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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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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冲进小巷时,后面还跟着一辆救护车,两人不顾周围的鸣笛紧紧相拥。
赵川没有反抗,任由冰冷的手铐扣在手腕上,而江唯眠被抬上了救护车。
在被押上警车前,他回头看了江唯眠最后一眼,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你自由了"。
雨水顺着江唯眠的发梢滴落,在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江唯眠这次伤得很严重,距离他出院已是一个星期后。
他站在家门口,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没有转动。
防盗门上贴着的"福"字已经褪色,边角卷曲着,像一张嘲讽的笑脸。
一个星期,赵川还是自由的,准备迎接高考,踏上幸福得人生。
"江唯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唯眠缓慢地转身,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认出了站在楼道口的两个身影——裴怀鸣和张硕。
“你们来了。”
江唯眠穿着湿淋淋的校服,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了般,声音有气无力,红彤彤的眼睛最后还是出卖了他刚哭过的事实。
裴怀鸣的刘海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担忧;张硕站在他身旁,手里撑着一把黑伞,镜片上沾着水珠。
"你们..."江唯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干涩得不像自己的。裴怀鸣快步上前,雨水打在他的外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们听说...就马上过来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江唯眠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太过荒谬,以至于江唯眠几乎要笑出来。
他的父亲死了,杀死父亲的人是他最爱的人,而明天就是高考——他该怎么回答"还好"?
张硕走上前,将伞举过江唯眠头顶。
"进去说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你全身都湿透了。"
江唯眠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震颤。
他机械地转动钥匙,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屋内一片漆黑。
江唯眠摸索着按下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客厅里还保持着早上的样子:茶几上摊开的复习资料,沙发上随意丢着的外套,那是赵川的校服外套,江唯眠拿起赵川的衣服,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坐吧。"江唯眠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他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客厅中央,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洼,墙上的钟摆还在摇摇晃晃,在静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怀鸣和张硕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在商讨什么,但最后张硕还是败下阵来。
张硕先开口:"我舅舅是律师,很有名的刑事辩护律师。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他说这种情况,如果能够证明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江唯眠重复着这个词,感觉它在舌尖上沉重得像铅块,如果正当防卫也算的话,那江凯早就死千百回了。
赵川确实是为了保护他才...那个画面又闪回他的脑海:江凯是被赵川用拳头活生生砸死的,这是江唯眠亲眼看到的,就算没有人看到,法医光靠伤一眼就能认出。
"江唯眠?"裴怀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江唯眠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校服,点了点头。
他走向自己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房间门关上的瞬间,他终于支撑不住,连续几天的酝酿,在此刻如洪水爆发,这几天他后悔过,也难过过,但始终留不下眼泪,但想到赵川可能还在那冰冷的看守所就抽的他心阵阵的痛,他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以泪洗面。
赵川的眼睛,他那双眼睛里仿佛渗着血,却将江唯眠的映在最柔软的眸底。
那是他最后记得的清晰画面。
警察带走赵川时,他回头看了江唯眠一眼,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是一种江唯眠从未见过的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你自由了。"赵川被押上警车前,用口型对江唯眠说了这三个字。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外面漆黑一片,将蝉鸣的声音淹没,江唯眠无助地将脸埋进手掌,无声地颤抖。
赵川,为什么还是和上辈子重蹈覆辙,他该怎么办,谁能帮帮他。
敲门声轻轻响起。
"唯眠?"是裴怀鸣的声音,"你...还好吗?"
裴怀鸣的声音将江唯眠拉回理智,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袖子将自己的泪水擦干,强迫自己站起来。
"马上好。"他回答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定。
他脱下湿透的校服,换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灰色卫衣——这是赵川落在他家的衣服,袖口还有赵川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
回到客厅时,张硕正在泡茶。
热气从杯口升起,在灯光下形成袅袅的白雾。
"喝点热的,"他把杯子递给江唯眠,"能让你感觉好点。"
江唯眠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冰凉。
"谢谢,"他说,"还有...谢谢你舅舅的事。"
"别客气,"张硕摇摇头,"我们是朋友。"
裴怀鸣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打火机——赵川的打火机,江唯眠认出来了,上面有那个标志性的刮痕。
"那个..."裴怀鸣开口,又停住了,似乎在斟酌词句,"赵川他...是为了保护你,对吧?"
江唯眠闭上眼睛。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醉醺醺地踹开他的房门,骂骂咧咧地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然后举起酒瓶..."小兔崽子,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跟男人搞在一起?"酒瓶举起的瞬间,赵川冲了进来... "嗯。"江唯眠只回答了这一个字,但已经足够。裴怀鸣点点头,打火机在他指间转了一圈。
"那就好办了,"他说,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正当防卫,再加上你爸...呃,江叔叔之前就有家暴记录,胜算很大。"
"我家里...有医院的记录,"江唯眠说,"去年那次...肋骨骨折。"
张硕立刻拿出手机:"我这就给舅舅发消息,这些都很重要。"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镜片反射着手机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裴怀鸣站起身,走到江唯眠面前蹲下,与他平视。
"听着,"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们会帮赵川的,你不用担心。至于高考..."
高考。
江唯眠几乎忘了这件事。
明天就是语文和数学的考试,他的准考证还放在书包的夹层里,铅笔盒里装着新削好的2B铅笔。
多么荒谬啊,在这样的一天之后,他居然还要考虑考试。
"去他娘的高考。"裴怀鸣突然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大不了复读一年,先把赵川弄出来要紧。"
江唯眠看着裴怀鸣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决。
裴怀鸣一直都是他们中最随性的那个,上课睡觉,作业抄抄,考试前才临时抱佛脚。
但现在,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可靠。
"谢谢。"江唯眠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有些哽咽。
"别老说谢谢,"裴怀鸣摆摆手,"都是兄弟,这么客气干嘛。" 张硕放下手机:"舅舅说明天一早就能去见赵川,他会尽快安排取保候审。"
他顿了顿,"不过...江唯眠,你可能也得去趟警局,做笔录。"
江唯眠点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在警局度过高考的第一天。
这个念头本该让他恐慌,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只感到一种麻木的平静。
比起赵川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高考似乎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我煮点面吧,"张硕突然说,"你们肯定都饿了。"
不等回答,他就走向厨房,熟练地翻找锅具。
裴怀鸣看着张硕的背影,小声对江唯眠说:"别难过了,这两天先把高考度过。"
江唯眠看着两个朋友在自己家里忙碌的身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在最黑暗的时刻,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厨房传来水沸腾的声音,张硕在哼一首老歌的调子,走音得厉害。
裴怀鸣笑骂了一句,起身去帮忙。
江唯眠坐在原地,听着朋友们的打闹声,第一次感到眼泪涌上眼眶。
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他不知道。
赵川会怎样?会像张硕说的那样一切顺利吗?高考怎么办?这些问题像乌云一样笼罩着他。
但此刻,在这间亮着灯的客厅里,在热水的雾气中,在朋友笨拙却真诚的关心里,他至少能够暂时喘口气。
面煮好的时候,江唯眠发现自己居然感到了一丝饥饿。
他接过裴怀鸣递来的碗,热腾腾的蒸汽扑在脸上,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吃吧,"裴怀鸣说,"然后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明天的事。" 江唯眠点点头,夹起一筷子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