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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会议室的长桌是用整块黑檀木打造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冰凉坚硬,像一块凝固的深夜。顾铭轩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划过,留下短暂的、模糊的指痕,随即又消失不见。

      椭圆形的桌边坐满了人。西装革履,面容模糊,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过来,讨论着季度财报,市场预期,下一个财年的预算。数字在空中飘浮,碰撞,重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被切割成一条条狭窄的光带,落在桌面上,尘埃在光带里无声飞舞。

      顾铭轩的视线落在长桌另一端。

      赵国梁正侧着头,倾听一位董事的发言,手指间一支昂贵的钢笔灵活地转动,时不时沉稳地点头,偶尔插上一两句,切中要害,引导着讨论的方向。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看起来就是一位值得信赖、能力超群的管理者。可靠,稳重,是顾铭轩最得力的臂膀。

      顾铭轩的胃里却像塞进了一块冰,正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寒气。

      那条“是时候了”的短信,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他试图从赵国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里,解读出背叛的证据,或者证明清白的痕迹。

      他看到赵国梁抬手喝了一口咖啡,动作自然。但他记得,赵国梁以前喝咖啡总要加双份的糖和奶,因为胃不好。而现在,他杯子里是黑黝黝的液体,他只抿了一口,就微微蹙了下眉,极其细微的一个表情,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这点细微的改变意味着什么?是习惯变了?还是……压力太大,需要黑咖啡来提神?为了谋划些什么?

      顾铭轩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瓷杯冰凉,里面的液体早已冷透,入口只有一股尖锐的酸苦味,直冲喉咙,激得他差点又咳起来。他强行咽下,那苦涩却顽固地黏在舌根。

      “……所以,关于下季度东南亚市场的推进节奏,我认为需要重新评估,铭轩,你觉得呢?”赵国梁的声音突然点名过来,语气自然关切,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有些决策,其实不必事必躬亲。”

      全桌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有关切,有探究,也有不动声色的观察。

      顾铭轩感到一丝被精心设计的孤立感。赵国梁在替他“分忧”,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削弱他的存在感。

      “思路很清晰,就按讨论的框架先做方案吧。”顾铭轩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努力维持着平稳,“细节等我看过再定。”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虚弱和怀疑,尤其是赵国梁。他需要信息,需要抓住实质性的东西。

      会议终于结束。众人起身,椅腿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噪音。顾铭轩没有动,他假装翻阅着眼前的文件,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他一个,留在空旷冰冷的会议室里。

      阳光移动,那条光带落在了他手边的一份董事会日程安排草案上。

      他拿起它。纸张散发出油墨和纸张的味道。目光快速扫过,一项项会议议题,时间,地点……看起来一切正常。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用极浅灰色字体打印的一行备注:“注:临时动议需至少三名董事联署,并于会议前24小时报备秘书处存档。”

      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董事会临时讨论那份被他否决的市场扩张计划时,并没有看到这条规定。这是新加上去的。谁加的?什么时候?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限制谁?

      一种急迫感攫住了他。他需要找到上一次董事会会议的原始纪要存档,核对相关条款的修改记录。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整洁得近乎刻板,所有文件分门别类,标签清晰。他直接走向存放董事会会议档案的柜子,手指划过一个个文件夹标签,寻找着上一次会议的编号。

      没有。

      他眉头紧锁,又找了一遍。确认没有放错位置。那份档案不见了。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呼叫外面的秘书。
      “李秘书,上次董事会的会议纪要原件,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礼貌而略带疑惑的声音:“顾总,那份文件……赵总昨天下午派人来调阅过,说是审计那边需要核对一个数据,还没送回来。需要我催一下吗?”

      赵国梁……调走了?

      “……不用了。”顾铭轩缓缓放下听筒,金属底座撞在话机上,发出清脆一响。

      他站在原地,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过滤成低沉的背景音。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比得知自己只剩六个月生命时更甚。那不是面对已知终点的绝望,而是脚下的土地正在无声无息地崩塌,而你甚至不知道裂缝从何处开始,信任的人中,谁递来了第一把铲子。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皮革座椅发出轻微的呻吟。他需要联系一个人,一个完全独立于公司体系之外,他能绝对信任的人。他的私人律师,替他处理过所有最隐秘的个人财务和法律事务。

      他拿起私人手机,指尖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颤,正准备拨号——

      叮铃铃——!

      桌面上那部红色的内部座机电话,毫无征兆地炸响起来!铃声尖锐刺耳,划破了办公室凝重的寂静。

      顾铭轩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盯着那部电话,红色的听筒像一块灼热的炭。

      这部电话的号码,只有极少数核心高层知道。

      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伸手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深不见底的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就在他以为是谁误拨或者线路故障时——

      嘟…嘟…嘟…

      忙音响起。电话被挂断了。

      从头到尾,只有三声铃响,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铭轩缓缓放下听筒,冰冷的塑料几乎要粘住他的掌心。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一动不动,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夜色将城市一点点吞没。

      那三声铃响,像死亡的倒计时,敲在他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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