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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端遗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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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陈旭夕还是离开了,离开了正在煮沸的火锅,离开了表情已经阴沉到僵硬的陈斯阳。
陈斯阳将房间的灯都熄灭,独留电锅的指示灯闪烁,脑海里是陈旭夕和他的又一次告别:“哥,意霖心情不好,我去看看,抱歉啊。”
陈旭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样子是陈斯阳最喜欢却极为痛恨的表情:一抿小红晕在颊侧,舔舔心形嘴唇,憨憨地笑着。
这个表情在陈斯阳低垂闭眸间,反复出现。
那个表情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过度的落寞—
“哥,我得送意霖上学,所以和他上一个学校,他就不会被院子里的其他孩子欺负。”
“哥,我想和你考一个学校,因为意霖想考。”
“哥,意霖总是被欺负,我得帮他出头。”
“哥,意霖想我和他一起去A市,我答应了,所以……”
“哥,我忘了你的生日了,有点忙忘了。”
“哥,听陈叔说你胃病很严重啊,你是医生更应该照顾好自己,意霖他的工作变多了,我也忙了很多。”
……一次又一次,全是段意霖,他厌恶“哥”这种称呼,他们不是兄弟,他不想被这种习惯,这种陈旭夕的自以为是所阻隔,他想要陈旭夕属于他。
陈斯阳的发丝都在颤抖,他夹起一块煮得烂的羊肉,不管烫不烫嘴,直愣愣地塞进嘴里,他就这样被烫得不住地咳嗽,然后又夹了一筷子,放在他隔壁的盘子。
“为什么,小夕,你非得逼我呢,逼我毁了段意霖呢?”陈斯阳仿佛被充斥全身的执念缠绕,断了房间里最后的光亮,电锅的指示灯熄灭,他的脸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决心站在陈旭夕的“对立面”。
而此刻,陈旭夕打车到了公司,乘着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他很少撒谎,尤其是对陈斯阳,可刚刚他却撒了,因而他的心脏有些不自然地跳动。
但此刻陈旭夕思绪混乱,他没法对陈斯阳袒露自己的全部心声,只躲在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场所,而那个地方就是这辆破旧的大众车。
“意霖,他究竟想把叶知秋怎么样,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要拉上我,就因为我喜欢他吗,还是我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陈旭夕拉开车门,像段意霖以前一样倒伏在后座,质量不太好的车座垫,稍微一动一下,脸就会有些疼。
陈旭夕只得慢慢坐起身,他难过地自我分析:“蠢死了,陈旭夕,意霖应该一直觉得这辆车很丢脸吧,为什么要赐给我这样平凡贫瘠的人重生机会呢。”
复仇拯救,去伟光正地救赎,他也得有能力啊。
陈旭夕惯性点开手机银行,月末交了房租,他的存款所剩无几—32.75。
嘴巴和眼角涩得酸,叹了口气想从口袋里掏烟,却发现烟盒里已经没有烟了,
委屈不知道以眼泪的形式滑落,将他整个身子包裹,电话却“好死不死”地响了,他颤抖着接起来,抹了一把泪,定了些情绪,说:“怎么了。”
是那个偶像车晨,他情绪高涨着像是喝醉了:“陈哥,我今天生日,我给你留了块蛋糕,你来接我呗。”
“你叫司机去接你,公司不是给你下了禁酒令,你又喝酒,没闹事吧?”陈旭夕抚额,语调有些沙哑。
“好像上辈子虽闹但也没有那么多事。”陈旭夕内心有些困惑,有些犹豫地推开后座的车门,他不知道自己是改变了什么,或者哪道“程序”出了差错。
“算是没有吧,就想到你了,你就来吧,说不定我待会上头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车晨近乎撒娇的语气让陈旭夕有些受不住,站在无人不的车库抖了抖腿。
“你,你,算了,地址发我,我马上来,我开的是我那辆大众,你到时候别嫌七嫌八的。”陈旭夕想问些什么,却又没有头绪。
“好嘞,好嘞!”电话那头的车晨异常热情,陈旭夕感觉像有些不适的电流通过,挂断电话坐进了驾驶座。
“哎!”陈旭夕叹了口气,启动车辆,往车晨那儿赶去,是一家大型KTV。
等到陈旭夕推开包厢门,他以为他会看见一个正在胡闹的车晨和一堆无奈的工作人员,包厢并不安静,但缺乏那种车晨独有的闹腾劲。
车晨正兀自唱着一首歌曲,是一首情歌:“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不用再多说明,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车晨的歌声不像他这个人有些毛躁,动人深沉,有股抓人的力量。
“这是一个匿名人士给陈旭夕先生点的歌,哈哈哈哈。”车晨满身的酒气,貌似糊里糊涂的。
“你看,还有人惦记你,真好。”车晨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有些重心不稳地从转椅上跌落。
陈旭夕赶紧跑上前去扶起车晨,生怕他磕着碰着,影响明天MV的拍摄。
车晨挣脱开陈旭夕的禁锢,摇头晃脑地问他:“哥,你今年多大啊。”
“毕业两年,以前留过级,二十五岁了。”陈旭夕有些无奈地作答,然后便搀扶着车晨,想赶紧送他回家。
“哥,你不想知道今天是谁叫你来的吗?”车晨作势搭上陈旭夕的手臂,陈旭夕懵得彻底,实在摸不着头脑,问他:“不是你吗?”
陈旭夕注意到了车晨表情瞬间低沉,然后是如常无赖过分灿烂的笑容,说:“当然是本寿星,我其实有读心术,嚯嚯,就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打拳去吗?”
“你还有精力,明天拍mv别没状态,会被骂。”陈旭夕小心地劝服他,而车晨只是将头轻轻搭在陈旭夕的肩上,那表情像是认识陈旭夕很久,说了句:“那天,酒吧的那cao蛋老板,你不想揍他吗。”
“不,不想。”陈旭夕说着违心的话,只想赶紧把这个酒鬼抬回家,但他被这号人物紧紧盯着,有些发毛,就回了一句;“我陪你去,你别胡闹。”
车晨像打了鸡血一般,活蹦乱跳地喊了几声:“陈哥,陈哥,你真好!”
而陈旭夕有些哭笑不得地紧跟着这个任性的坦荡人。
他们很快来到车前,看着这辆破旧的大众,他没有丝毫段意霖眼里的嫌弃,而是直接坐进了副驾。
陈旭夕不禁失笑,愣了几秒,便也坐了进去。
车晨拿手机给陈旭夕发了定位,便眯着眼,看上去有些疲惫地沉默着。
但当陈旭夕驶出停车场,他冷不防地来了一句:“你这车,我爸也有一辆,陈哥你也像我爸是个好人,却是个十足的软柿子,尤其是耳根子。”
陈旭夕在那手机付停车费,支付成功的瞬间,缓缓开口:“好人吗?我记得我亲生母亲也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我照着找了很久的这型号的车。”
陈旭夕轻轻地叹了口气,抿抿了唇,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分私人有些越了界,便不再继续说话,熟练地启动着手动档的车。
“陈哥,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是亲生母亲呢?”车晨迅速睁开眼,嘴里的酒气弥漫,陈旭夕觉得不好闻,却似乎其中透着他这些年很少感到的暖意。
或许是在十一月初,这抹温暖袭人。
陈旭夕真的敞开了一点点心扉,道出了一个或许对于车晨来说无关紧要的秘密:“我其实不太清楚,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母亲死得早,然后就借住在我哥家。”
“那你会很烦吗,要是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我就会发疯崩溃。”车晨一边说着,还有些手舞足蹈的小动作。
“好在你还知道自己有时候是在发疯,还是不错的,会反省。”陈旭夕竟也少有地开起了玩笑。
“滚开啊!”车晨别过脸,用蹩脚的演技假寐,陈旭夕一眼就看出,因为见识过段意霖过分精湛的演技,眸光暗淡,还没来得及悲伤,眼前的红灯闪烁,很快就要转化为绿灯。
车晨往他大衣口袋塞了一包什么东西,他有些不解,还是踩下油门,往拳馆驶去。
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陈旭夕掏了掏口袋,拿出来发现是一包贵价烟。
下一秒,他就被车晨拉进去拳馆门口,车晨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打开拳馆门,然后掏出根草莓奶味棒棒糖塞进嘴里,陈旭夕有些惊奇,甚至难以置信。
心里琢磨道:“这人,口袋和人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拳馆内,车晨不断地激发着陈旭的力量和胆魄、面红耳赤地高亢嘹亮的呼喊,一声又一声:“打啊,得使劲啊!”
陈旭夕叠加着力量,打着车晨手上的一对手靶,但终归是胆怯与收敛。
“陈旭夕,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所有让你不爽的一切,将力量汇聚到一点,意念合一。”车晨此刻宛若一个启发徒弟的武林高手。
而陈旭夕只是殚精竭虑地打着手靶,直至力气耗尽,但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发泄出来,自己也不知道,
他和车晨一起疲惫地倒在了垫子上。
车晨语气轻飘飘地问:“爽吗,爽吗?”
陈旭夕没有回答他,只是自语道:“明天别迟到了。”
他俩就这样汗涔涔地共同入了眠,车晨轻微的鼾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在陈旭夕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迟到甚至是所谓的卡点都没有,他的每日,绕着段意霖,克服赖床,永远早起。
当早上八点的闹铃响起的时候,陈旭夕立马从熟睡状态清醒过来,这一夜首度“叛逆”的他睡得极好,“糟了,九点要拍MV。”他立马推了推睡得死沉的车晨,呼喊道:“车晨,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在车晨睡眼惺忪,发着起床气的时候,陈旭夕本来盯着手机屏幕的时间变化,却被一条八卦新闻吸引:“温御集团大少爷与一男子举止亲密的多组照片流出,疑是同性恋,该男子被证实是市医院心理科医生陈斯阳。”
车晨已经坐起来了,可陈旭夕心里杂糅的情绪波动着,瞬间涌上喉咙,本就熬夜打拳的眼睛瞬间模糊,“怎么了这是,是好不了一点了吗?”他茫然地放下了手机,他知道这种新闻对谁都不好,甚至会引发更恶劣的情况。
车晨还在喊他:“陈哥,陈哥。”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陈斯阳的父亲陈才华,他和陈旭夕说:“旭夕,你妈妈去世了留了些钱给我们家,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斯阳比你大,你可以喊他哥。”
“是吗,哥?”陈旭夕在脑海里和现实里异口同声地问了这句话,内心里的不安翻滚,叠加。
重来一次,他发现自己像蛰居在阴暗角落的愚钝复合体,他不了解段意霖,不了解叶知秋,甚至连他哥他都陌生之极。
可这一切又关他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