实在需要点时间独自静静,走至房门前,对身后那只跟屁虫说:“我要睡觉了,你别跟来。”

      桑怀瑾被拒之门外,无所事事地和木棍大眼瞪小眼。
      付榆不让进房,他又因距离过远去不到客厅,凄凉地被困走廊。

      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这个毛发旺盛的不明生物体其实看不见自己,但能够敏锐感知到他的存在。

      真神奇啊。

      桑怀瑾偷偷伸手。

      木棍竖起尾巴,冲空气咬了一口。

      ……桑怀瑾弱弱收手。

      张牙舞爪的,和里面那人简直一脉相承。

      对除人类外的地球生物一窍不通、只在书里看过人类家庭构成的文盲默默思考:这个生物,难道就是付榆的孩子吗?

      孩他爹蜷在被窝里打了个喷嚏,把被子往上一掖。

      踌躇许久,他在微博发了条帖子。

      木俞木鱼:【你们有没有见过鬼的经历?】

      很快有人回帖。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木鱼见鬼了?/惊恐.jpg】

      上来就被戳中真相,付榆紧忙答复:【没有没有,就是好奇。】

      五六年前,虞小江心血来潮开的密室逃脱刚刚建成。
      付榆起初只是在视频平台上帮忙给密室做宣传,结果一来二去,无意间对这方面起了兴趣,便开始做私人业余自媒体。
      偶尔上传些vlog和游戏测评,慢慢有了小几十万粉丝。

      底下的评论逐渐变多。
      【想念我鱼!好久都没出现了诶,这是打算收集素材做几期灵异主题的视频?】
      【有个一直不更新的懒鬼算不算?】

      这些画风还算正常。

      【还真有。不过不是我,是我朋友。她好像体质特殊,特别招脏东西,经常碰见灵异事件。有次去她家过夜,她凌晨三点摇醒我,说有张鬼脸正趴在窗外盯着这边,把我吓够呛。】
      【几年前我家里刚搬家,新房特别奇怪,经常半夜听见哭声。结果听邻居说,前住户做了亏心事,这是冤魂上来索命呢,找错人了。弄得我们全家人心惶惶,最后还请了个道士来。】

      诸如此类的诡异评论不胜枚举,真假不知,其中甚至有没关注他的路人。

      付榆看得一哆嗦,又把被子掖了掖。
      眼见流量越来越高,他不想闹大,没多久就把这条私密了。

      虽说都很可怕,但好像没有和他的情况相吻合的。

      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很离奇。更离奇的是,付榆居然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离奇。

      是因为长着熟人的脸吗?在看见所谓的鬼是桑怀瑾后,他半点没再感到害怕,甚至连那些地府之说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思及此,付榆凑到门缝边,朝外瞅了瞅。

      桑怀瑾缩成一团,在角落独自面壁。

      说到底,对方失忆降智,和以前性格大相径庭。
      就这么因为以前的恩怨,连坐一只什么都不知情的鬼,会不会有点过了?

      付榆心软了点,和自己斗争数秒,不情不愿打开门。

      “喂,进来吧。”
      他别过眼,没好气道:“先说好啊,我给木棍开的门,看你可怜,顺便放你进来而已。”

      假如他知道桑怀瑾在想“这只生物究竟是不是付榆亲生的”,估计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里屋不大,收拾得齐整,窗台的小多肉显然收到了良好的照拂。角落堆着很多毛绒玩具,部分已经被木棍咬得开膛破肚,惨兮兮地露出棉花。

      桑怀瑾飘进房门,谨慎地和木棍保持着安全距离。

      合上门,付榆点开投影,播了部小狗能看到颜色的动画片。

      桑怀瑾和木棍顿时和好,双双蹲在床边,对着幕布看得聚精会神。

      “……”
      付榆有种自己多养了条宠物的错觉。

      上微博没能获得有效信息,倒是收获了一堆催更的。

      好像的确有日子没更新了。
      付榆抱着电脑靠上枕头,本打算放弃午觉剪点视频,却还是没能抵挡住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桑怀瑾带来的冲击不小,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并不好过。

      他梦见汩汩雨幕里的一块石碑。

      墓园的草青青葱葱,一把漆黑的伞歪歪斜斜掉落在地。

      付榆记得,那是桑怀瑾的墓。

      突然,棺材中探出一只肥硕肿大的手,手背尸斑乌青,不顾肮脏地抠掘开坟。指缝里满是青苔与泥垢,扒住石壁,挣扎着爬了出来。

      入目的,却不是桑怀瑾。

      对方双眸猩红,眼球从眼眶内凸了出来,显得分外狰狞。

      大雨把眼睛迷住,让付榆不得不低头揉眼。

      再抬头,那张脸便近在咫尺。

      “贱种,老子他妈杀了你!”
      坑洼的赘肉丑陋狰狞。身后传来疯狂的大笑声,飞速朝此靠近。

      付榆死死捧着怀里的花,连滚带爬,竭尽全力地跑。

      雨没有沾湿他的发顶,鞋却变得湿漉,污水灌铅般拖住他的步子。

      好冷。

      “别、别过来!”

      “停下,”他被逼到死角,听见自己哀求般开口,“求求你,停下……”

      付榆一下惊醒,冷汗涔涔。

      外头已然入夜,投影上的动画不知何时停止。

      “你醒了,”有人在床边静静看着他,问,“为什么哭了?”

      哭了吗?
      付榆下意识抹脸,果然摸到一片潮湿。

      “刚睡醒多少都会哭的,”他闷声辩白,“这叫生理性泪水,懂不懂?和你们鬼说不明——”

      话音戛然而止。

      桑怀瑾伸手,覆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体温比常人偏低,泛着凉意,指尖轻轻揩了揩眼角。

      “你干什么!”
      付榆愣了两秒,汗毛倒竖,登时后撤,一把拍开这只魔爪。

      等会,他刚刚拍开了什么?

      付榆瞳孔放大,又戳了戳那只手。

      没有像预想之中的直直穿过,而是实打实碰了上去。

      怎么会这样?
      明明睡前还是看得见摸不着的虚影!

      桑怀瑾乖乖任他戳,听见付榆问:“为什么能碰到了?”

      “不知道,今天才发生变化的。”
      桑怀瑾指着木棍说:“我坐着坐着,衣服被它吃了一口,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样。”

      他这么一说,付榆才注意到他本就褴褛的衣服,在木棍的杰作下彻底沦为一块破布,在风中残败飘摇,和□□相差无几。

      而当事鬼全无隐私意识,大喇喇地耍流氓。

      “……”

      “砰”的一声,俩枕头毫不留情摔到了桑怀瑾身上。

      他头晕眼花,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一整床被子严丝合缝缠成了熊。

      付榆生无可恋,震耳欲聋地兴师问罪:“木棍,给我过来!”

      木棍吐着舌头站在门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装无辜。

      付榆一拳打在棉花上,攒着的气一下泄了。

      于是他毅然决然转移目标:“桑怀瑾,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桑怀瑾被裹得动弹不得,不会卖乖,只能埋头挨骂。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既然有了实体,应该也能把这不堪入目的乞丐造型换了先。

      “反正快去洗个澡,”付榆推着这坨发臭的粽子往浴室走,“你到底怎么弄成这幅样子的?太不讲卫生了。”

      一人一鬼千辛万苦蠕动到了浴室。
      “我帮你把水温调好了,”付榆事无巨细地交代道,“这是洗头发的,这是洗身体的。洗完用这块毛巾擦干再穿衣服,听懂没有?”

      “嗯嗯。”
      桑怀瑾似懂非懂地点头。

      付榆闭上眼,帮他把被子剥掉,忧心忡忡地离开。

      一分钟后,“哐啷”,有什么东西壮烈牺牲。

      三分钟后,“啪”,有什么东西英勇就义。

      十分钟后,“噗通”,这次倒下的听起来像桑怀瑾本尊。

      付榆忍无可忍:“你在里边发动三战吗?”

      “对不起。”
      话语透过门板,不真切地传出:“事态比想象中的要严峻。”

      洗个澡能洗出什么严峻事态?

      “算了,”付榆麻木道,“你把下、隐私部位遮好,我进去看看。”

      过了一会,他沉下气,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

      桑怀瑾披头散发站在淋浴头下,好歹知道把浴巾围在胯间,带着一丝迷茫与无措。

      满地都是盛着泡沫的积水。洗漱台前的凳子横七竖八躺着,洗发露被倒完了,唯余空荡的尸体残骸在瓷砖上静静叫屈。

      “我就知道!”

      付榆气鼓鼓跑出门外,返回时手里多了把剪刀,很像意图杀人灭口以泄愤的恐怖分子。

      桑怀瑾望着对方冲过来。
      付榆一剪子下去,咔断了他脖子以下打成死结的头发。

      “这样方便,”他说,“那些都只用挤一泵就行。浪费我的钱。”

      他就是太闲,才会在这照顾婴儿似的照顾自己仇家。

      桑怀瑾愧疚认错:“对不起。”

      付榆扶起椅子,道:“这种时候,应该情真意切地说谢谢你,夸我仁至义尽心地善良好不好?”

      桑怀瑾听话照做:“谢谢你,你真仁,仁……”

      仁什么来着?

      笨蛋。付榆心说。他大人大量,不和只在传销组织里念了三年书的傻子计较。

      “把泡沫冲干净,穿好衣服再出来。”

      没过多久,里面传出桑怀瑾略带为难的声音:“贴身衣物太紧了,有别的尺寸吗?”

      反应过来,付榆面红耳赤地喊:“谁管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眼见着桑怀瑾从浴室走出,捎着水汽,头发湿漉漉贴在后颈,硬生生把自己的oversize穿成紧身衣,阔腿牛仔穿成七分裤。

      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以前也没这么高啊,在下面也能同步发育吗?

      付榆把吹风机丢过去,别开脸,眼不见心不烦。

      桑怀瑾研究半天,按下按钮,冷不丁被热风呼了一脸。

      他问:“这是用来干吗的?”

      “吹头发的。”

      考虑到使用电器风险太大,为防他把家烧了,付榆还是拿过吹风机,应付式地挠了两下。

      桑怀瑾道:“地球的科技,真发达啊。”

      付榆觉得有必要给他多看点早教片。至少得让其具备基本常识和自理能力。

      等头发吹干,桑怀瑾总算初具人形。

      先前那刀给他三两下理成了妹妹头。
      付榆打量片刻,往上一抓,捏出一个冲天炮。

      再一抓,双马尾。

      他顿时乐了,开始变着花样折腾这头毛。

      桑怀瑾也不恼,逆来顺受,微仰起头正视着他,忽然说:“你终于对我笑了。”

      ……这是什么台词?
      付榆警觉地敛起笑。

      “你只对别人笑,”桑怀瑾道,“是不是因为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付榆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鸡皮疙瘩掉一地,生怕他下一句是“能不能多对我笑笑”。

      顶着桑怀瑾的脸说这种话,实在是太违和了。

      “这是嘲笑,”付榆不自在地强调,“嘲笑好吗。”

      桑怀瑾眨眨眼,似乎在问有什么区别。

      付榆迟疑数秒,于心不忍,松开手,还是说:“好了,不是因为你惹了麻烦,是我迁怒了你。”

      桑怀瑾没听过迁怒这个词,不过结合上下文,也能意会。

      “以前的我,真的有那么可恶吗?”他问。

      付榆还没有内心强大到能够当面骂别人,即使对方失忆了。

      他支吾着说:“其实除了傲了点、装了点、幼稚了点、金贵了点外,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比如呢?”

      付榆陷入沉思。

      比如……
      虽然你生前很欠揍,但你至少,死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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