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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你还抽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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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早上,宋子意是被鞭炮的声音吵醒的。老小区本来就不隔音,宋子意的房间又比较靠近街道,有些小孩子特意早起了来玩,一手拿着一小把的摔炮,把外面炸得锣鼓喧天。
宋子意还困的不行,揉着眼睛坐起身看外面蒙蒙亮的天。他跟妈妈的梦还没有做完就猛的被吵醒,面上有几分不悦。
按亮手机屏幕,发现现在才早上8点多。
颓然地倒到床上,想要把刚才的梦接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
有些崩溃。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之后,宋子意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下床蹬上了拖鞋,准备去冰箱里面找点吃的。
昨天晚上在蒋时隐家忙活到太晚,以至于到家之后根本都没有吃上几口饭就匆匆忙忙地倒头就睡,宋子意现在肚子还在咕咕叫。
宋子意刚打开房门,就跟正在冰箱里面偷面包吃的宋子雅打了个照面。她显然也是被吵醒的,头发凌乱,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里叼着一片面包片,正在迷茫的看向宋子意。
“哥,你醒了?”她含糊不清地问。张口的时候嘴里的面包片就掉了下来,又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
“嗯,我也饿,面包片给我一片。”宋子意走到她旁边,伸手跟她要面包片。
一大一小的兄妹俩就这么站在冰箱旁边,一边嚼面包片,一边眼神空洞地望向街道上你追我赶地笑做一团的小孩。
他们手里的摔炮声好烦人。
“哥,我们去干掉他们好不好?”宋子雅突然来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得宋子意脑子有些糊涂。兴许是还没睡醒的缘故,他的脑子比任何时间转得都要慢,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宋子雅话里的含义。
“大过年的,少说这不吉利的。”宋子意没有训她,只是淡淡地说:“不过你可以去抢他们手里的摔炮。”
“哭了怎么办?”
“又不关我事。”
宋子雅没接话,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不多时,宋透起起伏伏的呼噜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宋子意仰头,眼里全是清醒的困意。
“哥,”宋子雅嚼完了面包,蓦然开了口:“我昨天晚上梦到咱妈了。”
宋子意一怔:“我也梦到了。”
“她说让我好好学习,下半年争取考个好大学,”小姑娘低着头,过长的棕色头发遮住了脸,叫人看不清情绪。“她还夸我很棒,说我作文写得真好。”
“还骂了咱爹,”宋子雅把头转向主卧,透过一扇木板门看向里面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亲爹。“她说要是她在的话,一定会陪我上去领奖的。”
宋子意心头一紧,密密麻麻的酸胀感涌上心头,包裹住四肢百骸,将他的意识带回童年,带回那个妈妈还在的时间点。
“我梦见我小的时候了,”宋子意手里拿着没吃完的半片面包片,在手里捏来按去,捏成张不太能吃的小饼。“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咱妈抱着我,揉我的头,给我唱摇篮曲。她说她爱我,要永远陪着我们。”
其实梦里母亲的脸已经不是很清晰了,毕竟她已去世多年。要不是靠着灵牌上的那张照片,或许宋子意都不太记得母亲长什么样了。
梦中的场景渐渐模糊眼眶,化成一滴没有声音的泪水,滴在心口处,代替妈妈的抚摸。
“哥,你说咱妈给咱俩托梦是不是想咱们了。咱们要不去看看她吧。”宋子雅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即将汹涌的泪水。
“那还叫咱爸去吗?”宋子意问。
话音刚落,一声盖过一声犹如圆舞曲的呼噜声给了回应。
宋子雅尴尬一笑,“还是算了吧,他昨天晚上那么累,还是让他接着睡吧。”
“行。”宋子意点点头,两人搜刮了家里所有的零食,宋子意多在口袋里塞了张报纸,两人穿好了厚外套拿了钥匙就出了门。
年初一的公交车班次少,兄妹俩站在风里等了40多分钟才等到了一趟车。等坐上车的时候宋子牙已经冻的牙齿发颤,可臂弯还是紧紧搂着怀里的那一袋零食。
今年冬天比前几年的冬天都要冷,公交车上的暖气不是很管用,缺少维修的车窗露着点怎么都关不上的缝隙,冷风呼呼地刮进来,钻进脖子里,又顺着血管一路流到心脏。
宋子意也冷,可他还非要去调笑宋子雅打战的牙齿。
“你的牙赶上机关枪了。”他笑着说,声音也隐隐发着抖。
宋子雅冷得根本说不出话,不想理他。塑料带子在胸前被搓得哗哗作响。
今天外面人很少,大家应该都在家里过着年,所以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车,因此他们这一路基本没耗多长时间,就抵达了墓园。
从前门下车的时候司机。一手撑在隔板门上,问这两位今天唯一的客人:
“诶,怎么大过年的来墓园啊?”
宋子雅愣了一下,站在墓园门口向里面看那黑压压的墓群。
“想妈妈了。”她说。
两个人并肩走进去,走到熟悉的位置,看曾经最熟悉的人的照片贴在墓碑上。今天天很冷,可是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仍是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孩子。
“妈,”宋子意坐到地上,顺便往宋子雅屁股底下塞了张报纸,“我们来看看你想我们了没。”
“我爸前段时间很忙,没买什么水果,所以今年呈给您的就是小零食。”宋子雅。一边笑一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墓碑前,摆一样零食就念一样的名字,如数家珍。
照片上的女人好像笑得更灿烂了,似乎是在说,我就爱吃这些。
宋子雅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自从坐下来小嘴就叭叭叭的没有停过。宋子意不想打断她,就坐在她旁边安静的看着她跟妈妈说话。
到了最后,宋子雅声音哽咽,突然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已经被叠的皱皱巴巴的纸,展开:
“昨天晚上夸我作文写的好,我想你应该没有看过原版,我现在带过来了,给你念念。”
标题是,记忆。
宋子意知道她这是要抒情了,也知道他这妹妹自小就脸皮薄,很怕在人面前读自己写的东西,便很知趣的拢了拢外衣站起来,拍拍她的头说:“你先给妈读着,我去买点东西。”
说罢,走远了些,站在墓园门口抽烟。
其实原本宋子意是不抽烟的,但是自从上了高一之后,班里的男同学就都兴起了一阵抽烟的习气,他的舍友也总撺掇着他“来一根”。长此以往,他被撺掇的烦了,只能接过男生递过来的刚刚点燃的烟,顺着吸了一口。
第一次吸的时候真的很呛,呛得宋子意一直不住地咳嗽。舍友就捂着肚子笑他,说不会抽烟的男的算什么男人。
他原本很讨厌这种歪风邪气,也不想跟着这么群不学无术的人学怎么去抽烟。那个时候宋透一直隐藏着家里欠债的事实。直到他把这件事捅破之后,长期的精神压力下,他终于也染上了这种东西。
烟雾缭绕之间,灰蒙蒙的气体跟嘴巴里的热气渐渐融为一体,宋子意再也不会感受到呛了。
尼古丁上头,暂时麻痹了心脏的钝痛。
一转头,他跟一个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的人打了个照面。那人半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双指之间夹着的东西,脸上的惊讶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你还抽烟啊?”蒋时隐问。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不是“你怎么在这”,而是“你还抽烟”。宋子意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略显幼态的脸在烟雾中显得不太真实。
“我为什么不能抽烟?”说罢,他举起夹烟的那只手又吸了两口,这才走近蒋时隐的身边,在他的脸上吐出一小点烟。蒋时隐就像是第一次抽烟的宋子意一样,被呛得直咳嗽。他一边狼狈地捏着鼻子,一边用手去扇烟味儿。
“咳咳……你别……咳咳……别吹我身上啊,一会儿我妈闻见了要骂我的。”
不知是他的哪个字眼刺痛了宋子意,宋子意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又猛吸了一口,这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刚才还明灭的烟顿时熄灭,隐在脚下了。
蒋时隐不咳嗽了,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宋子意。他的背影好像比之前每一次见到时都要单薄落寞,好像整个人身上都蕴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在这个冬天淡漠而疏离的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蒋时隐知道宋子意有个去世的母亲,今天能碰见宋子意,应该宋子意是特意来看她的。
原本大年初一能睡个懒觉,可甄媛媛非说有个当初特别要好的大学同学,前几年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很是惋惜。她说昨天晚上又梦到那个大学同学了,她说挺想她的,希望她能帮忙照顾好自己的孩子。甄媛媛又是重情重义的人,今天早上一大早就非要赶来看看她,还把本来就睡不醒觉的蒋时隐给拉上了。
结果到了墓园门口,甄媛媛又非说要跟闺蜜说悄悄话,叫蒋时隐不许听,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他。
没办法,蒋时隐只能跟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蹲在墓园门口,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人。
回神的时候,宋子意的背影已经远了,是往墓园里的方向去的。蒋时隐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想被打扰,摇摇头,打算回去找甄媛媛,看看她跟人说完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