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结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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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天放是个好人，所以他不能再跟他继续走下去了，会连累他的。
昨天当NPC时他听到有游客说古城门口有黑车能去隔壁市的景点，他觉得这样坐黑车一个个地方慢慢走也不错，现在的人都谨慎，像雷天放那样肯载陌生人的人不多了。
他还要购置一些日用品，还有睡袋和帐篷，最好能搞辆自行车，这样就能像艾拉他们一样走到哪就在哪睡，不需要住旅馆了。
当然做这些之前还是要先吃饭，他找了家店吃了自己一直想吃的饵丝。
饵丝用小锅煮，棕红色的汤汁中，白色滑软的饵丝起起浮浮，水汽缭绕。小店的配料台摆得挤都挤不下，加一点剁碎的红小米椒，一勺很香的油辣子，一勺金黄的蒜蓉，大把的绿薄荷，把大铁碗装得满满当当，筷子一搅，青红一碗，色彩丰富。
里面的配料也不少，放了一大团肉沫，还有青椒韭叶以及番茄丁，吃起来又鲜又香，薄荷独有的露水般的清香放大了那种鲜，饵丝有韧性，滑溜软弹，口感十分有趣。
柳望青唏哩呼噜地就刨完了这一碗，长舒一口气。
周围坐满了食客，也许是他的桌子小，没有人跟他拼桌，在喧闹的小店里，他好像被隔开了。
他以前经常看背包客的视频，对在洱苍吃上这么一碗饵丝很是向往。但现在真吃上了，虽然如预料之中般好吃，但他也不知道该向谁分享这种体验。
他漫无目的地逛了逛，在古城外问到了黑车，说是要下午三点发车，现在才十二点，他预备回去买点东西。
刚打算进一家店买睡袋，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真巧。”
转头一看，是昨晚那个眉骨钉。
这家伙不是上夜班的吗？怎么白天也出来了。
柳望青不想跟这人打交道，只淡淡点头：“真巧啊。”
说完就打算溜。
“别这么冷漠呀。”眉骨钉自来熟地跟他勾肩搭背，“在这么美的城市里，怎么能拒绝这么美的一场邂逅呢。”
“我可没看出有多美。”柳望青没好气道。
“别这样嘛，好歹昨天我还请你抽了烟。”
不提烟还好，一提柳望青更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赶时间，长话短说！”
眉骨钉举起手作投降状：“没什么，我在这附近也有个店，想请你喝一杯。”
“大白天喝酒？算了吧，谢谢你，我走了。”
“别走啊。”眉骨钉灵活地挡在他面前，“你是想买骑行装备吧，这可是技术活，你有经验吗？”
这附近都是卖旅行装备的，他刚看柳望青在这流连了好一会儿。
“我就随便买买，不劳您麻烦。”
眉骨钉看柳望青去意坚决，忙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冷硬……有赚钱的事，不干吗？”
柳望青停下脚步：“赚钱？”
“是啊，我们酒吧缺个常驻嘉宾，待遇很好的，底薪加提成，来不来？”
眼看柳望青又要拒绝，他又道：“穷家富路，出来旅行是要钱的，没钱你走不了多远，在这里赚点钱再走不好吗？”
柳望青穿得差，又听昨晚那个值班店长说他是通过店边招牌问进来的，眉骨钉确信这是个没钱还想学人环游世界的小文青。
柳望青没看手机，他不知道昨晚他当NPC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后，短短一夜已经小有热度，甚至有扩出圈的趋势，不少游客早上都来问今天还有没有NPC互动。
作为老板，眉骨钉昨晚就觉得柳望青是个能赚钱的，这一听更是不得了，因为没留下柳望青的联系方式，一早上他就在附近旅馆转悠蹲人，总算让他蹲到了。
柳望青犹豫了，骑行装备的确不便宜，接下来他还要吃饭，兜里那点钱确实不够。
忽然他又想到，出门时忘把那八百块钱留给雷天放了。
眉骨钉看他不说话，觉得有戏，道：“还想什么呀，现成的赚钱机会，走，坐下慢慢聊。”
柳望青道：“我不会在这待太久的。”
“工资给你日结，可以吧？”眉骨钉笑得脸颊边的酒窝深得不行，“我们还包吃住，条件可好了。”
在他的再三劝说下，柳望青同意跟他聊聊。
这家酒吧比昨晚那家大不少，眉骨钉自称叫阿岩，问柳望青喝什么酒，柳望青拒绝了，说喝水就行。
“我拟份合同出来给你看吧。”
柳望青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你就日结工资给我就行了，我真干不了几天。”
阿岩笑道：“你不怕我赖账？”
柳望青认真思考了一下：“那每天上工之前你先给我一半。”
阿岩心底好笑：“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对了，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柳望青顿时沉默了。
阿岩心道，这不会是个未成年吧。
想了会儿，柳望青才道：“我不要提成，就要底薪和吃住，我也就干几天，你放心，我身上绝对没有官司。”
在利益的诱惑下，阿岩还是答应了。
他带柳望青去看宿舍。
员工宿舍在酒吧后面，是个半地下室，需要走两步台阶才能下去。
“这里另外住了一个人，有单独卫生间，还有网，条件不差的。”
一边说，他一边推开门。
屋里完全是一片漆黑，打开灯，刺眼的白光一闪，屋里响起一男一女的低声叫骂。
柳望青低头看去，四方形的房间里，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单人床，右边是空的，左边床上睡了两个人，一个光膀子的红毛正跟一个极瘦的女人并肩交股。
阿岩走下台阶，顺手一巴掌打在那女人的臀部。
女人发出不满的叫声，红毛揉揉眼睛，道：“这才几点哦，让不让人睡。”
空气里有一股浓密的烟草气，整个房间都没窗户，只有一个小排风口有气无力地工作着，地板上的白瓷砖有些开裂，地上拖着一个线很长的插板，两张床后各有一个塑料衣柜，左边有个门关着，应该是厕所，面积倒也不算窄，整体条件其实比柳望青大学宿舍好不少。
他抬头看那刺眼的白炽灯，刺眼的光芒，跟他几年前被兰朔按在浴室里时看到的灯光一样。
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旅途，好像不过是从一个白炽灯下跳到了另一个白炽灯下。
“有新人来了，欢迎一下啊。”阿岩走到空床位前，“你就先住着，被褥什么的我那儿也有，大家都是朋友，好说话的。”
看柳望青不说话，他又道：“要是你想单独住，我这也……”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打扰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阿岩在背后叫了几声都没叫住。
“我这房子有这么差吗？”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同样疑惑的红毛和女人。
柳望青麻木地走在街上，他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亢奋之后的疲倦和虚无让他步履迟缓。
他以为只要走出来了，就能像艾拉他们一样，在刺激的旅途中遇见各种不确定，跟天南地北的朋友们谈天说地，跳一夜的舞，第二天抖擞精神，各自奔向远方。
然而现实是他在街上不停闲逛，无处落脚。
他像变成了个空心木偶，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没有想做的事，只一味前行。
逃离了旧生活，但新生活是什么？就是不断打工、搭车、睡在陌生的环境里吗？这个目标听起来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也许他不该拒绝阿岩的工作，也许他可以再找份NPC的工作，也许他该到下一个地方去了，不停换地方可以让他忘记这种虚无感。
不过在做这些之前，他需要把钱给雷天放，为自己昨晚的态度道个歉，顺便再郑重地道个别，不辞而别确实不礼貌。
他回到旅馆，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可能是出去了。
也挺好的，免得尴尬。
他试图把钱从门缝里塞进去，失败了。
最后他只能找了张空白的磁卡，还好这种旅馆的锁都很垃圾，随便一刷门就开了。
房间里乱糟糟的，他把钱放好，又从雷天放包里找出笔和便签纸，写下自己的留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钱代表心意，务必收下，山水有相逢，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不是个骗子。】
不是骗子会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雷天放昨晚的指责历历在目，让他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难受。
从前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走出门时，他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人茫然、疲倦，又带有几分应激似的戒备，他很难相信这是自己。
短短几天，他就不认识自己了。
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手搭在门把手上。
咚咚咚。
敲门声让他浑身一抖。
雷天放？不对啊，他有门卡啊。
凑到猫眼一看，他顿时汗毛倒立。
兰朔和解南舟赫然站在门前。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柳望青条件反射地四下张望，最后锁定在窗户那。
“青青，别跳，三楼摔下去也很严重。”解南舟的声音还是那样平和。
隔着门，他也能猜到柳望青的心思。
柳望青咬紧牙关，兰朔冷笑一声：“柳望青，我知道你在里面，自己把门打开，我就不把你扒光了拖到街上干。”
他人一下子软了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柳望青苍白的脸。
兰朔一把推开门，照着柳望青的脸就是一巴掌。
柳望青闷哼一声，捂着脸应声倒地。
他很难想象，居然真有人能通过那种妈都不认的妆容认出他。
事实上，柳望青不用身份证、不用银行卡、不坐正规交通工具的行为，的确给兰朔和解南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加上柳望青坐摩托车那段路没什么监控，他们前天和昨天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找不到柳望青的踪迹。
直到今早上看到了柳望青当NPC的视频，他们才如梦初醒，原来柳望青已经跑到洱苍了。
兰朔把柳望青拎起来又扇了几巴掌，一手拽着他的头发，一手捏住他的下半张脸：“你厉害的嘛，一眼眼工夫跑这么远，工作跟姘头都寻好咧，蛮会过日子啊！”
当看到平时在外面牵个手都能回去大哭大闹好几天的柳望青，在外面任亲任摸还笑得花枝乱颤时，他内心的怒火简直无以言表。
凭什么？！凭什么柳望青在外人面前就是这样一副乖顺的模样，跟他反倒挑三拣四的！他不才是柳望青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吗？！凭什么对外人这么亲热，对他这么差？！
柳望青被打得头晕眼花，大叫道：“你打噻！有本事你打死我！你打不死我我就要继续跑！”
兰朔目眦欲裂，他恨不能把柳望青捏碎，一点一点连骨带肉地吃下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嘴一张，一口就咬在柳望青的脸颊上！
这一口咬得非常用力，用力到柳望青觉得自己的肉要被咬穿了。
他疼得大叫，解南舟立即冲上去，奋力将两人拉开。
兰朔眼中红得像是在滴血，他咬着牙望着柳望青，似乎马上就要扑上去将他撕碎。
柳望青脸上一个深深的牙印，泪水夺眶而出，他捂着脸坐在地上，边摇头边往床脚移动。
解南舟上前：“青青，让我看看。”
他一把推开解南舟，眼泪挂在睫毛上，扑簌簌地往下掉。
“滚开！不要碰我！”他哭喊着，“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变成一个骗子！都是你们的错！你们为什么不能消失！我根本不想遇到你们！为什么……”
面具一点点迸裂，露出里面茫然的血肉。
一切都结束了，他曾经有很多想要的，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要，也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
他崩溃大哭，哭自己的荒唐旅程，哭自己看不清的未来。
兰朔眼中充满了不解：“明明是你把我变成了这样，是你让我抛下一切，全心全意以你为中心，为什么到头来你总是不满意呢？”
柳望青没有回答，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解南舟半跪在他身边，轻轻捧起他的脸。
“看看你自己，青青。”他柔声道，“没有我们，你连你自己都看不清，不是我们让你变成骗子，是你自己骗自己却没骗过，你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自由。”
柳望青把脸埋在膝盖中，无助地哭泣。
一直到哭到眼泪流尽，他才依靠着解南舟站起来。
临走时他要求带走自己的背包，解南舟看看桌上的钱和纸条，同意了。
两人夹着他往楼下走，与上楼的雷天放撞个正着。
他一醒来发现柳望青不见了，慌得不行，连忙出去找，找了一圈想回来碰碰运气，看柳望青会不会改变主意回来，正好见到这一幕。
“这……”
他震惊地看着狼狈不堪、满脸泪痕、脸庞红肿，还有一个牙印的柳望青。
柳望青冲他摇摇头，他嘴一下子闭上了，憋了半天，道：“四百万找来了？”
兰朔认出这是带柳望青走了一路的人，冷哼一声就要上前，解南舟拦住他，对柳望青道：“还有什么话要跟你朋友说吗？”
柳望青抬眼看着满眼担忧的雷天放。
许久，他道：“没有了。”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兰朔瞪着雷天放，押着柳望青继续走下去。
擦肩而过时，雷天放看见柳望青微微动了动唇。
谢谢。
柳望青低下头，没有回头看他，雷天放似乎想追回来，但被几个人拦住了。
他木然地坐上车，临发动前，他似乎隐约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
“我的妻子……”
他眉头一跳，又听到一个有点急躁的声音。
“……这有个人，他昨晚收了我一千块钱……我要找他！他收了钱为什么不见我……”
柳望青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解南舟再次下车去说了几句话，很快，他又上车了。
汽车发动，将一切嘈杂抛在脑后。
柳望青知道，这一趟旅程，结束了。
在汽车驶离的一瞬间，这两天的记忆就如同泡了水的画一般模糊不清起来。
解南舟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靠在后车窗上的柳望青。
他很清楚，柳望青是个执着而任性的人，这次冒险他似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不会放弃的，因为只要他得不到，就一定会念念不忘。
但没关系，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指引他，教导他，直到他完全信赖自己的安排。
兰朔则不停地回头看。
他不明白，明明每次都是柳望青的不对，是他抛下自己，出轨别人，跟他人无限亲密，视自己如无物，但他就是不肯认错道歉。
虽然我动了手，但这一次除非他主动认错求和，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这样想着，又回头看了眼柳望青。
柳望青靠着车窗，看着飞速向后退的风景。
有个瞬间，他好像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的车流中，有一辆中间画了条黑条的白色车辆，一闪而过。
但他不在乎了，就好像他不在乎车前那两人在想什么。
车辆迎着黄昏奔向前方，而前方只有耀眼的夕阳，长长的公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柳望青无声地哼起那首歌。
我们寻找着在这条路的中间
我们迷失着在这条路的两端
每当黄昏阳光把所有都渲染
你看那金黄多耀眼
我们奔跑着在这条路的中间
我们哭泣着在这条路的两端
每当黄昏阳光把所有都渲染
我看到夜的黑暗
奔跑着在这条路的中间
哭泣着在这条路的两端
每当黄昏阳光把所有都渲染
我看到夜的黑暗
……
下一次，自己想要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