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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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短促又带着点警告意味的叫声从洗手台传来。
九艉不知何时醒了，正蹲在那儿，红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棉签，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下一秒，小人鱼从洗手台上一跃而下，精准地落在了辞穆的大腿上。
他不由分说地挤开辞穆的手，蹼爪踩在那道紫色的瘢痕上，低头，对着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伸出了舌头。
辞穆一僵，还没来得及阻止，九艉已经舔了上去。辞穆伸出指头把小人鱼的脑袋挤开：“宝宝，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积极的……”
和昨天治愈水母蜇伤的清凉不同。这一次，九艉的口水似乎没什么用。但小人鱼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美味，眼睛都亮了。他停不下来了。
小小的舌尖反复舔舐着伤口，甚至忍不住用还没长齐的牙齿轻轻啃咬，贪婪地吮吸着从瘢痕里渗出的每一滴血液。
好吃……太好吃了！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顺着他的喉咙冲进小小的身体里，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九艉浑身一颤，身体里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腾起来。他的尾巴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甚至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光。
这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的血……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他茫然地抬起头，嘴边还沾着一丝血迹，可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再次低下头，用力地嘬了一口。啊……好烫……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了。
贪婪的吮吸之后，九艉的身体猛地一弓，他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啾……”，声音又细又弱，仿佛随时会断掉。那双刚刚还亮得惊人的红眼睛，此刻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挣扎几下，最终还是彻底闭上了。他小小的身体一软，从那道伤口上滑落，摇摇晃晃地瘫倒在辞穆的大腿上，尾巴尖软绵绵地垂着，一动不动。
“二宝！”辞穆的心脏一紧，恐惧让他血液都凉了半截。他看着腿上那个毫无反应的小东西，脑子里轰然炸开。
是他的血！他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这道瘢痕里蕴含的力量太过霸道，而二宝只是一个刚破壳不久的幼崽，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恐慌和自责瞬间淹没了他。
他颤抖着手，小心地将那温热得有些烫手的小小身体捧进掌心。九艉软得像一滩烂泥，脑袋歪在一边，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辞穆几乎要以为他已经……他不敢再想下去，猛地站起身，他拧开水龙头，却又在水流冲出的瞬间关掉。太冷了！他手忙脚乱地调节着水温，直到指尖感觉到不冷不热的温度，才飞快地用塞子堵住洗脸盆的下水口，放了半盆水。他屏住呼吸，将九艉轻轻地、缓缓地放进水里。小小的身体漂浮起来，随着水波微微晃动，依旧双目紧闭，毫无苏醒的迹象。
“盐……对了，海盐！”辞穆从行李箱里翻出之前买来备用的食用海盐。他撕开包装袋的手抖得厉害，哗啦一下倒了小半包进去，也顾不上去想到底咸了还是淡了，只用手指飞快地在水里搅动，直到盐粒完全融化。
做完这一切，他依然觉得不够。小人鱼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里，像一条普通的、失去了生命的小鱼。辞穆想起养过的那些观赏鱼，缺氧的时候也会这样。他立刻摸出手机，因为紧张，指纹解了好几次锁才成功。他点开外卖软件，几乎是凭着本能搜索“氧气泵”，选了家距离最近的水族店，下单时在备注里疯狂打字：【急！十万火急！拜托店家尽快送到！救命用！！！】
这是他养鱼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可他心里一片冰冷，因为他知道，网上从来没有任何教程会教你，一条晕倒了的人鱼要怎么救。
九艉的意识在一片滚烫的混沌中沉浮。
那股从人类血液里吸来的力量像一团失控的烈火，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筋脉。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海底的火山，身体要被熔化、撕裂。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堵着一团火。辞穆惊慌失措的脸在他眼前变得模糊，然后彻底被黑暗吞噬。
他觉得自己正在下沉，穿过灼热，坠入一片无尽的深海。
周围不再滚烫，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与死寂。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黑暗与寒冷。他小小的身体在这片虚无中无力地漂浮、下坠，仿佛要永远沉沦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下坠停止了。
他落在一片柔软而广阔的陆地上。那触感很熟悉，像是某种温润的、富有弹性的活物。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景象让他忘记了身体的痛苦。
他正躺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平面上，这平面呈现出深海般的幽蓝色，上面布满了如同古老山脉般深邃的纹路。他意识到，这不是陆地，而是……父神的一截触手。他仅仅是躺在父神的一小块皮肤上，就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
他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见，上方是无尽的黑暗。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滴巨大的、纯净的水珠凭空凝聚，它缓缓变形，最终变成一个完美的凸透镜，悬浮于九艉的正上方。一道柔和的光柱从透镜中射下，精准地将他笼罩。在这光柱之下，他那只有拇指大小的身体纤毫毕现。
他知道，父神在看他。
“呜……”
一声悠长而悲悯的叹息，如同万古冰川融化时的低吟，又像是深海鲸群的共鸣，不经由耳朵，而是直接贯穿了他小小的灵魂。这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惋惜和心疼。
九艉浑身一颤，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红色的尾巴紧紧卷住自己虚弱的身体。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在父神掌心嬉戏、撕碎鲨鱼的强大孩子了。他现在这么小，这么弱，弱到父神需要借用工具才能看清他。
他一定不是父神最喜爱的鱼了。他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驾驭，被人类的一滴血就冲垮了神智。
悲伤和委屈让他几乎要碎掉。
但是……在无尽的羞愧中，另一幅画面却固执地挤进他的脑海。那个人的脸，那双盛满惊恐和担忧的眼睛，还有……他血液里那霸道又熟悉的力量。一种陌生的、名为眷恋的情绪，压过了所有的自责。
他还是忍不住，鼓起所有勇气，在灵魂深处向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发出了微弱的祷告。
父神，我找到伴侣啦，是个人类。
九艉的祷告在无尽的黑暗中激起无声的涟漪。他身下那片广袤如平原的陆地开始轻微地、有规律地起伏，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终于舒展了一下身体。那些深渊般的纹路随之缓缓蠕动，像是山脉在移动。
紧接着，笼罩一切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那不是一种移动，而是一种显现。一个无法用视觉丈量其轮廓的巨大头颅，从比虚空更深的黑暗中浮现出来，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蓝色，古老、深邃，仿佛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深海淤泥，光滑的表面下，隐约可见星云般流转的微光。
九艉看不清那张脸的全貌，他只能看到一片如天幕般垂下的皮肤。随即，在那片灰蓝色的天幕上，两道仿佛能割裂时空的狭长裂隙缓缓开启。
那不是眼睑，而是两片大陆板块在缓慢地分离。裂隙之后，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片混沌的、乳白色的虚无。那双眼睛里不映照任何东西，却又仿佛洞悉了宇宙间的一切生灭。当那双眼完全睁开时，九艉感觉自己被温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看透，从灵魂到每一丝血肉，都无所遁形。
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共鸣，直接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带着笑意。
“虾米……缩水了。”
这声音让九艉身下的触手都愉快地颤动了一下，那震感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九艉羞愧地把头埋得更低，连尾巴尖都蜷缩起来。他现在连虾米都不如了。
紧接着，那声音带来的震动变得更加明显，如同深海地壳在愉悦中发出的轻微碰撞，那是父神的笑声，低沉、宽厚，充满了对渺小造物的纵容与调侃。
“怎么还在想着繁衍的事？”
父神的笑声带来的震动还未完全平息，九艉便感到更深的羞窘。他不能让父神以为这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蹼爪撑着身下温润的“陆地”，努力地想要挺直自己小小的脊背。他仰起头，将自己那张精致却脆弱的脸完全暴露在从水滴透镜中射下的光柱里，试图让那至高无上的存在看清他眼里的认真。他的红眸里满是执拗和恳切，新生的、柔软的眉毛因为用力的表情而微微蹙起，看起来既可怜又坚定。
他想解释，想告诉父神，那个人类不一样，他血液里的力量和父神一样熟悉，让他眷恋。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尽全力，将自己所有的诚恳都倾注在仰望的姿态里。
贯穿灵魂的共鸣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没有了调侃，只剩近乎叹息的温柔怜悯。仿佛在说：可怜的小家伙。
“咦？你眼睛上怎么上了两条黑黑的？”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