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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将军夫人教会哑女写字 ...

  •   暮春的风裹挟着海棠花瓣,落在将军府西跨院的窗棂上。哑女握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乌黑,像极了她十岁那年见过的、赌坊里浑浊的污水。
      “别急,” 白雪的声音温软如棉,她从身后轻轻扶住哑女的手腕,“笔要稳,心要静。你看这‘人’字,一撇一捺,多像咱们站在地上,要堂堂正正的。”
      哑女的眼眶倏地红了,她来到将军府已经三个月了。那时她浑身是伤,喉咙里像是堵着烧红的烙铁,连呜咽都发不出。是将军夫人白雪不顾府中流言,把她安置在西跨院,还亲自教她读书写字。
      最初她连握笔都费劲,指尖的茧子是在二皇子府辛者库洗衣时磨出来的,硬得像块小石头。白雪从不催促,只是每天午后准时来,带着一碟蜜饯,教她写 “日”“月”“水”“火”,教她念《诗经》里 “桃之夭夭” 的句子。慢慢地,她能在纸上写出自己的心事,喉咙里的灼痛感也渐渐消退,偶尔能发出细碎的音节。
      “今天咱们不写字,” 白雪把蜜饯碟推到哑女面前,“说说你以前的事,好吗?”
      哑女捏着蜜饯的手顿住了。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脸上,映出眼角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在赌坊里被养父推倒时磕在桌角留下的。她低下头,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我七岁前,不记得了。”
      白雪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许久,哑女又写下:“七岁那年,在破庙里,一对夫妇把我领走了。他们说,以后我就是他们的女儿。”
      她记得那天的太阳很暖,养母还给她买了块麦芽糖,甜得她舍不得咽。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年。养父嗜赌如命,把家里的田地、房子都输光了,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那天夜里,她被养父拽着胳膊往外走,养母在一旁哭,却没敢拦着。赌坊老板嫌她年纪小,养父却谄媚地笑着说:“这丫头机灵,能干活,您就多担待些,给点银子就行。”
      她被留在了赌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扫地、擦桌子,稍有不慎就会被打骂。后来赌坊老板娘见她长得清秀,就把她卖给了青楼。她还记得那天坐在马车上,车帘外的街道飞速后退,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毁了。直到马车路过二皇子府门口,被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人拦住 —— 那是二皇子府上的刘管家。
      “刘管家说,府里缺洗衣的丫鬟,” 哑女的笔顿了顿,墨点落在 “刘管家” 三个字旁边,“他把我和另外两个丫头一起买走了。”
      进了二皇子府,她被分到了辛者库。那里的日子像浸在冰水里,永远有洗不完的衣服,永远有做不完的活。她不敢说话,因为七岁那年,在破庙里,她亲眼看到一个说话的小乞丐被人贩子打死。从那时起,她就把自己的声音藏了起来。养父母问她名字,她摇头;赌坊里有人问她话,她也摇头。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 “哑女”,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曾经她也有过名字。
      “在辛者库,我只和阿菊说话。” 哑女写道,“阿菊说,我声音好听,像山涧的泉水。”
      阿菊是她在辛者库唯一的朋友,会偷偷给她留半个窝头,会在她被管事嬷嬷打骂时挡在她前面。可后来阿菊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拖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从那以后,她更沉默了,每天只是机械地洗衣、干活,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你见过二皇子府的侧妃李冬梅吗?” 白雪轻声问。
      哑女的笔猛地一抖,墨汁在纸上洇开一大片。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纸上写道:“没见过。但大家都说,她很凶。辛者库的人,都怕她。”
      她只知道,府里的人提到李冬梅时,都会压低声音。有一次,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碎了李冬梅的玉佩,当天就被拖出去杖责,再也没人见过她。她还听说,李冬梅很受二皇子宠爱,府里的事几乎都由她做主。至于为什么会被灌哑药,为什么自己怀孕后软禁在荒野地段,到后来婴儿不见了,为什么自己会被扔到乱葬岗,她至今都想不明白。
      白雪看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都过去了。以后在将军府,没人会伤害你。”
      哑女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她犹豫了很久,在纸上写下:“夫人,我…… 我其实会说话。只是,不敢说。”
      白雪笑了,眼里满是温柔:“我知道。以后想说的时候,就说给我听。不想说,就写下来,我都听着。”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匆匆走来,轻声说:“夫人,将军回来了,说有要事找您。”
      白雪起身,对哑女说:“你先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哑女点了点头,看着白雪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她低头看着纸上的字,指尖轻轻抚摸着 “家” 字 —— 这是白雪昨天教她写的。
      一想到婴儿,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喉咙里又开始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此时她下意识用手扶着隆起的肚子,担心这个孩子也会不见了,她想喊,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书册哗啦啦地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头,身体不停地颤抖。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恐惧。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有人捂住她的嘴,把一碗黑漆漆的药灌进她的喉咙里。她挣扎着,却无济于事。随后,她就被扔进了乱葬岗,周围是冰冷的尸体和呼啸的风声。
      “哑女?你怎么了?” 白雪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哑女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嘴唇不停地动着,却只能发出 “啊…… 啊……” 的声音。她想告诉白雪,她见过那个婴儿,想告诉白雪,她不知道婴儿去了哪里,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雪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轻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哑女靠在白雪的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的哭声很轻,却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白雪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却泛起一阵疑惑:哑女为什么一提到婴儿就这么害怕?二皇子府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窗外的海棠花还在飘落,落在地上,像一片片粉色的雪。白雪看着怀里颤抖的哑女,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清楚这一切,让哑女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过上安稳的日子。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将军府的另一端,将军正拿着一份密函,眉头紧锁。密函上写着:二皇子府侧妃李冬梅,涉嫌谋害皇嗣,证据已毁,需进一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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