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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鼎盛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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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时间的阳光像被揉碎的薄纸,透过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碎影,风一吹,那些影子就跟着晃,像一群没根的浮萍。江自知坐在长椅最角落的位置,后背贴着冰凉的椅面,手里捏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片边缘卷得发脆,叶脉像老人手上凸起的青筋,他反复摩挲着叶尖,指尖能感受到细碎的纹路,心里却在数着时间:谢平安今天该来打扫院子了。
自从昨天谢平安说“你没疯”,江自知就没睡好。夜里他醒了好几次,每次都摸一摸床板缝里的安神汤样本和IP画纸,确认它们还在,才敢再闭上眼。他不确定谢平安的话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这个护工到底是来帮他的,还是另一个“监视者”,但他忍不住想再试试——在这个所有人都把他当疯子的地方,谢平安是唯一可能的光。
“哗啦——哗啦——”
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从院子东侧传来,打断了江自知的思绪。他抬眼望去,谢平安正握着一把旧扫帚,在打扫堆积的落叶。那把扫帚的木柄已经磨得发亮,扫帚头的鬃毛掉了好几簇,露出里面的铁丝,可谢平安扫得很稳,每一下都能拢住一大片落叶,不像老赵扫地时总把叶子扬得满天飞。
谢平安没穿护工服的外套,只穿了里面那件浅灰色长袖,袖口卷到小臂中间,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疤痕——那道疤大概有两厘米长,形状像个小月牙,不像新伤,边缘已经淡化成了浅粉色,像是很久以前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的。江自知记得自己小时候爬树,也被树枝划出过类似的疤,后来慢慢长淡,只留下一点印记。
江自知慢慢站起来,假装散步,脚步放得很轻,怕引起护工的注意。院子里的病人大多没什么精神,有个老太太坐在花坛边,手里攥着一朵枯萎的月季,嘴里念念有词;还有个年轻男人绕着院子走圈,眼神呆滞,脚步机械,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护工小李坐在门口的塑料椅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应该是在刷视频,偶尔抬头扫一眼,没太在意这边的动静。
江自知一点点往谢平安的方向挪,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踢了踢脚边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小石子——石子滚了几圈,撞在另一块石头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里的落叶,每天都扫不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谢平安说话。
谢平安握着扫帚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把落叶拢成一堆,声音比江自知还低:“有些东西,不是扫了就能消失的。”他侧过身,目光越过江自知的肩膀,看向院子门口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大锁,锁身已经氧化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比如,资助这家医院的人。”
江自知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声音有点发颤:“资助的人?是谁?”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里藏着半张画纸,上面是他偷偷记录的做空账户IP片段,之前公司财务查过,那些IP的归属地在海外,和鼎盛投资的总部地址重合。
“鼎盛投资集团。”
谢平安说出这六个字时,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可江自知却觉得像一道惊雷劈在耳边。鼎盛投资——就是父亲上次来,扔在他面前的股权转让协议上,那个“受让方”的名字!父亲说江氏是因为他“疯了”才垮的,说鼎盛是趁机压价收购,可现在谢平安说,鼎盛在资助关押他的医院?
“你怎么知道?”江自知的手指攥紧了口袋里的画纸,纸边硌得掌心有点疼,“你只是个护工助理,怎么会知道医院的资助方?”他不是不信任谢平安,只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他不敢轻易相信。
谢平安把最后一堆落叶扫进簸箕,提起簸箕,往院子角落的垃圾桶走,江自知跟在他身后。垃圾桶是绿色的铁皮桶,上面满是划痕,桶盖没盖严,露出里面堆积的垃圾,散发出一股酸臭味。谢平安把落叶倒进去,才转过身,声音依旧很低:“我在整理院长办公室的文件时看到的。”
江自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护工助理怎么会去整理院长办公室的文件?”
“院长说原来的清洁工请假了,让我临时帮忙整理一下。”谢平安的语气很平静,没多余的解释,却又补充了一句关键的话,“鼎盛每个月都会给医院打一笔‘慈善款’,数额不小,足够医院养着这些‘病人’,还能给护工发奖金。”
“养着我们?”江自知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又赶紧压低,“你的意思是,鼎盛故意让医院把我们关在这里?为什么?他们收购江氏,和关着我有什么关系?”
谢平安靠在垃圾桶上,目光落在江自知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像在看一个被困在迷宫里的人:“你觉得,江氏集团倒了,谁最受益?”他没等江自知回答,又继续说,“鼎盛做空江氏,低价收购,现在又花钱把你‘养’在这里,不让你出去说话——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江自知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父亲的话、母亲的冷漠、鼎盛的收购协议、财务查到的IP地址、谢平安说的“慈善款”……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慢慢凑出一个让他发冷的轮廓——难道父亲和鼎盛是一伙的?父亲说“江氏没了”,是不是早就和鼎盛商量好了?那他被送进这里,是不是也是父亲和鼎盛的意思,怕他出去揭穿什么?
他想再问,却突然听到小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自知!你在那里干什么?赶紧回队伍里!别在那边磨蹭!”
江自知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谢平安却比他快一步,拿起扫帚,转身往院子另一侧走,临走前,他给江自知递了个眼神——那眼神很沉,带着“别多说”“先回去”的意思。江自知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谢平安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后面,才慢慢往队伍的方向走。
小李还在盯着他,眼神里带着警惕:“刚才跟小谢说什么呢?我警告你,别跟护工瞎缠,老实点!”
江自知没说话,低着头,走到队伍末尾,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画纸,指尖能感受到那些歪歪扭扭的IP地址,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抗的不是“疯病”,而是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里有父亲,有鼎盛,有医院,还有那些把他当疯子的人,而谢平安,或许是唯一能帮他撕破这张网的人。
晚上回到病房,老周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今天跟那个新护工说话了?我看小李一直盯着你,小心点,她跟院长走得近,别被她抓到把柄。”
江自知点了点头,没多说,他还不能确定谢平安的立场,也不想把老周卷进来。老周是这里唯一对他好的人,他不想因为自己,让老周也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