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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的安全锚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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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一中校园篮球争霸赛如火如荼展开,前期是两两对决淘汰制。张向萌的训练战术以中锋关山为核心得分点,抓联防,以联防来进攻。球队人数不够,只好把班上会打篮球的男生抓来五五对抗,练习攻防。
张向萌一边架着手机拍摄,一边手拿笔记本时不时写写画画,重点关注季炆与队员的配合。
当关山抢下篮板球,他眼睛一扫,居然发现季炆正在向前场加速跑去,同时向他伸手要球,关山不假思索,一记传球,直接越过逼近的防守,精准地落在季炆手上。此刻前场真空!季炆运球如疾风骤雨,直刺篮下三步上篮。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非常漂亮的快攻!
这并非偶然。
张向萌两眼放光。
“季炆的球商很好,抓进攻时机抓得很准,很适合你的联防战术。”
张向萌激动地说道:“这样的反击快攻,简直是单刀赴会。而且季炆的投篮很全面,无论是中远距离还是内线都有命中率。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她转向路凉城,斜睨着对方,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刺探敌情啊。”江洋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鲨鱼的微笑,他是路凉城的同学、队友,身高即将在成年前突破两米,高一入校就成为校篮球队首发,此刻抱着手臂,摸着下巴,盯着季炆,道:“萌萌,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宝贝?有点怕怕哦!”
“不许叫我萌萌!”
“好的萌萌。”
张向萌气得脸涨红。
路凉城说道:“季炆很强是不错,但到底没有专业训练,很容易被截球。”
“他的加速度非常快,重心又很稳,截球之前他就已经投篮了。”江洋如此说道。
“那就让他快不起来。”路凉城微笑着。
张向萌听着竞争对手光明正大谈论战术,气得深呼吸,又听路凉城问道:“关山下周生日,怎么打算?十八岁,要不要我们办一个大的?”
张向萌翻白眼:“他爸想给他办个成年礼,又是那套人脉经营的理论,关山很不乐意。”
路凉城笑着说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不过是该在圈子里操办一次,我好多朋友都不认识关氏的继承人。”
“关山不爱听这话。”张向萌转向路凉城认真说道。
路凉城诚恳地抱歉一笑,道:“我知道关山志不在关氏,可是他毕竟是关伯伯唯一的儿子,这点不容否认。而依关伯伯的脾气,是绝对不允许关氏的掌门人不姓关。”
张向萌叹气,看着场上关山制霸篮下意气风发的模样,道:“也只有你,明明不喜欢,却强迫自己接受。”
“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没那么喜欢。”路凉城莞尔一笑,“谁叫我爸好不容易从叔叔伯伯手中掌权,我做儿子的,自然该分担。”
江洋在旁抖着腿白眼道:“得了你们,天大的便宜还委屈你们了。我就活该是家里吃白饭的米虫是吧。”
路凉城大笑道:“你是米虫,那萌萌是什么?”
江洋一笑,“这样一说,米虫也是天大的便宜了!”
张向萌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虽然她家和他们对比不值一提,只是同住一个小区的交情,她从来不以为意,但被这两个家伙如此阴阳地说出来,仍然不服气,于是狠狠给了两人一人一脚,然后迅速跑开,对着他们一顿空气拳。
短发女孩龇牙咧嘴的模样十分可爱。
两个坏心肠的一边痛脚一边笑。
江洋大声说道:“没关系的萌萌的,如果你把头发留起来,我娶你我们一起当米虫。”然后一个篮球砸了过来。江洋利落抄球,挑衅地对着关山一笑,给出一个大拇指朝下的姿势。
路凉城拉着江洋走了。
季炆看着路凉城的背影,被张向萌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继续打球。
当一天结束,季炆走出校园,季玉琛开着车特意来接他。父子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季玉琛说完“吃饭后去看心理医生”,车内一时安静。季玉琛看了几眼儿子沉静的侧脸,情绪比他想象中好很多,或许来到千里之遥的南方、置身一个全新的环境,确实对季炆的心理有帮助。
两人晚饭吃了一顿北方的刀削面,季炆点评了一句:“不正宗。”季玉琛认同地点点头。父子两对视一笑,难得默契。
到了约定的时间,季炆走进了诊疗室,洁净素雅,两张沙发之间隔着小茶几,几上一个玻璃花瓶插着一枝光耀琉金的重瓣黄菊花,衬着墨绿的叶片,如烟花般绚烂多姿。季炆想起了家中培养多年的蓝雪花。
心理医生是一位打扮性冷淡风的男士,姓稷,年轻的脸,鬓角微霜,声音不疾不徐,说起这朵黄菊花的由来。季炆忍不住顺着话题聊起他的蓝雪花,他的外婆。
外婆说,蓝雪花,花贱,好养活。
稷医生手里拿着笔记本,目光落在那枝重瓣□□上,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棉线,细密而有韧性:“植物学家会告诉你,‘贱养’的蓝雪花其实是进化的智慧——它用最少的资源扎根,却能在贫瘠里开出瀑布般的蓝。”
“生命形态本无高低之别,无论是花的静默绽放还是人的主动追寻,本质都是自我存在方式的选择核心在于,这种选择是否与你内心的真实需求同频。”
季炆望着黄菊花出神,闻言闷闷地说道:“有时候我想成为一朵花,默默的,谁也注意不到我,有时候我又不甘心,凭什么我要默默的。”他想发光,并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而是为了证明他没有错。但现在那种想被人看到的冲动越来越大。他抿着嘴角,有点害羞。
稷医生笑得温和、包容:“这种矛盾感在心理学中被称为‘趋近-回避冲突’。你害怕被看见后的评判,却又渴望通过‘发光’来确认自我价值。很正常。”
“方便说说你昨晚的事吗?”
季炆沉默片刻,慢吞吞述说着。
稷医生耐心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季炆说到今天与路凉城的谈话,注意到他的神情越来越放松,语气显得轻快。他问:“羡慕、嫉妒、崇拜还是喜欢?”
季炆微微睁大了眼睛,犹豫着无法作答。
“我们来做个意象练习:如果把你此刻的‘想被看见’比作一种信号,你觉得这信号是发给谁的?是给‘他’的确认请求,还是给‘过去那个努力却被忽视、被伤害的自己’的迟到回应?”
季炆也无法回答,手指无意识绞紧了沙发扶手。
“你用‘口罩’构建的保护壳,在心理学上称为‘假性自我防御机制’。它像一层半透膜——允许你观察外界,却阻止真实的你被看见。但防御的代价是‘情感耗竭’。”
“长此以往,也许你会丧失对爱与被爱的需求。你渴望爱,而恐惧爱,你越想要靠近,你越会被远离。最终你只有你自己,可是最后你连自己都不爱。”
季炆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他并不想这样。
“小猫在绝境中选择逃生,不是软弱,而是生命本能的韧性。你用口罩来掩饰自己,也是你能找到的、最有效的自我保护。”
“在心理学视角下,那是你在混乱中为自己搭建的‘安全锚点’,现在不妨重新找到一个‘安全锚点’。但是,不是让你拆掉所有防御,而是建立‘有弹性的边界’。内圈是你的核心需求——比如被看见、被认可;外圈是保护机制——比如选择何时、向谁展露真实。健康的自我状态,是让内圈的需求被听见,同时让外圈的保护不变成隔绝连接的壁垒。”
“你明白吗?你可以做到吗?”
季炆犹豫着点头吧,他想路凉城会是他的“安全锚点”吗?他该如何去汲取路凉城的力量,从而激发自己内心真正的力量。
稷医生露出温和而淡然的笑容,撕下笔记本中一页,递给季炆,道:“就像这朵□□,它的绚烂是真实的,花刺的保护也是真实的——重要的是,你是否允许自己既绽放,又带着锋芒地守护自己。”
“下次来,我们可以聊聊如何在关系里‘做自己的锚点’。”
笔记纸上一只小猫正在轻嗅□□的香气,绒毛细软,重瓣灿烂,季炆轻抚纸面,仿佛感受到阳光的气息。
当季炆第二天准备走进校园时,他停住了脚步,迟疑着拉下了口罩。周围都是急着赶早读的学生,无人在意他的真面目。张向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明媚开朗的笑,说起篮球比赛的事。原来明天活动课就轮到他班和别的班的对决。
第三节课后跑到路凉城的教室。虽然是年级头部班级,但并没有读书的紧张氛围,有的人写试卷,有的人轻声说笑。路凉城本是走廊上看风景的人之一,虽然他早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他独自一个人,与别人保持着距离,有别的班的女孩子居然来问他题目,是一道数学竞赛题。他似笑非笑,语气温和,并不友善:“你是想走竞赛的路吗?不过我没有在竞赛班看到你,这个时候来问,已经晚了哦。”
女孩子一瞬间脸白了一度,强笑着说道:“有一些兴趣而已。”
“竞赛可不仅仅需要兴趣啊。”眼见女孩接连被讽刺脸色难看,路凉城转过话题,自嘲道:“像我,也是有一些兴趣,但终究没有那个天分,竞赛也就不想了。同学也该把心思放在正经地方才对,好好想一想吧。”
女孩领教了一番路凉城的傲慢,垮着脸快速走远不见了,也不知心里是如何委屈咒骂路凉城不解风情。
路凉城转过脸看向一边默默站着的季炆,笑着挑了挑眉,说道:“干嘛像个门神似的?”
季炆从头到尾看到女孩子眼睛里的亮光从闪耀变得熄灭,而少年并不以为意,任性而坦率地拒绝着来自别人的好感,忽然有一些难过。
路凉城凑近,注视着季炆的脸,虽然看见过几次,但都是打篮球的时候,看得不明确,如今没了口罩,但还有着厚重的刘海和粗框的眼镜,英俊的五官顿时大打折扣,他不满意地皱眉,张口道:“丑不拉几的,换个发型怎么样?眼镜也换了!”
季炆张大了眼睛,微微向后退身,路凉城靠得太近了。
路凉城一笑,转身面向远处的天空,流云飞鸟,那是畅想的自由之地。
当路凉城不再说话,季炆也不知如何说话。似乎就这么僵住了。路凉城无奈,低下头微微侧身,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昨天早上说可以陪我练球。体委说你很会投篮。我想你教教我。”
“你就这么硬邦邦地请我帮忙?”路凉城是真的很诧异。
季炆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反问他有硬邦邦吗?
路凉城笑了:“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啊。”
季炆不满地凝视着他,强调道:“你说可以陪我练球。”
路凉城一瞬间语塞,道:“我是看在你内心的哭脸小孩份上才这么说,你现在这么黑脸,我才不想陪你练球。”
季炆表情不解,他有黑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