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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不是我的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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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今年去看他了吗?”唐莱说。
余池喝了一口果汁,皱起了眉头。他像是一个孤立在尘沙上的将军,习惯了烈酒,再和这么……温柔又甜蜜的东西,好像已经不适应。他看了一眼唐莱,唐莱侧着身子看投影幕布上的帝城晚报。
他想,他和这位白城执行官R还真是两种性子。明明都是同属于一个阶级的,明明都是使徒,老师却更适合人间烟火气。
文负千开了一罐啤酒,挪到他面前。文负千的手指不像其他人一样好歹算得上笔直,常年训练的枪茧和握笔的茧使他的手看起来像一个成熟的老者,实际上,他只有92岁。听起来很大,可是文家老头子都快活成千年的王八了,这是70的原话。
“没有,等回第三星际之前去吧,现在新带的这一批小崽子很多都不认识他了,带他见见也好。”余池说。
70点头,表示他知道了。陈舒堂笑笑:“方便带我一个吗?”
余池有点儿惊讶,陈舒堂向来是个冷漠寡淡的性子,这他是知道的。况且陈舒堂装的好,表面翩翩公子,背地里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但是至少在这样的暖冬下,他看起来是没有危害的。
余池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现在的小崽子很多都不认识他了。”陈舒堂也没大到哪里去。
这算是一种薪火吗?对于70这个特殊代号的薪火。
余池返航的日子逼近,吃完饭他就回宅了,兰野回了房间,留下四个人坐在花园房里。
70家里的花园自从交给了陈舒堂和唐莱打理,总算是有了一点回暖的迹象。可不知道为什么,70对这些话看起来明明很宝贵,陈舒堂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老是把花养死,况且,他认为这些花草见到70是高兴的,因为知秋能感受到。
说到它,吃饱喝足后居然在才露出新尖尖儿的玉兰花枝上睡着了。
文负千双腿曲缩在小凳子边,打破了四个人伪装出来的看雪的宁静表象:“我就直说了,陈舒堂的转正是肯定办不下来的。”
唐莱意料之中的“嗯”了一声。
70:“为什么?我看基地和我这边的评价都不错啊。”
文负千头仰了仰:“你自己问他。”
70转头看和他坐在一边的陈舒堂。
陈舒堂垂着眼眸,拉下垂花草的一枝,这种话白皙可爱,小小的一朵待在这里,安安静静,却是让人移不开眼。因为它胆子小,还分人。
这也算是一种带了生灵气的东西了,小家伙还能分辨谁好谁坏似的,有人碰它如含羞,有人抚它如静流。
陈舒堂就是后者,垂花草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手上,他好像是在走神,又好像是在思考。最后淡淡的得出结论:“是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以查到的过往记录?”
70皱了皱眉:“你还真是黑户?”
陈舒堂认真的看着他思考了一下:“以前……嗯,有点久了,以前是有家的。”
唐莱追问:“后来呢?”
“都离开了。”陈舒堂说。
唐莱没再说话,“抱歉”这种词,如果她每遇见一次就要说一次,那她简直对不起这世上太多人了。
文负千:“所以你之后没有进入第三星际的任何一个星球,你到底是怎么去米诺斯B基地的?”
陈舒堂说:“因为我醒来就在那里的废墟里,什么都不记得了,最近才想起来一点儿。”
骗子,70心说,不过他和陈舒堂对视了一眼,就压下去了这股想告诉唐莱和文负千的的劲儿。
唐莱和文负千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莱哈哈到:“时间也不早了,文负千每天还要处理文件吧?是不是早就过了您老那准时的睡觉时间啦?”
文负千点头:“那……”
70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很不留情面的拆穿:“唐老师,文上校,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么虚伪的谎言。”他咬重了从来和这么以表他的无语。
陈舒堂回答:“那再见了,文上校,唐前辈。”
穿过唐莱家和70家中间的树林时,文负千并肩和唐莱一起,无线拉大了这一份时间,他们之间好像有一条长长的围巾,这条围巾的名字叫许常舟。
唐莱率先开口:“你怎么看?”
文负千说:“太巧了。”
太巧了,一样的在不知名的某一次无厘头的废墟里钻出来。“所以你扣押他的报告就是这个原因?”唐莱说。
文负千苦笑了一声,示意她坐在长椅上,唐莱穿着马丁靴,正巧鞋带有些松了,文负千蹲下帮她系上,一边系一边说:“就知道是你。我技术可能没有常舟那么好。”
唐莱盯着他系的又丑又不对称的蝴蝶结说:“确实没有我哥系的好。”
沉默。
“是联盟直接越级给我发的邀请函,特聘审查官。”唐莱说。
文负千:“我不相信你会直接答应。”
“是哥留下的字条,他希望我这么做。”唐莱说,“他希望我能帮一帮你,还说了对不起我之类的话,把我卷进来了。”
文负千了然。
文负千:“所以你觉得陈舒堂有问题。”
唐莱:“你可能不清楚,他到基地的前几天,我那天晚上睡不着去一楼倒点酒喝,在院子外面看见了他。”
文负千:“晚上很黑,你晚上看不清楚东西。”
唐莱:“我家花园的玻璃是单向的,而且外面有灯。”
“他在看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来找我的,最开始我以为是哪个白城被牵连的仇家来复仇的,后来我发现不是,他就这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唐莱说,“我更倾向于他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在踩点。”
听到这里,文负千本来低垂的眼眸抬起来,他躺在冰凉杂着雪水的椅子上说:“踩点吧,他之前和我申请过能不能不住在宿舍里,说是他告诉我一些关于地下十七层的事情,希望我能帮他安排得和70近一点。”
唐莱:“他是冲着70去的?他和你说了什么?”
文负千:“他说,凤指引的审判者都是假的。”
唐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说谎的吧?”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不自觉抖了起来,“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文负千摇摇头:“他既然知道凤的事情,就注定了他和我们有敌友关系,比起这个,我更担心70的安全,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后来我不这么想了,他看起来和你我一样都很重视他。”
唐莱:“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相信他,不然我还是无法接受哥的死法,还有他近百年来算无遗策的指引。”
文负千叹了口气:“唐莱啊……”
70伸了个懒腰:“上去休息吧。”70的房间在最顶楼,比下面两间要小一些,因为窗帘总是紧闭,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他看起来就不这么好说话,在家里兰野和他交集就更少了,以至于他自己搞了个电梯,直达他的“小四楼”其实也就是一块较大的阁楼,包括三楼,也是他的。
陈舒堂叹了口气,点头离开了。
70虹膜验证了电梯的密码,打开门,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
很难想象,这里和他所站的这座房子里任何一个装修风格都不同,但它们的确都出自这个人的手中。
窗帘紧闭,墙上贴满了报纸,这已经是很旧的东西了,因为如今的人类时代除了发展不好的、用作纪念的或者是不能用终端交流的都已经摒弃了这些东西。
黑色的墙,杂乱放着的台灯,木桌子,在玻璃墙角堆了很多没有脸的石膏雕像,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人,他每天回来都会第一眼看见它,长头发,喜欢宽松的衣服,还喜欢笑的人。
这都是他支离破碎的记忆,被联盟命令静止的记忆。参杂着关于许常舟的种种离别。
其中有几张各个星际的地图,红色的图钉扎在上面,在一些星球或者星球体上缠着红色的线,手稿,无尽的手稿,用完的笔芯,一个歪歪倒倒的木柜子,许多盒子、照片和手记。
他在他的每一面墙上都放上了大小形状不一的镜子,躺在床上,就像是看见了无数个自己。他常常感觉自己命悬一线,在这个房间里,昏昏沉沉却能强迫他睡下,醒来,哪怕是做了噩梦,也能马上起身记下来。
他想过一了百了,他不知道什么东西还牵着他让他不至于死去,可能是因为他怕死吧。
在阁楼上更是把这样,杂乱的黑色墨水被早就刺开的毛笔刷刷涂在墙上,一地的写着一些差不多名字的纸,关于联盟,关于基地,关于身边人,关于他自己。
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正当他被铺面的窒息压得昏昏沉沉,他好像开始沉醉的享受这里,就将他要踏出电梯时——陈舒堂打了一个通讯给他。
陈舒堂歪头,看见了自己,也看见身边的人。但或许是灯光正好打在那个人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很亮,但是又很远:“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你以前认识我吗?”70脱离出来勉强的笑了,他又问了这个问题,只是再也装不下去了,指着自己很认真的问“你认识的吧?”
“没有,”陈舒堂摇了摇头“不认识,但看过很多关于你的视频,你的思路和战斗经验非常有效,而且利落。对于我这种情报组的来说很适合防身。”他说得很快,70知道,这才是他原来准备好应对自己的话术。
“陈舒堂,你到底在隐瞒什么?”70问。
陈舒堂觉得他状态不对,直截了当说:“还是一个问题。”
70会意:“你到底是敌是友。”
“……我不知道。”
70本来就靠在电梯门上,闻言转头进了电梯,陈舒堂清楚的看到他一改往日轻佻的眼神,像是猎人在锁定一头猎物一样说:“不管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如果你的计划里有唐莱、文负千他们,我都会杀了你。”
陈舒堂好像看见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却又完全不同了。电梯门关上,他愣在原地,心脏抽搐一样疼。他难以呼吸,最后跌跌撞撞进了浴室,吐了出来,伴着眼泪。
知秋像是感应到他,贴在他的左胸口,陈舒堂拿起来额头碰了碰它:“没事。他太像一个故人了。”
知秋“啾”了一声,表示回应。
陈舒堂苦笑“你也这么认为吧,他……好像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知秋:“啾啾?啾,啾啾啾。”(那你准备怎么办?)
陈舒堂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