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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朋友?界限与急诊的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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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朋友吗?”
陆秉权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深不见底的迷茫,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捅进林耀彬的心脏。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蒙着水汽,映着床头昏黄的光,只有纯粹的困惑和被侵犯后的、孩子般的委屈。这句话,比他任何清醒时的质问或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林耀彬浑身一僵,仿佛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刚才在车里如同岩浆般翻涌的、焚烧理智的□□,瞬间被这盆名为“兄弟”的冰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狼狈的余烬。他捧在陆秉权脸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温热触感,此刻却变得滚烫而刺痛,让他猛地缩了回来,像被灼伤。
“我……”林耀彬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解释?道歉?还是继续那套“情不自禁”的谎言?在陆秉权那双清澈得近乎残忍的迷茫眼睛注视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咚咚”敲响,伴随着任正的声音:“林哥!解酒药拿来了!权哥他还好吗?”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显然任正已经脑补了无数可怕场景,准备随时冲进来“救人”。
林耀彬猛地回神,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而冰冷。他迅速起身,在门被推开一条缝的瞬间,用身体挡住了任正探究的视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盒和水杯。
“他没事,就是喝多了,有点闹腾,摔了下。”林耀彬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回去睡,明天还得上班呢,这里有我。”
任正被他的气势慑住,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知道了林哥。”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林耀彬“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走到床边。
陆秉权似乎耗尽力气,酒精和刚才的混乱再次将他拖入昏沉,眉头紧锁着,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着模糊的音节,身体蜷缩起来,带着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脆弱姿态。
林耀彬看着这样的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绞紧,又酸又痛。他沉默地拧开解酒药,倒了温水,小心地扶起陆秉权沉重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动作不再带着情欲的试探,只有纯粹的照顾。
“权哥,张嘴,把药喝了。”林耀彬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哄劝的意味,用勺子一点点将药喂进陆秉权嘴里,又喂了几口温水。陆秉权本能地吞咽着,温顺得像个孩子。
喂完药,林耀彬没有立刻离开。他让陆秉权重新躺好,自己则坐在床边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黑暗中,他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床板,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无声地大口喘息。
“朋友?”他对着黑暗,无声地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陆秉权,我他妈要是只想跟你做朋友,何至于此?”
他守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直到确认陆秉权呼吸彻底平稳,沉入深眠,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酒精、尴尬和他破碎妄念的卧室,轻轻带上了门。客厅的沙发,成了他今晚的归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痛了陆秉权的眼皮。他呻吟一声,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过。宿醉的记忆碎片混乱地涌入脑海:清吧的灯光、香甜的鸡尾酒、舒缓的音乐……然后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剧烈的颠簸,手臂被紧紧抱住的感觉,颈窝里温热的呼吸……还有……唇上那滚烫的、带着惩罚和掠夺意味的触感?!
陆秉权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
他弹坐起来,宿醉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嘴唇,指尖传来微肿的异样感,仿佛还残留着被用力吮吸啃咬的痕迹。镜子里,他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嘴唇红肿破皮,颈侧甚至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色的可疑印记!
“嗡”的一声,陆秉权的脑子彻底炸了!
昨晚不是梦!
林耀彬真的吻了他!强吻!
在车里!在他醉酒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被侵犯的愤怒瞬间席卷全身!比宿醉的头痛更甚!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踉跄地冲向客厅。
客厅里,林耀彬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他看起来同样憔悴,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冲出来的陆秉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陆秉权死死盯着林耀彬,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愤怒、难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强行撕开伪装的慌乱。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挤出几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
“林耀彬你昨晚做了什么?!”
林耀彬放下勺子,没有回避他愤怒的目光,反而缓缓站起身。此刻微微垂着眼,看着陆秉权因愤怒而泛红的眼尾和红肿的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绝。
“我吻了你。”林耀彬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残忍的清晰,“在你喝醉睡着的时候,在车里。强吻。”
如此直白、毫不掩饰的承认,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秉权的心上!他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
“你他妈混蛋!”陆秉权猛地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失去理智,“谁给你的胆子?!你把我当什么了?!兄弟?!哈!林耀彬,你就是这么对你‘兄弟’的?!趁人之危的畜生!”他从未用如此刻薄恶毒的语言骂过人,此刻却控制不住。
林耀彬被他骂得脸色更白了一分,身体晃了一下,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眼神执拗地看着陆秉权,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勇:
“对,我混蛋!我畜生!我趁人之危!我认!陆秉权,你想怎么骂都行,想打我也行!我绝不还手!”
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灼灼,带着七年来积压的所有情感和昨晚失控后的破釜沉舟:
“但我告诉你,我林耀彬,从高中到现在,对你陆秉权,就他妈没想过只做‘兄弟’!”
“我放弃工作挤进这破宿舍,不是为了‘兄弟’同居!”
“我天天给你做饭送汤,不是为了当‘贤惠兄弟’!”
“我看着你在手术台上拼命,在急诊室抢救病人,我的心都揪着!我心疼得要死!那也不是‘兄弟’该有的心疼!”
“昨晚吻你,是我不对,是我失控,是我混账!我道歉!”林耀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巨大的委屈,“可陆秉权,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对我,真的就只是‘兄弟’吗?!看着我为你做这些事,看着我围着你转,看着我小心翼翼又忍不住靠近……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就真的……那么心安理得地把我当‘兄弟’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林耀彬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和血泪,狠狠砸向陆秉权!将他所有的愤怒和斥责都堵在了喉咙里!
陆秉权僵在原地,被林耀彬眼中那浓烈到几乎要将他焚烧的爱意和绝望震得心神剧颤。那些因他靠近而加速的心跳,那些被他照顾时心底泛起的暖意,那些在疲惫时看到他身影的安心感真的只是“兄弟情”?
巨大的混乱和冲击让陆秉权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和剖白。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时——
陆秉权口袋里的手机,如同救命稻草般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客厅里剑拔弩张、几乎要爆炸的气氛!
是医院急诊科的紧急呼叫!
陆秉权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掏出手机接通,动作快得像抓住了一根浮木。电话那头传来急诊医生急促到变调的声音:
“陆主任!快!急诊抢救室!一个吞食大量纽扣电池的幼儿!三岁!电池卡在食管中段!情况危急!需要您立刻支援!”
“什么?!”陆秉权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关于吻、关于兄弟、关于情感的混乱瞬间被这个紧急呼救驱散得一干二净!医生的本能如同最强大的程序瞬间覆盖了所有个人情绪!
“我马上到!”他对着电话吼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和急迫。
他挂断电话,甚至没再看林耀彬一眼,眼神瞬间切换成急诊模式,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救命的急迫。他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快如闪电地冲向门口,只留下一句冰冷急促的指令,如同手术刀般斩断了刚才所有的情感纠葛:
“任正!开车!送我去急诊!”
“啊?哦!是!权哥!”一直缩在房间里、大气不敢出的任正,如同听到了特赦令,连滚爬爬地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门被“砰”地一声甩上,巨大的声响在客厅里回荡。
林耀彬独自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质问的姿态,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他看着陆秉权决然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瞬间切换成“陆医生”模式时那冰冷而强大的气场,仿佛刚才那个被他吻过、对他愤怒质问的陆秉权从未存在过。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桌上那两碗早已凉透的白粥。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味、宿醉的气息和他那被彻底晾晒在阳光下的、狼狈不堪的爱意。
他缓缓地、缓缓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这一次,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力感。
急诊的铃声,像命运无情的嘲弄,在他刚刚鼓起毕生勇气撕开自己心口、试图抓住一丝可能时,精准地响起,将他和他那汹涌的爱意,彻底隔绝在了陆秉权救死扶伤的世界之外。
“呵……”一声压抑的、带着无尽自嘲和悲凉的轻笑,从林耀彬的指缝中溢出。
急诊抢救室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尖锐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仪器冰冷的滴答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死亡催命的交响乐。
抢救床上,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面色青紫,呼吸极度困难,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嗬嗬”声,小小的身体因为缺氧而剧烈抽搐。年轻的父母瘫软在抢救室门外,哭喊声撕心裂肺。
“陆主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如同摩西分海,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陆秉权穿着来不及扣好的白大褂,如同一阵裹挟着寒冰与烈焰的风,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眼底深处燃烧着救人的急切火焰,宿醉的憔悴和刚才的愤怒混乱被彻底压制,只剩下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绝对专注和强大气场。
“情况!”陆秉权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
“三岁男童,误吞纽扣电池CR2032型号的,约一小时!电池卡在食管中段!胸片确认位置!患儿进行性呼吸困难,血氧持续下降,已出现窒息前兆!尝试海姆立克无效!”急诊医生语速飞快地汇报,声音带着绝望。
“建立人工气道!准备紧急内镜下异物取出!立刻!”陆秉权没有丝毫犹豫,命令斩钉截铁。他迅速戴上手套,目光扫过监护仪上触目惊心的数字:血氧饱和度65%!心率180!
“麻醉准备!小儿喉罩!动作快!”麻醉师额头全是汗。
“内镜设备!异物钳!快!”器械护士手忙脚乱。
“吸引器!备用电池!”陆秉权的声音稳定地指挥着混乱的场面。
抢救争分夺秒!麻醉师以最快速度置入小儿喉罩,勉强维持住通气,但血氧回升极其缓慢。陆秉权站在患儿头侧,操控着细长的儿童专用胃镜,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插入。高清屏幕上,食管的景象令人揪心:一枚银白色的圆形纽扣电池死死卡在食管狭窄处,周围粘膜已经因为电池泄露的强碱性电解液而出现明显的灼伤、糜烂,甚至开始发黑坏死!电池的边缘就像一枚致命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腐蚀穿孔!
“位置刁钻!灼伤严重!”陆秉权的心沉了一下。取出过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电池移位、食管穿孔、大出血或者更严重的腐蚀伤害!
“血氧又掉了!55%!”麻醉师的声音带着哭腔。
患儿的小脸已经憋成了紫绀色,小小的胸膛微弱起伏,生命之火正在迅速熄灭!
“没时间犹豫了!必须立刻取出!”陆秉权眼神一凝,爆发出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操控着异物钳,屏住呼吸,将所有的精神、经验、技术凝聚在指尖。在狭窄的视野和患儿脆弱的食管环境下,异物钳如同最灵巧的手指,精准地、轻柔地、却又极其稳定地夹住了纽扣电池光滑的边缘!
“夹住了!稳住!”陆秉权低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缓慢回撤!保持角度!绝对不能滑脱或剐蹭!”陆秉权的声音如同手术台上最精准的指令。他全神贯注,手臂稳如磐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操控着内镜和异物钳,以毫米级的速度,极其缓慢、极其平稳地将那枚致命的电池,一点一点地从灼伤糜烂的食管中拖了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那枚沾着血丝和腐蚀性粘液的银色电池终于完全脱离患儿口腔,落入护士举着的弯盘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时——
“出来了!!”
“血氧在回升!70%...75%...80%!”麻醉师激动地喊道。
“心率下降!160...150...140!”护士的声音带着狂喜。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陆秉权!他后背的手术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他缓缓退出内镜,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立刻评估食管灼伤程度!大量生理盐水冲洗!留置胃管!静脉营养支持!严密监测生命体征!”陆秉权迅速下达后续指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他走到抢救床边,看着那个小小的、脸色正由紫绀慢慢恢复的孩子,看着监护仪上逐渐回升的数字,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医者的巨大成就感和救赎感,如同暖流般冲刷掉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冰冷和疲惫。
他救下了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死神手中硬生生抢了回来!
陆秉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急诊室的灯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和苍白的脸上,映照着他眼中尚未褪去的锐利和一丝深藏的、属于人的脆弱。
然而,当他走出抢救室,面对患儿父母千恩万谢的跪拜,目光无意间扫过急诊大厅的角落时,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林耀彬不知何时来了。
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阴影之中,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陆秉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林耀彬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陆秉权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担忧,有后怕,有看到他平安的释然,有目睹他救人风采的震撼与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哀伤和绝望的告别。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又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游魂。他深深地看着陆秉权,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几秒钟后,在林耀彬父母激动的哭喊声和人群的嘈杂中,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缓慢地、对着陆秉权的方向,微微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决然地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急诊大厅喧嚣的人潮和刺目的灯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陆秉权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刚才手术成功的喜悦瞬间冻结,一股冰冷而巨大的恐慌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林耀彬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