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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若有、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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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以后,除了司阳,我再没见过其他人。这也不算什么坏事,闲暇的时间太多,我便重新开始修炼。自从挨了司阳在绿杨烟的那一剑,体内的法力寥寥无几。当了这么久的凡人,到不如趁此机会重新拾回法力,说不准,还能保住一命。
是的,我不想死。突然就……不想死了。
你问我,是不是我肚子里又有了孩子,多了一份念想?
不是的。这次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为了我爱的人,以及等我的人。
不知道现如今的玉树长街,变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长汀,这么久了,他一定找我找的快疯了。
就像第一次,我走丢那样。
那时候我还只是长汀身边的一个小小医童。个子矮小,身材也是。整日跟在长汀屁股后面,陪他上山下海的到处游走。也是那个时候,我学会认识了很多草药,看会了很多医术。因为长汀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为当地的百姓治病,不收取任何费用。名声在外,每次到达一个小镇,镇子上的人都会欢呼雀跃好久。这些过于偏僻的小镇,很多人都是因为没有大夫治病,而痛苦身亡。长汀的到来,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一直很敬佩长汀,原因就在于此。以至于那年他不告而别、离开逸鲜阁,我励志修炼成为医仙,以去寻找他。
可我终究成不了他那样的人。
据说当年渡劫,他的劫难是一位姑娘,一位凡间的姑娘。身份与地位,阴差与阳错,最终那位姑娘因为病痛无法医治,死在了长汀面前。
曾经说好的一切风花雪月,全都灰飞烟灭。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姑娘,他开始了周游替别人治病?
他竟然回答我说不是的。
那姑娘走以后,改变了他不收凡人为徒的原则。
“若是当初我教会她一点点医术,哪怕是一点点,她都不会命落于此啊……”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还是有不解,又问他:“那是为什么你出阁替别人、不收回报的治病的?”
他看我一眼说:“当初遇见一个人,上山求我,要我教她医术。说她娘病了,没有大夫愿意治她……也是从以后开始的吧。”
长汀一生收的徒弟不多,却十分宠爱我。以至于,师徒之情在无意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因为看不到一切、感知不到一切,我能完全静下心来,专心修炼。
这一晃,就是百年……所有的平静,都停止于恰好百年后的那一天……
一大群人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将我从床上押下来。两个人按压住我,一脚踢在我的腿上叫我“跪下”。
没有反抗,乖乖随他们如何使劲的押着,疼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似乎是领头的一个,一把抓下蒙住我眼睛的布条。我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得吃痛一声,迟迟没有睁开眼。
“呵,大爷我盯了你百年之久,实在忍无可忍。首领舍不得杀你,我来!还生什么孩子?我呸,从始至终,你根本就没有怀孕。你骗得过首领,骗不过千万的魔族人!今天,我就要为民除害!”
话音落下,他举起手里的大刀,想要一刀落下,赶尽杀绝。
“畜生,我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杀的吗?”
我慢慢睁开眼睛,眼眸上抬,透露出一股寒气,自煞敌人。
那人不禁有些害怕。方才高举的手颤颤巍巍落下,说话变得磕磕绊绊。
“你……你有眼睛的?首领不是……把你的眼睛……”
我冷笑一声,说:“混账,我是谁?我可是神啊。就算被挖去双眼,还是可以重新长出来的。”
“你,你不是人?”
“我是人……可……我也是神。”
人和神确实是有区别的。
人魔神三界当中,神位至上,人魔平等。在人界和魔族面前,神的地位就是神。神的法力远超于人和魔,所以,神界久而久之就避开了一切争夺,剩下人界与魔族争论不休。
突然说句自己是谁,对方自然不信。刚才的那一愣,不过是被我罕见的眼神所惊呆。缓过神后变得更加愤怒。一脚过来踢在我我脸上,头发被打乱,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找死吧你?赶在老子面前说你是神?有本事你施展一个法力试试?哼,还敢猖狂,就这么不怕死的吗!”
我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不屑说道:“到底是谁想死啊……”
“你说什么?”
我不再理会他,抬起手掌,专注的看着掌心。在旁人看来确无一二,只有我自己能看见手掌心上慢慢汇聚的能量。
站我身边的人不晓得我在做什么,一个不耐烦,抓起我的手刚想说什么……突然那只手开始刺痛,渐渐地他张口却不能发声,紧接着开始流涎、呕吐,全身麻木。呼吸迟缓而不整、痉挛、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而死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
“他……他怎么了!”那人手里的刀抖落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指向到地上的那人。
我活动着手腕,慢慢站起身来。“此草名为半夏,天生剧毒。我只是将它的毒素挪为己用罢了。方才他抓得我有些疼,没忍住,用毒过量。”
“你……你怎么会……”
“你问我怎么会用毒?用法术?”我冷笑道,“那是因为……我可是医仙啊。虽没神农他尝遍百草,可世间大大小小的草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医仙不懂战斗,不像武将那样会舞刀弄枪。我们会的,就是把这些个草药变成救命的东西,或是……杀人的东西。”
那人惊惶万状的往后退,一直围站在我身边的也开始往后靠。
“你……你真是神?那,那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
“玉树!”
我猛地回过头,还没看清他,就被他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我被彻底激怒,冲他大吼:“混账!”
他也毫不示弱,也向我吼道:“你竟敢杀我魔族的人,你是真想死吗!”
“要杀我吗?来啊!反正这百年里被你关押在这儿我早就受够了!整日人畜不清的活着,毫无意义!你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赶紧了结了我。”
司阳被我的话气的,愤怒的脸扭曲成不同往日的温柔撩人的脸。
“玉树……是你逼我的。”
“是我逼你又怎样?来啊,又是一剑杀了我呀!”
我毫不示弱,彻底跟他把脸翻透了。
平生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长汀曾经教导我说,行医之人,要有一颗耐得住任何情绪的心。不管是天塌了,还是死了多少无辜生命,都要沉得住气,去做自己该做的。一旦乱了阵脚,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我一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修行这颗心,也成了我的必修课。
只是这些年所学的一切,在这个人身上已经废了。
面对他,我完全无法沉下心来。更无法心平气和的、与他好好谈谈。
面对他,我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知道下一步,我该怎么走。
就像黑棋子遇上白旗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胜负终有一方。棋盘上不可能出现平局,至少是在我的棋盘上。不分胜负,绝不停息。
我可以为救一个人,踏遍万水千山替他寻找药草。也可以恨透一个人,与他抗争到底,撕破脸皮。
原本以为这所有的坏脾气,绝无一日在司阳的身上映现。
但后知后觉你会发现,真的恨了一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尽管……你曾经视他为珍宝。
将我关起来的这百年间,我们还是和平式的相处,一切都很好。他待我温柔、体贴,除了他两处人格变换不停、没有预兆以外,一切都很好。
倘若不是他今日又打了我的脸,或许结局……一切,都会改变。
我可以忍住他所有的烂脾气,唯独这一点,无法原谅。
司阳长呼一气,克制住内心想要迸发出的怒火。待到说话能好好说出口时,才开口对他身边的侍卫道:“把她抓起来。”
那些人接下命令后,一齐朝我围上来。我眉头紧蹙,举起我方才毒死过人的那只手,恐吓他们道:“来啊!过来就是死路一条。”
那些人果然不敢再上前一步。
“你想干嘛……”司阳蹙眉问我。
我放下手,与他冷眼相视,“我要你亲自动手。”
“呵,不到万不得已,我一般不会亲自动手。”
“如果你不来,他们就都会死。你可想好了?”
“你有这个能力做到吗?”他一脸不信,在他的认知里,我的法力早在百年前被他一剑废除。
我笑他天真,“方才,连我一成法力都没用到。这要真的将你们这里所有的人赶尽杀绝,我现在的法力,足矣。”
“你哪里来的法力?”
“你当真觉得这百年间我成天就如残废一半,虚晃过日吗?”
信誓旦旦的他,此时确因我一番话,不知道下一步对策是什么。我虽为小小医仙,论法力还是功力,都比不上他魔族首领。可是医仙就是有这些优势,善用草药的毒。是药三分毒,百草当中,毒草占半。而我们医仙对这些草药了如指掌,一旦受毒,只有我们有办法解毒。
不是说,救人的人最容易杀人吗。
就是这番道理。
法力功力在我之上又如何?他还是不敢轻易动手。
僵持了良久,司阳放下戒备状态,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两只茶杯,提起茶壶往里边倒茶。边倒边对众人说:“你们都回去吧,我要和这位玉姑娘单独谈谈。”
众人迟迟不动,司阳又说:“放心吧。再怎么说,我与她也有夫妻之实,她不会狠心到等你们一走就把我杀了的。对吧?玉姑娘。哦不对,医仙。”
我瞧不出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见我半天没说话,这些个人才慢慢退出去。
倒好茶后,他将一只茶杯往旁边一放,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饮而尽。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见他如此悠闲的喝茶,跟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便没顾虑太多端起茶杯一口喝到底。完了之后,他又替我倒了一杯。一言不发,重复着一系列动作——喝茶倒茶。
我有些不耐烦,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最后一杯茶了,咱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把它喝完吗?”他眉眼低垂,满腹心事,一如往昔的温柔,“寻你、等你、找你、留你,为了你,可是花了我好久好久的时间呢……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安稳的过一辈子呢……”
他认真示弱的语气让我突然无从招架,兴头上的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一丝恍惚,想伸手去抱住他。
“阿树……”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不掺杂一切,只有你和我……”
事已至此,他竟然还在说什么回到过去。花开花落数万载,斗转星移已是几百年。你教我们,还如何回去?
陷入沉默不知多久,司阳突然说道:“若有来生,你还肯答应我、与我在一起吗?”
没有犹豫,十分肯定的语气,我毅然回答他:“不会。”
他愣住,估计是答案与他想的截然不同吧。
“为什么?”
“若有来生,我甘愿沦为牛马,也不想再与你相遇了。”
“你就这么恨我?”
“不是恨……是伤不起。我早跟你说过的,情这东西真的能让人痛到无法呼吸。我天生怕疼,能躲、就尽量避开它。所有都是因为你,我这颗心,才痛得失去了知觉。”
司阳低下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