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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直线上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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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晨光像掺了沙,透过小黑屋高窗的铁栏时,被切得支离破碎,落在江自知脸上时,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是被铁门“哐当”一声的开锁声惊醒的,昏沉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老赵粗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江自知,出来!”
江自知撑着墙壁慢慢起身,双腿麻得像不是自己的——这三天他几乎没怎么动,稻草堆硬得硌骨头,晚上冷得缩成一团,现在浑身的关节都在疼。他扶着墙站了几秒,才慢慢挪到门口,刺眼的光线让他忍不住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老赵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破旧的记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着一丝不耐烦。
“江自知,你知道错了吗?”老赵的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却还是带着压迫感,记功本的边角在他手里被捏得发皱。
江自知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出小黑屋。他的病号服上沾着稻草屑,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潮,身上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那是小黑屋的味道,像一块洗不掉的印记。他不敢抬头看老赵,怕再惹他生气,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尖磨破了个洞,露出一点灰色的袜子。
“不说话是吧?”老赵冷笑一声,却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往病房的方向走,“赶紧回去,别耽误上午的训练!”
江自知跟在老赵身后,走廊里的水泥地冰凉,他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这三天他只吃了三个干硬的馒头,喝了三瓶带着铁锈味的冷水,胃里空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没力气。路过活动室时,他瞥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个病人,都低着头,手里拿着铅笔,机械地画着直线,塑料椅子在地上拖出的“吱呀”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回到病房时,老周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看到江自知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站起来,把杯子递过来:“你可算回来了!我给你留了点温水,一直捂着,还热着。”
江自知接过杯子,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得他鼻子一酸。他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也稍微压下了胃里的空慌。“谢谢你,老周。”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这三天没怎么说话,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谢啥呀。”老周摆摆手,眼神却有点躲闪,他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问,“在里面……没受委屈吧?”
江自知摇了摇头,刚想再说点什么,目光却扫过旁边的病床——那张床是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放在床尾,床板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压痕,是陈默之前放帆布包的地方。他心里一紧,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陈默呢?他去哪了?”
老周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伸手抓了抓病号服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被关进去的第二天早上,小李就带着两个护工过来了,说陈默‘病情加重’,要转到其他病房。我问小李转到哪了,她没说,就瞪了我一眼,说‘不该问的别问,以后不准再提陈默’。”
江自知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手里的杯子晃了晃,温水洒出来一点,落在手背上,冰凉的。“病情加重?”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他好好的,怎么会病情加重?是不是因为……因为我们之前聊的事?”
“我也不知道。”老周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他被带走的时候特别匆忙,护工架着他的胳膊,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嘴巴动了动,好像有话想跟你说,可小李催得紧,他没来得及说就被拉走了。”
江自知站在原地,手里的杯子越来越沉。他想起陈默递给他的那张纸条,想起陈默说的账本,想起两人约定好要一起找机会联系外面——现在陈默被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张纸条还藏在他的袖口,可连带着账本的线索,也好像断了。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到陈默,不管他被转到了哪里。
上午九点,认知训练准时开始。江自知跟着其他病人走进活动室,塑料椅子被阳光晒得有点烫,他坐下时,椅面的温度透过病号服传过来,却暖不了他心里的冷。小李站在活动室中间,手里拿着记功本,笔尖在纸上敲得“笃笃”响,眼神扫过每个病人:“都快点拿铅笔,今天要画满两张纸的直线,画不完不准吃饭!”
江自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铅笔——笔杆上有一道裂痕,笔尖断了一点,削得歪歪扭扭,应该是之前哪个病人用过的。他又拿起一张纸,纸张粗糙得像砂纸,边缘还带着毛边,放在桌子上时,能感觉到桌子的油腻。
其他病人已经开始画了,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小虫子在爬。江自知握着铅笔,却没心思画,脑子里全是陈默的事——他被转到了哪个病房?护工会不会对他不好?他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陈默?
“江自知!你发什么呆?怎么不画?”小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她走过来,手里的记功本“啪”地拍在桌子上,吓得江自知手一抖,铅笔差点掉在地上。
江自知赶紧低下头,假装要画,可笔尖落在纸上,却画不出一条直的线——线条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画的。小李皱着眉,弯腰看了看他的纸,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你能不能认真点?医生都说了,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病情就永远好不了了!上次关小黑屋还没记性是吧?”
江自知没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留下一道道歪斜的线条,他的眼睛却盯着纸,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陈默之前说过,做空江氏的IP来自城南的写字楼,要是陈默能看到这个写字楼的样子,会不会明白他在找他?
他心里一动,趁着小李转身去训斥其他病人的功夫,笔尖慢慢往下移,在纸的右下角,偷偷画了一个小小的写字楼——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简单的长方形,下面画了一道横线,代表地面,线条画得很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画完后,悄悄抬起头,目光扫过活动室里的病人——大多数人都低着头,机械地画着直线,只有对面的一个病人,偶尔会抬起头,往他这边看一眼。那个病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病号服洗得发黄,袖口磨破了个洞,露出一点皮肤,他总是低着头,很少说话,江自知以前没注意过他。
这次,那个病人又抬起头,正好和江自知的目光对上。江自知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画直线。可他能感觉到,那个病人的目光还停在他身上,停在他画的那张纸上。过了几秒,那个病人才慢慢低下头,继续画直线,只是手里的铅笔,好像顿了一下。
江自知的心跳得有点快,他不知道那个病人有没有看到他画的写字楼,也不知道那个病人是不是和他一样,藏着什么秘密。他握紧了铅笔,继续在纸上画着直线,可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对面的病人身上,等着他再抬头。
可直到训练结束,那个病人都没再抬头,只是一直低着头,慢慢画着直线,像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纸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馊味。今天的主食是馒头,硬得能硌掉牙,菜是煮得发烂的冬瓜,汤里几乎没有油星,漂着几片发黄的菜叶。江自知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咬了一口馒头,就感觉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了。
他抬起头,心里一愣——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病人。
那个病人把餐盘放在桌子上,馒头放在盘子里,没动,只是看着江自知,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江自知的心跳得快了点,他放下馒头,刚想开口,那个病人却先说话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是不是在找陈默?”
江自知猛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那个病人,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那个病人往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护工没注意这边,才继续说:“我以前和陈默在一个病房,住了半个月。他跟我说过,他是因为不想做假账,被老板送进来的。”他顿了顿,拿起馒头,假装咬了一口,声音更低了,“他被转到三楼的重症病房了,那里管得特别严,护工比楼下多一倍,不准其他人靠近,连放风都只能在重症病房的小院子里。”
“重症病房?”江自知心里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至少知道陈默在哪里了。他赶紧问:“那有没有办法能见到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那个病人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很难。重症病房的护工看得特别紧,平时根本不让外人进去。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亮了一点,“每周五下午三点,重症病房的病人会被护工带到活动室晒太阳,晒半个小时,那时候可以见到他,就是不能说话,护工看得严。”
江自知的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每周五下午,还有三天,就能见到陈默了。他看着那个病人,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大叔。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帮你。”
那个病人笑了笑,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真诚:“不用谢。在这里,能帮一把是一把。”他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没再说话。
下午放风的时候,江自知故意落在队伍最后面。护工小张在前面吹着哨子,催促病人快走,没人注意到他。他趁着小张转身的功夫,飞快地绕到活动室后面,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糙,布满了裂纹,树叶已经开始发黄,在风里轻轻摇晃。
江自知走到槐树下,伸手摸向树干上的洞——那个洞在离地半米的地方,洞口被藤蔓遮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指尖伸进洞里,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他之前藏在这里的药——用布条裹着,放在树洞深处,还没受潮。
他小心翼翼地把药拿出来,打开布条,里面的药片还好好的,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一共二十多粒,每一粒都硬邦邦的。他松了口气,又把药裹好,放回树洞深处,用藤蔓遮住洞口——只要这些药还在,他就能保持清醒,就能等到周五,见到陈默。
晚上,病房里的灯准时熄灭。灯泡的钨丝闪了几下,才彻底暗下来,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落在水泥地上,像一道浅浅的银线。江自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周五见到陈默的场景——他要怎么跟陈默说?怎么让陈默知道他还拿着那张纸条?怎么让陈默放心,他会想办法拿到账本?
就在这时,邻床的老周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江自知没听清。他刚想侧过头问问老周怎么了,就听见老周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清楚了点,带着一丝恐惧:“狮子要来了……狮子要来了……”
江自知皱起了眉。这几天晚上,老周总是说“狮子要来了”,有时候还会翻来覆去,额头上冒冷汗。“狮子”是什么?是护工?还是医院里的什么人?他想了想,还是没明白,只能轻轻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小声说:“老周,别怕,没事的。”
老周没反应,只是继续喃喃地说“狮子要来了”,慢慢又睡熟了。
江自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月光把霉斑照得像一张模糊的人脸。他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见到陈默的场景——周五下午,活动室里,陈默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假装路过,在陈默面前画直线,把画着写字楼的纸放在陈默能看到的地方,陈默看到后,会轻轻点一下头,告诉他自己没事,账本还在……
他又想起自己出去后的场景——拿到账本,找到警察,证明自己没病,也证明江氏被做空是人为的。父亲和母亲会向他道歉,小林会开车来接他,回到江氏集团,他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桌上放着他最喜欢的蓝笔,小林递过来一份报表,上面写着“做空账户已查明,幕后黑手已被抓获”。
想着想着,江自知慢慢睡着了。梦里,他真的回到了江氏集团,办公室的阳光很暖,小林笑着跟他说:“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公司里的人都等着你呢。”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