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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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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办公室下午开始供应暖气。
艾米丽披着一条毛绒毯,转头凑向苏见:“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蒸得微红的脸看起来暖洋洋的,杏仁一样的瞳孔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老板真的内定了你?”
恰好有电话进来,苏见说了句“抱歉”,起身走开。
不过几个小时,关于会议室发生的事已经延伸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起初,苏见只是觉得夸张,觉得他们太会编故事,继而想起自己小学试卷上写到超出答题范围的看图说话,又有些理解。
但渐渐的,苏见发现,传闻带来的也并非只是坏处。起码,覃米对他客气了许多。
“这叫狐假虎威。”蒋存致这么告诉他。
他是苏见回国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刘元深明里暗里提了很多次,说对方居心不良,希望苏见能够断掉和他的联系,并且用了之前的一个血淋淋的例子,问苏见:“你难道想要重蹈覆辙吗?”
苏见交朋友很难,抛开性格,过去发生过的那件事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
除了工作往来和一些必要的社交场合,刘元深认为他不该和任何一个人产生过于紧密的联系。
因为他总是不能精准判断一个人。苏见私心里并不认同,但的确让刘元深说中过。
蒋存致就是他在一次“必要”的社交中结识的,他给苏见调了杯酒,因此成为了刘元深口中居心叵测的人。
蒋存致大了他快有十岁,苏见不明白刘元深为什么咬定对方一定别有图谋,好像他是什么饼干,所有和他说话的人都是为了泡他。
全天下又不是只剩他一个男人。
但除此之外,刘元深对他好得实在无可挑剔,至少,刘元深不会伤害他。
不过这些现在可能通通需要重新界定。
苏见待人冷淡,和祁晟那种天生傲慢不同,他只是慢热,不愿意妥协于一些风气和现实,没办法很快地融入一个热闹的环境。
刘元深说他活在象牙塔,天真的可爱。苏见不喜欢他这么评价自己,他只是不喜欢虚假的吹捧和无效的社交。
对于向他展露好意的人,苏见从不吝啬于回馈。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别人怎么对待他。
这是他的处世之道,刘元深却总在试图改变他。
苏见鲜少会将这些事说给别人听,这次是个例外。他在感情上的经验匮乏得有些可怜,蒋存致是唯一一个能够理智帮他分析问题的人。
苏见将他的话重复着咀嚼了一遍。对面没听清楚,问他说什么,苏见道:“没事,你继续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非常,伴随着一些器皿磕碰的声响:“你何不将申请表交上去呢?”他平稳道:“我认为短暂的岗位调动没有什么不好,等上一位秘书产假结束,你还是可以回到原先的部门。顺利的话,你调回去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再做设计助理了。”
苏见问的不是这个,但蒋存致说:“现阶段,我认为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的,你觉得呢?”
虽然嘴上没说,苏见心里却是认同的。
不巴结上司就拿不到晋升机会,在覃米手下,能力或许是加分项,但绝不是必须项。
他不排斥调岗,可如果服务对象是祁晟……他或许还需要再掂量掂量。
毕竟谁也不想天天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帮老板拧瓶盖。
直到下班,苏见也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将申请递上去。离开前接到刘元深的电话,说今天不能来接他。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或许和苏见前不久的质问有关,刘元深最近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在避开他,这样的情况过去从没有发生过。
苏见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他在办公室多留了片刻,避开了下班高峰期。
电梯打开的时候刘元深正在道歉,说忙完这阵儿一定好好向他赔罪。苏见抬起的脚步微微一顿,看清了电梯里的人。
怔愣的几秒,电梯门缓缓合拢。祁晟用手挡了一下,视线一直落在苏见身上,大约是想问他到底要不要进。
那边刘元深提及领带夹,话音里充满了歉疚和无可奈何,电梯里的人在这时开口:“进来吗?”
苏见回神,叫了声“祁总”。
电话里,刘元深突然沉默。
戛然而止的话音无疑是在告诉苏见,他心里有鬼。
几息后,终于有声音再次传来,对苏见说:“我可以解释。”
抛开在一起的三个月,他和刘元深还有将近四年的校友情,是恋人,也是朋友。苏见不会因为一次的谎言就完全将他拉入黑名单,但有了前科的人,无论之后再说什么,都很难完全让人信服。
逐步下降的电梯寂静非常,镜子里映出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
苏见抬眸,窥见一抹冷色。
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目光一触即分,祁晟并没有要和他搭话的意思。
说真的,他有点心烦。
在苏见电话挂断之前,他听见对面发出了晚点见面的请求,现在天已经黑了,晚点到底是多晚?
短暂对视后,祁晟率先挪开目光,将视线偏向另一边。
忽然,在电梯下行到第十层时,苏见出声道:“领带很好看。”
祁晟看回来。
苏见再次开口:“那个……”
剩下的话被乍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断。祁晟蹙了下眉,想直接挂断,电梯门却很不巧地在这时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人瑟缩。
大厅内等待的祁傲然闻声转头,耳畔的手机放下来,哭丧着脸,叫祁晟哥:“总算下来了,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回家吃饭。”
见状,苏见便不打算再说。
他适时收声,迈步离开。
暴雨肆虐后的城市尽显萧索,温度像是一瞬间降下来的。苏见停在路边,单薄得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叫车软件迟迟没有司机接单,这种天气叫不到车实属正常,好在地铁离得不远,苏见取消订单,连接耳机,开始播放大悲咒。
黑发被风吹乱,衬衫鼓动着发出簌簌的声响。苏见呼一口气,正要迈下台阶,手臂陡然被一只手攥住。
他愣一下,祁晟在他停住那刻便松开手,目光扫向他的耳机,苏见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摘下来,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但不热络:“祁总。”
祁晟略一点头:“住哪?”
苏见微怔。祁晟言简意赅:“送你。”说罢一顿,又道:“今天麻烦你。”
好一会儿,苏见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会议室发生的事。
望向祁晟的目光夹杂了一些古怪,虽然那不是他份内的事,但对方这个态度显然是苏见没能想到的。
这不太符合苏见对他的印象。
“这个时间打车要等很久。”祁晟看出他打算去搭地铁,但还是说:“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苏见将另一边的耳机一同摘下,视线在扫过他胸前的领带夹时稍作停留,没有太多迟疑:“谢谢祁总。”
车停在路边,苏见走向副驾驶,祁晟却先他一步打开后车门,望过来。
苏见轻抿嘴唇,对祁晟突如其来的绅士举动感到狐疑和古怪。要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连矿泉水瓶盖都不肯自己拧的那种领导。
但很快,苏见想到了另一件事,问:“不会耽误你回家吃饭吗?”
祁晟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再开口,嗓音愈发厚重深沉:“我是成年人,不是每天都必须回家吃饭。”
苏见不作声了。
行驶途中车里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安静的氛围。苏见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但他有种感觉,祁晟或许也有话想要对他说。
他猜测,对方极有可能在电梯里听见了刘元深的声音,这样一来,他这番反常的行为便就有了解释。
可事实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苏见想,他大约是在顾虑前排的司机,便也沉默着没有开口。
路两侧的树木在夜色下摇曳,光影铺了祁晟半个身子,宝石在霓虹的渲染下愈显璀璨,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斑斓浓郁,就像在看一张九十年代的电影画报。
珠宝的魅力便在于此。
画报上的人这时转头。
光影如同倒放的胶片,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一帧一帧退得很慢,漆黑的眸底映出苏见不清晰的轮廓。
对视间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发酵,苏见觉得是谈话前的一种试探。他在看见领带夹出现在祁晟身上那刻,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刘元深劈腿背叛了他。
他自认为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对方却说:“你的香水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