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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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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张,送送沈小姐。”周姐说着,方才经过的男子已经站在我们近前,一手插着口袋,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不——不用麻烦。”我哆嗦着想要抽身。
“不麻烦。”周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这里可不好打车。让他顺路捎你一程,等到了主城区交通方便的地方再放你下去也不迟。”
别说我当下双腿发软,即便在我最强壮的时候也明白1Vs2的局面自己根本逃不掉。阿张没说话,歪了下头示意我跟他走。
“那个,我鞋子里好像进东西了。”我假装蹲下提鞋,顺手捡起一小节树枝藏在身上,然后被他们一前一后夹着硬给塞上了门口的那辆豪车。
我坐在后排,特意把车窗打开,这一带的确空旷,一路上也没见半个人影。司机阿张更是一言不发,我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车子里的气氛诡异中暗藏杀机。
车子驶上主干道的时候,车窗突然被关上了。我的心一紧,紧跟着眼前一混,再定睛却见玻璃上一片水花,原来是洒水车经过。
虽然虚惊一场,却并不能消除我的焦虑,我将那节树枝紧紧握在手里,想着如果一会儿他不按我的要求停车就用这个抵住他的脖颈。正想着,眼前出现一个地铁站。
“停车!”
话音刚落,车子便稳稳地靠边停住。我赶紧去拉把手,却没反应。他这是把车门锁死了?
“我要在这里坐地铁!”
这位大哥依旧没说话,我看到他绷紧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默默把握着树枝的手往上抬了起来。这时,门却缓缓开了,丝滑无声,质量没得说。我慌忙跳下车,一头扎进人流在滚梯上狂奔着冲进了地铁站。
稳定心神,我打算开始办正事了。我拨打了爸爸的手机,结果显示空号。难道,爸爸出狱后换了号码?我立刻尝试其他联系方式,结果全部落空。那一刻,我已经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怀着忐忑的心联系了陵城监狱。
“很抱歉,沈一凡先生于2026年意外身亡。”
他们说当时狱中几个囚徒打架,本不干此事的爸爸被误伤要害,抢救无效导致身亡。因联系不上直系亲属,后事是其生前好友帮忙料理的。我又赶到户籍所在的派出所,查到了爸爸的死亡证明和销户记录,且看到相关文件上的签字——程玥。
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一片滂沱。我不知自己如何出的警局,不知自己要去向何处,如同一具行尸走□□无目的地走着,手里紧紧捏着那张《注销死亡户口告知书》。
突然,一个软糯糯的东西撞在我的腿肚上,却将我抽离的魂魄叫了回来。我低下头,看着脚边一团粉嫩嫩的团子,小女孩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看得像个洋娃娃。
“童童,叫你不要乱跑,撞到人了吧!”女人温和地责怪着,“现在该说什么?”
“对不起!”小女孩奶声奶气。
“对不起谁啊?”女人一边耐心引导,一边抱起女孩,想让孩子学会称谓。四目相对的那刻,我们同时惊讶到屏住呼吸。
“沈——步?”她把孩子交给跟过来的阿姨,然后定定地看着我,“你回来了?”
看到熟悉的人,我心里压抑的情绪仿佛突然找到了出口,一时间泪如雨下,“思楠姐,我——”
蒋思楠看到我里捏着的告知书,缓声道:“走,回家说。”
车子拐进熟悉的别墅区时我就已经猜到了,我捏紧手指,想象着再见面时的场景,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和开口的第一句问候。
车子缓缓停住,蒋思楠让阿姨抱着熟睡的童童上楼休息,然后看着默不作声眼神却意有所指的我,轻轻扶住我的手背,“他不在,出差了。”
我仿佛突然松了口气,跟着她走进那扇熟悉的“家门”。房子还是那幢老房子,但里面的陈设却焕然一新,整个风格变得清新淡雅,应该是出自蒋思楠的手笔吧。
我看着桌子上一家三口的合照有些出神,说不出此时自己是种什么心情,无关嫉妒,只是突然间变得孑然一身的我看着别人的团圆美满有些落寞吧。团圆?我意识到这个家里不应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蒋思楠已经看出我的疑惑,她一边在玻璃炉上煮上花茶一边说道:“坐吧。你想问的我应该都知道。”
蒋思楠一如印象中的细致温柔,观察入微,同时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她没有质问我这些年的行踪,为何失联,语气中没有责备甚至眼神中也不带一丝防备,仿佛我这个突然出现的白月光对她而言毫无杀伤力。反而是着急澄清误会般地跟我解释:
“童童今年两岁,我和程玥是三年前结的婚。他说和你有过五年之约,要等你。”
想到和程玥分开时那根本称不上约定的话,竟让他真的等了五年?无论蒋思楠是怎么想的,这对她都谈不上公平。
于是,我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她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中有了埋怨的颜色,“沈步,你和程玥之间先放手的那个人是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对此我无可言辩,甚至不配被谅解。但我更清楚,自己此时混乱纷繁的内心并无暇去想有关感情的任何问题。
“能不能先不说这些?”我几乎恳求着。
她叹口气,倒上一杯茶推到我面前,“关于你父亲的事……”
原来,自我离开后,程玥以为是他爸妈逼我出国,和家里大吵一架搬了出去。之后,他几乎把国外知名的学校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关于我的任何消息。后来他去监狱看望爸爸,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实情。爸爸说他们家悔婚是背信弃义,要程家夫妇来见自己。程玥如实带话,但程爸程妈却没有出现。
此后,爸爸突然对当年的案子翻供,攀扯上了程家。检察机关重新开始侦办,首先就查到了程玥的舅舅身上。就在这个时候,陵城监狱里两个死刑犯因为点口角大打出手,爸爸只是路过,却被撞倒,脑袋磕在墙上,偏巧上面有颗钉子,不治身亡。这件事经查确认是意外。之后,打架的犯人如期被执行了死刑,当值的狱警和相关责任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关于当年的案子,查实程玥的舅舅确有违法行为,依法被判了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程家牵涉其中,但是对程家的生意还是造成了很大打击,股东纷纷退股,投资方相继撤资,往来生意伙伴也断交的断交,程氏几近破产。这时候,疲于奔波拯救公司的程爸出了车祸,躺了两个月后就走了。程妈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后来精神也出了问题,一直住在疗养院不能自理。
程玥在程爸去世后关闭了程氏,清理所有债务后重新开始创业,一步步很不容易走到今天,才有了现在的今诚科技。
蒋思楠并没有刻意描述自己在此间的付出,但我知道,在程玥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在他身旁,倾尽真金白银地支持他,帮助他,甚至容忍他心里装着一个可怖又可笑的约定,默默等着他。如果不是爱,谁能做到这一步?我只能说,蒋思楠,你的爱委实拿得出手。
“即使最难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卖掉这里。”她说着,眼神若有所指地看着我。我却垂下眸避开她的目光。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说了吧?”蒋思楠,这个温柔恬静的女人也会用这种压迫性的语气和眼神对着我。此刻,我开始能体会她隐忍不发的怒意了。
“我——不能说。”抱歉,思楠姐,不是我不想坦诚,即便你能够理解,穿越项目事关机密,尤其在经历了实验室爆炸那件事后,我更是不能多透露一个字。
她笑了,带着气恼和讥讽,“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沈小姐,请便!”
我起身准备告辞,却终究忍不住问道:“程母在哪家疗养院,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她机警地瞪了我一眼,“是出于晚辈的关心还是想打听些什么?”
不能不说,蒋思楠的确洞察人心,我不想骗她,“自然是关心,也确实有些事想问。”
蒋思楠站起身,终于抬高了声调对我说:“她已经神志不清,你还想问什么?十年里,沈程两家付出了一样的代价,你非得锱铢必较有什么意义?”
站在她的立场上,站在所有除我之外人的视角看,这话都没毛病。可我一介凡夫,自私是本能,亲人已逝,爱情不再,唯我心头这根刺依旧根深,此刻的我,纵使去死也不想再多带它一刻。
“我只想问她当年和我爸爸是不是做了什么约定?”
“我不知道!”蒋思楠大概也是被我的凉薄伤到了吧,她用少有的冰冷语气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我于是向她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