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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灰烬中的加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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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主教在裁判所审讯室内被苍白火焰化为灰烬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圣城。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教会中层和底层蔓延,曾经参与或默许过对兰斯构陷的人,如今个个寝食难安,仿佛那冰冷的审判短剑随时会指向自己的额头。
然而,兰斯的清算并未停止。埃里克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那些隐藏在幕后,推动或默许了这一切的“大人物”,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在笔精准无误的“信息”指引下,兰斯以代行审判官的身份,挥舞着“净化内部”的大旗,如同一位冷酷的园丁,精准地修剪着教会这棵腐朽巨树上的枯枝败叶。
一位负责文书档案、当年“恰好”丢失了关键证明兰斯清白文件的司铎,在自家书房内被发现时,已被自己的忏悔书淹没——他用血写满了墙壁和地板,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被收买,如何“疏忽”,最终精神崩溃,撞墙自尽。
一位在审判庭上作伪证、声称亲眼见到兰斯与异端接触的“虔诚信徒”,在前往圣地朝圣的路上,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指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嘶吼着“谎言的火焰在灼烧我!”,然后全身冒出无形的烟火,在痛苦的哀嚎中化为焦炭。
清洗在沉默而高效地进行。没有大规模的抓捕,没有公开的指控,只有一个个精准的、诡异的“神罚”或“自我了断”。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的背后,站着那个手握禁忌之笔、眼神冰冷的代行审判官。
恐慌积累到了顶点,最终演变成了……屈服。
为了平息或者说转移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也为了将这股危险的“净化”力量纳入可控的轨道,枢机团在经过激烈的、充满算计的争论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们要在圣城最大的广场——光明广场上,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忏悔与净化”仪式。
主角,是几位位高权重、曾对兰斯事件保持沉默或间接施加压力的枢机主教和部门长官。
这既是对兰斯的变相妥协与安抚,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试图将这场血腥的清洗,包装成一场“神圣的自我革新”。
仪式当天,光明广场人山人海。
数以万计的信徒被召集而来,他们脸上带着迷茫、恐惧,以及一丝被煽动起来的、对“纯净”的渴望。
高台之上,几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穿着朴素的忏悔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向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光明神像。
兰斯,作为“神眷”的审判官,受邀或者说,被安排站在高台一侧,监督这场忏悔。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审判官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如同一个不属于这场闹局的旁观者。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腕间的笔安静地贴着皮肤,传递着稳定的温热。
它能清晰地感受到兰斯灵魂深处翻涌的情绪——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快意,以及更深沉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痛苦。他在欣赏仇敌的屈辱,也在咀嚼自己曾经承受的绝望。
仪式按照预定的流程进行。几位大人物轮流上前,用沉痛或许有几分真实的语气,忏悔自己的“失察”、“软弱”与“未能坚守正义”,祈求光明神的宽恕与信徒的原谅。
他们的措辞谨慎而模糊,绝不提及具体事件,更不承认直接的罪行。
台下的信徒们开始还窃窃私语,但随着忏悔的进行,在某些隐秘力量的引导下,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开始高呼“净化!”“神眷审判官!”等口号。气氛被推向了一个狂热的顶点。
就在这时,轮到最后一位,也是当年在枢机团内部对处置兰斯态度最强硬、暗示“必要时可牺牲个人保全大局”的维勒姆枢机主教忏悔。
他走到台前,刚张开嘴,异变陡生!
他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脸色变得青紫。
他想要说出的、精心准备的忏悔词卡在了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是看向神像,而是死死盯住了台侧冷眼旁观的兰斯,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哀求?
兰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苍白色的火焰在跳跃。
腕间的笔,感受到了兰斯那毫不掩饰的意志——他要的不是这种不痛不痒的表演,他要的是最彻底、最残酷的终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终极审判。
笔身微微震动。它理解这份源于巨大痛苦的黑暗,理解这份几乎要吞噬灵魂的恨意。它没有阻止,甚至……提供了最后的、微不足道的推力。
【界定:忏悔,需以生命为证。】
法则的丝线,无声地缠绕而上。
维勒姆枢机主教猛地张开双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呐喊:
“我有罪——!!!!”
这声呐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我见证了不公!我默许了污蔑!我为了那可笑的‘大局’,牺牲了一个虔诚的灵魂!我的罪孽……唯有火焰……才能洗涤!”
在万众瞩目之下,在无数惊恐的目光中,他的身体由内而外,迸发出了耀眼夺目的、纯净的白色火焰!
这火焰仿佛来自天堂,却又带着地狱般的酷烈,瞬间将他吞没!
他没有挣扎,或者说,在那法则的力量下,他无法挣扎。
他只是在那圣洁而残酷的火焰中,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发出最后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诡异解脱的长嚎,最终在短短几秒内,化为了一尊白色的、保持着忏悔姿态的灰烬雕像!
微风拂过,灰烬雕像悄然崩塌,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广场。
狂热的信徒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口号和呼喊都戛然而止,只剩下无数双瞪大的、充满恐惧和茫然的眼睛。
高台上其余几位忏悔者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甚至传来了骚臭之气。
兰斯站在台侧,静静地看着那缕最终消散的轻烟,看着维勒姆枢机主教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复仇后的狂喜,也无怜悯的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灵魂中那黑暗的快意,在仇敌化为灰烬的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随即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与疲惫。
但他紧紧握住了腕间的笔,那温热的触感,将他从这片虚无中锚定。
笔感受着他复杂的心绪,那滋长的黑暗,那深藏的痛苦,以及那份与它紧密相连、不容分割的执念。
它没有评判,只是静静地陪伴,如同永恒的基石。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朝着兰斯的方向,如同跪拜神迹。
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片接一片的信徒,如同潮水般跪下,口中喃喃着“神眷者”、“真理的执掌者”,目光中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种扭曲的信仰。
阳光依旧照耀着广场,照耀着跪拜的人群,照耀着高台上那个唯一站立着的、黑色身影。
他立于仇敌的灰烬之上,立于万千信徒的跪拜之中。
这不是教廷授予的冠冕,而是以复仇与恐惧铸就的、染血的王冠。
灰烬之中,新的“教皇”,已然完成了他的加冕。
兰斯的目光掠过脚下匍匐的众生,最终落于腕间。
他的加冕,不需要圣油与颂歌,只需要这一支笔,与这为他而燃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