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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夜色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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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返回厢房后,对于那抹如今怎么看也只能说是萍水相逢的影子,景晏依旧感到有些念念不忘。
当然,这一份不知由来的惦念自是毫无半分暧昧旖旎。
事后细细想来,当时擂台前的那一瞬迟滞,与其说是被来人牵动了心绪,不若说是被什么奇怪的引力吸引了经脉中游走的灵力。
这可就着实怪异了。
景晏确信他的记忆应该没有受到过损伤,自幼时至如今,除却那沦落于赤阳诛邪阵中不得不失去意识的数百年,一点一滴他都记得分明。
也正因如此,景晏便更加疑惑。
源,同自己过去毫无半点联系的此人,究竟为何有能够勾动自己灵脉灵力的能力?
是他本身修习特殊术法的缘故?
亦或是……他的确同那身处于沉眠当中时的自己有着作为当事者的本人都无法知晓的隐秘关联呢?
紫宸宗位于中州地势极佳之地,也因此催生了凌云山上极为秀丽的风景,哪怕如今夜幕低垂,月上柳梢,群星闪烁,对于修士而言分外敏锐的五感也能捕捉到昏暗的视线中,那些着实美丽而具有魅力的山间美景。
哪怕是此刻心头隐隐有疑惑和躁动缠绕的景晏,也因透过未关的门窗所看到了的那林木花枝同月色交相辉映的景色而恢复了几分平静。
夜间透着凉意的冷风顺着大敞着的窗扑打在如今已如常人般温热的脸颊上,傀儡的身子依旧消弭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冷凉,带不起半分颤意。
这样的环境也让景晏本就清醒的神识更加清明了几分。
不过,这的确倒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当初在昆仑石室中的那段时日,会不会就同这个唐突冒出来的源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几日擂台之上自己所留意到的那来自萧泓笙的注目明显已然不是错觉。
堂堂一座紫炎峰的事务就足以让丹朱忙前忙后地劳费心力,紫宸宗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哪怕层层上报汇聚成册,只怕这身为宗主都要忙上好些日子。
就像他最初所质疑不解的那般,他可不觉得紫宸宗的一宗之主闲来无事会真的这般关注一场论道大会的擂台比武。
那么,自己又是哪里吸引了这位宗主的注意?那所谓最速结丹的天才名头?
恐怕应该不是。
总归,不可能是因为丹朱的私交就是了。
想到这里,景晏也是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这般他也还是记得将笑音压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哪怕是依旧挂在他脖子上沉入睡梦的小黑都没有因此惊醒。
罢了,再怎么设想也终究犹如无根之木,毫无根基的逻辑哪怕听上去再怎么合理,也终究不能拿来当作最终的真相。
暂且放下了心头的繁杂,景晏深吸了一口冷气又缓缓吐出,只觉自己胸口间的那点混沌似乎也因此消散了许多。
悄然间,窗外的月光似乎更加明亮,将目光所至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银边。
既然如此,那便出去走走吧,来时紫宸宗的弟子也已说明了他们可以自由来去的范围,如此,也算没有辜负这大好月光。
说做就做,景晏的行动一向不拖泥带水,顾忌着不愿吵醒房内其他的丹穴弟子,便径直无声地翻了窗户,若要让旁人看到怕是便要说上一句不雅,同他自己日常中给人的温文尔雅的性子也是有些大相径庭。
可也就只有景晏自己清楚,虽说他也的确不是什么粗野之人,但这也的确只不过是当初那若干年在昆仑养成习惯的一小部分外露。
户外夜色渐浓,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冽气息,漫过紫宸宗的青砖石阶。
景晏踏着银霜般的月光缓步前行,褪去了近几日耳边一直作响的擂台旁的喧嚣,凌云山的夜更显静谧,只闻虫鸣与风声交织,心间也更显平静。
他没有刻意选择路径,只是有注意地避开外人不应涉足的地界,随后循着月光指引的方向随意漫步。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临崖设立的观景台。
眼前脚下青石板铺就的台面被月光浸得泛着冷润的光泽,边缘立着有约半人高的白玉栏杆,栏柱上未刻繁复纹饰,只简单雕琢着几缕细腻流云,几经流转,倒与这凌云山的清逸气质别样相契。
走上前去凭栏眺望,景晏方觉此处视野开阔,能将山下云间林木与天上星河尽收眼底,的确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晚风拂过发梢,带来几分凉意,也让他紧绷的心神稍稍松弛。
待你循着月色漫步至此,便径直撞进这满目的星河里,想来任谁都会忍不住驻足,将这山间夜色的温柔尽数收进眼底。
兴许,这也是紫宸宗特意为游人藏下的一份惊喜也说不定?
正当景晏心头油然而生出几分感慨之时,不过眨眼,一道黑色的身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观景台的另一侧,背对着他凭栏而立,姿态悠然,任凭衣摆被风吹得微微猎猎作响。
是源。
分辨出来人那算不得熟悉却也算不得陌生的背影后,景晏的脚步下意识顿住,心头掠过一丝意外。
此刻,白日里广场上那抹神秘的身影在月光下更显挺拔,周身那股平静无波的气息竟与这月夜的静谧完美融合,仿佛他本就该属于这片夜色,浑然一体。
源似乎早已察觉他的到来,却并未回头,只是声音顺着晚风飘过来,平淡里似是带着点月光般的柔和,打破了此地的沉静:“丹穴山丹烨?”
这是他们自半决赛名单公布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景晏定了定神,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方的星河,坦然回应:“正是。阁下便是散修源?”
“嗯。”源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却似乎将那原本不曾移动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了身旁的影子,“深夜至此,是为明日比试休整,还是另有心事?亦或是……单纯喜欢这月色?”
语罢,风忽然停了,连周遭林叶的颤动都慢了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景晏闻言,指尖无意识地挑开领口一点缝隙顺着摩挲着颈间小黑的光滑尾尖。
此刻小黑依旧安静合眸,只是偶尔会轻轻蹭一下他的指腹皮肤,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又像是隐隐在为什么而感到躁动。
但这反应同这些年月相处间因那神魂缺失所造成的心神不稳太过相似,已然说的上见怪不怪,景晏便也只想的是回去后再给小黑吃一点安魂的丹药,再无其他。
而面对源的疑问,他没有隐瞒,却也没有毫无保留,只能说是半分坦诚道:“不过修途中些许疑惑,想来月下走走或许能清明些。“
留意着源的神情中似乎并无不悦,语罢,景晏边试探着又追问道:“倒是阁下,为何也在此处?”
“同你一般,图个清静。”简单的话音很快落下,源的目光凭空落在远处的山峦轮廓上,随之只听又道:“听紫宸宗弟子提过,观景台的月下景致最妙,如今见了倒也并非夸大。”
星月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分明是陌生的轮廓,许是月光迷惑了心神,模糊了边界,让景晏莫名生出一丝摸不着源头的熟悉感。
加之景晏本就惯于温和接话,便顺势开口:“的确,这台柱纹饰也是雅致,不似寻常宗门的繁复。”
语罢景晏还抬手抚了抚身前横栏上雕刻地精细的纹路。
闻言,源轻轻颌首,同时垂眼,道:“紫宸宗素来偏爱清简,使得连建筑都带着几分山水意趣。”
说着,他也抬手指向那处刻痕,指尖与景晏的指腹隔着寸许距离,但因着修士的感知,却依旧能隐约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微凉。
一道风恰好在此刻卷过,带着崖边野花的淡香,两人的衣袖轻轻蹭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沉默再次降临,却并不尴尬,只有风声在耳边流淌。
景晏犹豫了片刻,本想不该直言,但许是眼前星月点点太过柔和,周遭无边夜色太过撩人,朦胧中,终究还是将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白日里在广场,我总觉阁下身上有某种气息,似能牵动我的灵力,不知阁下修习的是何种术法?”
源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景晏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看不清情绪,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景道友的灵力可是全然修行于自身?”
这句话让景晏一怔——这人傀身子所养下的灵力若要细谈,还的确有大半算不得他自己修行得来。
这般想着,周身灵力也下意识不自觉地微微涌动。
“阁下此话何意?”景晏问道。
“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源说着收回原本注视的视线,语气依旧内敛,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无心之言,“世间术法万千,能相互牵引者不在少数,景道友不必过于介怀。明日比试,还敬请全力以赴。”
语罢,源的目光随之下移,似是见到了什么感兴趣的而被吸引了注意。
紧接着,景晏就听见对方再度开口:“这是……你的灵宠?看上去精神不佳,需要帮你诊视一二吗?”
景晏下意识低头,果然,方才还在沉眠的小黑不知何时竟是自行探出了小半个身子,而他自己竟是完全没有发觉。
本能地抬手将小黑往后护了护,景晏眸光沉静,开口说道:“多谢关心,它是我的朋友,我自会照顾好它。”
言下之意,便不需要你平白插手了。
如此,源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了景晏片刻后选择了微微颔首,目光又若有若无地似是从景晏的面上身前扫过,道了一声“明日再见”,随后转身便朝着观景台另一侧隐藏于林木间的小径走去。
转身时衣摆扫过景晏的手腕,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落于身后的影子紧随于其脚下,很快便连同身形一并融入了山间的阴影之中,只在最后留下一道衣摆晃动的残影。
晚风再次吹起,带着野花的香气拂过面颊。
倒是没想到,此人言语间流露的,竟是也通晓几分灵兽医术。
望着源离去的方向,望着漫天星河,景晏心头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忽然便觉得这夜色,竟比寻常夜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绵长。
颈间不知何时醒来的小黑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拽回了景晏有些出神的神智,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传递着某种无声的信号。
景晏抬手轻轻抚摸着小黑冰凉的鳞片,目光望向源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