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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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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栖把苏回声那句“路过。吵”的聊天记录截了图，设成了手机屏保。
大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高衍楠凑过来借充电宝，一眼瞥见他的屏幕，惊得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奶茶喷出来：“咳咳……沈哥！你这是什么情况？苏学神的‘吵’字箴言就这么有纪念意义？需要每日三省吾身？”
沈云栖懒洋洋地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得意：“你懂什么。这是战利品。”
“战利品？”高衍楠一脸懵。
“证明某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沈云栖勾起嘴角，眼神瞟向窗边那个正襟危坐、仿佛在演默剧的身影，“嘴上说着吵，身体倒很诚实。”
李桐正好抱着作业本经过，闻言停下脚步，好奇地问：“你们在说苏回声？他怎么了？”文艺委员许听潮也跟在她身边，目光悄悄扫过沈云栖的手机，脸上带着些许探究。
高衍楠立刻来了精神，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开始广播：“桐姐，听潮，你们是不知道！周末沈哥在Noise吧演出，苏大学神居然去了！还被沈哥抓了个正着！这不，证据在此！”他指了指沈云栖的手机。
“真的假的？”李桐惊讶地睁大眼睛，“苏回声去那种地方？不可能吧？”
许听潮也微微蹙眉，轻声说：“确实……有点难以想象。”
“千真万确！”高衍楠拍着胸脯，“阿野亲眼所见！而且学神还给沈哥回了消息，就一个字——‘吵’！哈哈哈！”
沈云栖由着他们议论，目光却始终若有似无地落在苏回声身上。只见那人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书本，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这种极致的定力，反而更勾起了沈云栖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欲。
这种探究欲，在下午的物理实验课上达到了顶峰。
实验内容涉及高频振荡电路。当示波器上跳出尖锐的波形，伴随而来的是仪器线圈发出的、一种接近人耳听觉上限的、细微却极具穿透力的高频嗡鸣。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这只是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沈云栖正低头跟一堆乱七八糟的导线搏斗，嘴里还叼着个万用表笔帽，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落地的“啪嗒”声。
他下意识转头。
苏回声正弯腰捡起掉落的探针。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像是被抽走了血色，指尖用力地攥着那根细金属探针，用力到指节绷紧，泛出青白色。最让沈云栖心头一动的是，苏回声微不可查地偏开了头，避开了声源的方向，削薄的下颌线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连带着喉结都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那不是简单的厌恶或烦躁。这是一种更直接的、近乎本能的生理性排斥。
电光石火间，沈云栖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串联了起来——那声冰冷的“吵”，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响下苏回声微蹙的眉心、刻意保持的距离……原来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装腔作势。他是真的受不了。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沈云栖心里滋生，有点像发现了对手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类似于“原来你也有这种时候”的微妙平衡感，甚至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在意。
实验课结束，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走廊里，吵吵嚷嚷地商量着对策，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青春期的汗味。
沈云栖单肩挎着包，靠在走廊冰凉的瓷砖墙壁上，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他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走廊另一端那个孤清的身影。
苏回声独自站在离人群最远的窗边，微微蹙着眉。周围嘈杂的议论声、笑闹声、雨声似乎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让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像一尊被无意间搁置在闹市中心的琉璃盏，洁净、剔透，却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流露出一种易碎而孤立的气息。
鬼使神差地，沈云栖拨开人群，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喂。”
他在苏回声面前站定，身影挡住了侧面传来的一些喧闹。
苏回声抬起眼，眸色很深，像浸了水的墨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询问，以及惯有的疏离。
沈云栖没说话，只是动作利落地把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连帽外套脱了下来，随手就朝苏回声扔了过去，动作自然得像是递过一瓶水。
“穿上。”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点惯有的不耐烦，但仔细听，底下似乎藏着一丝别的东西，“帽檐拉起来，能挡点……噪音。”
这件外套看起来普通，但内衬是用了心的专业隔音材料，是他以前玩乐队时特意定做的，用来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后台偷得片刻安宁。他自己都忘了多久没穿过了，今天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穿来了学校。
苏回声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还带着对方体温和淡淡皂角气息的外套，明显愣住了。他看了看沈云栖那张写满“少废话”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质感特殊的外套，沉默了两秒。然后，在沈云栖以为他会直接把衣服扔回来的时候，他竟然真的依言，默默地把宽大的外套穿上了。
黑色的外套明显大了一号，将苏回声清瘦的身形整个罩住，帽檐拉起来，瞬间遮挡了部分晃眼的光线和四面八方涌来的声浪。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瞬间推远了许多。
沈云栖看着他安静地站在那儿，整个人被笼在自己的衣服里，只露出小半张清俊的侧脸和微抿的嘴唇，心头莫名地、剧烈地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占有欲和满足感的情绪，悄然滋生，迅速蔓延。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清了清嗓子，故意用挑衅的语气掩盖那一瞬间的异样：“物理课那个嗡嗡声，”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雨线上，“跟你酒吧‘路过’时听到的，哪个更吵？”
苏回声安静地站在他的影子里，帽檐下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闷，也更轻：“都吵。”
短暂的停顿后，他又补充了三个字，轻得几乎要融化在雨声里： “……这个好点。”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走廊外宽大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一个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的世界，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一个躲在临时搭建的、隔绝了大部分噪音的小小世界里，感受着布料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
谁都没再说话。走廊另一端的喧闹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安静，在他们之间无声地流淌。
高衍楠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哥！雨好像小点了！走不走啊？” 李桐也在喊：“苏回声，你带伞了吗？”
沈云栖像是没听见，依旧看着窗外。他觉得，苏回声这个人，身上那种矛盾的、脆弱的、又死倔的劲儿，好像比他收藏室里最珍贵的那把限量版Fender吉他，还要……有意思一点。
而裹在宽大外套里的苏回声，微微低垂着眼，感受着周遭被削弱的声音和鼻尖萦绕的、陌生的却并不让人讨厌的气息，第一次觉得，下雨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高衍楠的嗓门穿透雨幕，再次传来：“沈哥！走不走啊？再不走雨又大了！”
沈云栖这才像是被惊醒，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身旁的苏回声。那家伙依旧安静地站着，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催什么催。”沈云栖回头，冲着高衍楠的方向不耐地回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边聒噪的几人暂时消停。他转回头，看着苏回声，用下巴指了指走廊另一端喧闹的人群，“你怎么走？”
苏回声微微抬了下帽檐，露出那双清冷的眼睛，视线扫过外面依旧密集的雨线，语气平淡：“等雨小。”
“得等到什么时候。”沈云栖嗤笑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动作快得让苏回声都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将他外套上连着的帽子给掀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和放大的噪音让苏回声不适地蹙紧了眉，看向沈云栖的眼神带上了明显的疑问和不悦。
“跟着。”沈云栖却没解释，只丢下这两个字，便转身，双手插进裤兜，朝着教学楼出口的方向走去。他甚至没回头看苏回声是否跟上，步伐却有意放慢了些许。
苏回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又带着点痞气的背影融入走廊稀疏的人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过分宽大、却意外地带来片刻安宁的外套，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雨声和人声重新变得清晰而刺耳。他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抬步，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大约三五步的距离。
“哎？沈哥！学神！你们等等我们啊！”高衍楠见状，连忙拉着李桐和许听潮也追了上来。
教学楼出口处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沈云栖站在屋檐下，雨水汇成小股从檐角淌下，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回头，看到苏回声停在人群外围，眉头微蹙，显然不喜欢这种拥挤和嘈杂。
沈云栖啧了一声，拨开前面挡路的几个男生，在一片小声的抱怨和惊讶的目光中，硬是清出了一小条通路。然后他回头，朝苏回声扬了扬下巴，眼神示意：过来。
动作霸道，不容置疑。
苏回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条被他强行开辟出来的、相对安静些的通道，眸光微动。这一次，他没有太多犹豫，快步走了过去，站在了沈云栖身侧，几乎是紧挨着。
沈云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烟草和阳光的味道，再次清晰地传来，与外套上的气息同源，却更直接，更有侵略性。
高衍楠几人这时也挤了过来，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沈云栖和苏回声，尤其是苏回声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的外套，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和探究。
“沈哥，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高衍楠忍不住八卦。
沈云栖没理他，目光落在雨幕上，似乎在判断雨势。李桐轻轻拉了拉高衍楠的胳膊，示意他别多嘴。许听潮则默默地看着苏回声身上那件外套，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裹着冰凉的雨丝斜吹进来，直扑向站在靠外位置的苏回声。沈云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侧身挡了一下，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结结实实地接住了那阵风雨。
雨水瞬间洇湿了他单薄的T恤面料。
苏回声看着眼前骤然靠近的、带着湿意的温热胸膛，和那人肩膀上迅速蔓延开的一片深色水痕，怔住了。
沈云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苏回声。两人距离极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纤长睫毛上沾染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小水汽。
“看什么看？”沈云栖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恶声恶气地说，耳根却有点发烫，“老子衣服还在你身上，淋湿了找你赔。”
苏回声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盖过。
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些，从瓢泼大雨转为了绵绵细雨。
“走了。”沈云栖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抬脚迈入雨幕中，清凉的雨丝落在他发热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清醒。他没有回头，却清晰地听到身后跟上来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高衍楠几人也赶紧撑开仅有的两把伞，互相挤着跟了上去。
细密的雨丝中，走在前面的沈云栖双手插兜，步子迈得又拽又大，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而落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苏回声，微微拉高了那件黑色外套的帽檐，遮住了自己大半表情，只有露出的耳廓，在潮湿的空气里，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
李桐撑着伞，看着前面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高衍楠，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之间，气氛怪怪的？”
高衍楠挠挠头，一脸茫然：“有吗？沈哥不一直都那样吗？不过……他今天话好像比平时多了点？”
许听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
雨还在下，青石板路上倒映着少年们模糊的身影，和一段悄然滋长、无人言明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