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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姐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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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在地上，阿尧在天上。
弟弟叫楚尧，姐姐叫楚昔。他唤她阿姐，她唤他阿尧。她大他五岁，却给了他一生。
阿尧五岁便没了父母，阿姐同样也是。还好，阿尧还有舅舅舅母。
舅舅脾气不好，喜欢喝酒，喝醉后总喜欢打舅母，也喜欢打阿尧和阿姐。
那时候，阿姐护着小小的阿尧，舅母又护着阿姐。疼都落在了舅母身上，舅舅有时候下手很重，甚至打出来了血。血滴在阿姐的脸上，落在阿尧身上。
那天，阿姐给舅母处理伤口，阿尧在一旁问：“舅母，为何要由着舅舅打你。”
舅母只是苦笑，没有回答。
与自己有血亲的是舅舅，给自己疼爱的却是舅母。可惜，阿尧八岁那年，舅母病了，病了很久还是走了。
阿尧跟在阿姐身后，看向路过的乞丐。阿尧与他是不一样的，阿尧有家，有阿姐。
舅母走了，没有人再会半夜给他们掖被子，也没有人会将阿尧和阿姐搂在怀中给他们唱哄睡曲。可是，他们还是要回那个只有舅舅的家。
阿姐做饭，阿尧就洗菜。阿姐洗衣服，阿尧就帮她晾衣服。他感受过冬日井水的寒凉，也经历过夏日在灶火旁的烘烤。
那天，阿尧突然发了脾气。
他说，阿姐做饭很难吃。
他说，阿姐洗的衣服不干净。
从那日起，做饭的人变成了阿尧，阿姐再也没碰过阿尧的衣服。
阿尧到了读书的年纪，阿姐说：“男孩子还是要读书才有出路。”
舅舅说：“读书有个屁用。”
阿姐没有同舅舅辩解，只在半夜点起了油灯，开始绣帕子。记不清绣了几个夜晚，阿姐终于凑够了阿尧上学堂的钱。
阿尧看着阿姐笑嘻嘻递钱的样子，他开心不起来，只学着舅舅的样子，“读书有个屁用。”
那天，阿姐那样好脾气的人，生了很大的气。后来，阿尧去了学堂。
舅舅知道后，只说家里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上了学堂，阿尧很开心，有空闲时间就会捧起书来看。阿姐也很开心，因为阿尧是喜欢读书的。
阿尧说，等他中了状元，要买一座大宅子，将阿姐接去住。到时候，院子里就种满阿姐喜欢的花。
阿姐听了，咯咯直笑。
阿尧很认真的说：“是真的，我一定会的。”
终于，冬天过去了，井水不再是冰冷刺骨。
阿尧偷听到，舅舅要将阿姐嫁给那个老头。阿尧很生气，可没办法，他偷偷告诉了阿姐。
阿姐没办法，只能离开了家。
后来，阿姐当了绣娘，是方圆十里最出色的绣娘。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有阿姐绣工的痕迹，可阿尧没有。
这一年，阿尧十三岁，阿姐十八岁。
阿姐将学费交给阿尧，阿尧没有收。他说：“我现在长大了，不用阿姐的钱。”
阿姐当然不愿意，硬塞着给他。
阿尧却没收，只念叨着：“阿姐当了绣娘，好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阿姐打趣他道：“你不是嫌弃我做饭难吃吗？”
阿尧不说话了。
阿姐笑嘻嘻的说道：“等你做了大官，阿姐就不用做绣娘了，天天陪你吃饭！”
阿姐很厉害，她的绣工被宫里看到了，要进宫了。
进宫之前，阿姐回来住了。因为阿姐要去宫里做绣娘，舅舅不敢打阿姐的主意。
除了舅舅，阿尧多了一个讨厌的人。
月上枝头，阿尧的房间还是亮着的，屋内时不时的还穿出几声咳嗽。
阿姐进宫那日，阿尧来送她。
阿尧说：“我如今可以养活自己了，阿姐不必担心。阿姐不用给我钱，我已经能挣钱了……”
阿姐摸了摸他的头道：“我的阿尧长大了！”
宫门很高，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宫门很大，阿姐一进去，外面的阿尧便看不到一点。
阿姐进了宫，打开包袱，是钱和一封信。阿姐看不懂字，可他知道，阿尧给自己塞了很多钱。后来，阿姐找了一个识字的绣娘，请求她念给自己听。
终于，到了寒冬腊月，年关将至，阿姐回来了。
从前，阿尧最讨厌冬天了？现在，阿尧最期待冬天。
阿姐给阿尧带了他最喜欢的桂花糖，阿姐抱着阿尧哭，她说：“阿尧长高了，也瘦了。”
阿尧问她：“宫里苦不苦，冷不冷，有没有人欺负你？”
阿姐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宫里不苦，不冷，也没有人欺负我。”
外面爆竹声响起，阿姐和阿尧挨着，舅舅坐在另一旁。
舅舅看着阿姐，“阿昔啊，你再不成亲……”
他话还没说完，阿尧狠狠地瞪了他。
舅舅不说话了。
阿姐看着阿尧笑。
舅舅又喝酒了，他伸手要打阿姐的时候，阿尧挡在了阿姐的面前，将舅舅一把推开。
从前，阿姐将阿尧护在怀里，现在，阿尧挡在阿姐面前。
阿姐看到了，阿尧已经长成男子汉了，比自己高很多。
可是，过了年关，阿姐还是要回宫。
前天晚上，阿尧想偷偷给阿姐塞钱，却看到一年前自己留下的那封信。信纸发黄，却没有一点污渍，那封信被阿姐保护的很好。
阿尧心里却酸酸的，他将钱塞在了包袱里。
阿姐又回宫了，阿尧又变成了一个人。其实他不喜欢去学堂的，可是阿姐喜欢。
阿尧的咳嗽又加重了，舅舅觉得他烦人，却不给他请大夫。
阿尧看了大夫，后来没有咳嗽了。
今年比往年要更慢一些，等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年关。
阿尧长得更高了，这次也不像之前那样哭鼻子了。
阿尧笑着迎接阿姐。
阿姐看着他笑。
那天晚上，阿尧说：“阿姐，你别回宫了好不好，我已经有能力了，不需要你赚钱。”
阿姐只觉得他天真：“傻阿尧，你再长大些就懂了。”
“我已经长大了。”
“所以，阿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阿姐还是要回宫的，阿尧不想阿姐生气，也没再提了。
又一年，阿姐回来了。
阿姐看着阿尧，不禁疑惑，“我怎么觉得阿尧更瘦了……”
阿尧说：“长高了，看着就瘦了。”
后年，阿尧就要科举了。
阿尧说：“阿姐，今年，阿姐可以不进宫么？”
“明年，明年我就不进宫了，我哪也不去，陪着阿尧考试。”
“今年不行么？”
“乖，阿姐已经攒了很多钱，就算没考上，也够我们阿尧娶媳妇了。”
“我不娶。”
阿姐笑他，“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有阿姐在，我不就是小孩子么？”
阿姐还是进了宫，那天下了大雪。
阿尧拉着阿姐的手：“阿姐，可以……不进宫么？”
已经到了宫门口，阿姐怎么可能回去，只说让他等等，很快的。
阿尧抱了阿姐，他说，阿姐的怀里很温暖。
阿姐交代了几句，回头走了。阿姐突然意识到，阿尧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次，阿尧说了好几次让自己别走。可为时已晚，阿姐已经进了宫门。
阿姐不放心，求了皇后娘娘，要回家一趟。阿姐等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到了出宫的日子。
阿姐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过有人抬着尸体路过。尸体没有棺材，被人用席子裹着。
阿姐回家，却没有见阿尧。
阿姐问舅舅，舅舅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阿尧在哪！”阿姐生气了。
“死了……”
阿姐听到了舅舅口中轻飘飘的两个字，有点恍惚。“你胡说！”
“他死了！”
阿姐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朝着阿尧的房间走去。
阿尧的房间整理的很干净，床上的被子叠好了，可一旁还放着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阿姐没阿尧穿过。阿姐拿起衣服，这是阿姐的绣工……
阿姐打开了阿尧的柜子，里面很空，除了几件衣服和几张纸，什么都没有。
阿姐心头一滞，舅舅说，阿尧死了。
阿姐哭了，他哭着去问舅舅，阿尧什么时候死的，葬在哪里？
舅舅却说不出一二，只说今天刚收了尸体。
阿姐猛的想起来，她今日回来，看见一具被席子裹着的尸体。那不会是他的阿尧吧，她跑了出去，泪水淌在脸上，任由寒风吹干。
阿姐回想起来，那具尸体的手上厚厚的茧，和他的阿尧一样，吃了很多苦……后来，阿姐跑不动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她歇好了，终于到了阿尧的归宿。
乱葬岗，阿姐冲了进去。
有人将她拦住，“你疯了，那里面都是尸体！”
阿姐将他推开，什么尸体，她只知道，那里面有她的阿尧。
尸体堆积成山，有的已经腐烂了，有的正在被虫子啃食。
阿尧最讨厌虫子了。
这里臭味熏天，里面的女子正不知疲惫的寻找着什么。
阿姐翻开帘子，一个接着一个。
她的阿尧怎么能呆在这里呢？阿尧最怕一个人了。
阿姐终于找到了阿尧，阿尧嘴唇很白，很瘦，比一个月前要瘦很多很多。
阿姐的手轻碰他，阿姐的泪滴在了阿尧的脸上。
阿姐哭成了泪人，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做鬼脸逗她开心，对她说：“阿姐别哭，看我看我”
躺着的人不会说话。
“阿姐……带你回家……”阿姐将他背在背上，明明阿尧比自己高很多，可为什么，背起来这么轻呢？
阿姐给阿尧擦了身子，换了新衣服。给他买了一个棺材，安葬了。
阿姐如今，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了。
阿姐在阿尧的房间收拾，她拿起来柜中的纸张。如今她识字了，他多想告诉阿尧，他已经能看懂那封信了，还能给阿尧回信。
可惜，阿尧不会知道，也等不到那封回信了。
阿姐看着那信，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和一些数字。阿姐看不懂，不过最后，她看到一句话，钱都给阿姐留着。
阿姐鼻头一酸，却没流出泪来。阿姐在床下发现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是钱，很多很多的钱。
上面有一封信。
却不是给阿姐的，那是他就留给舅母的，是阿尧八岁写下的信。
“舅母不在了，阿尧要陪着阿姐，保护阿姐一辈子。”
阿姐抱着盒子哭，“阿尧是在怪阿姐么，怎么一封信都不留给阿姐……”
阿姐顺着盒子，找到一个商户。
商户说，阿尧经常给他写一些话本。
阿姐顿住了，知道了那些日期数字的含义。
商户还说：“每次他写的很勤快了，好几次赶着一晚上就写完了。”
话落在阿姐耳中，扎在阿姐心里。
身为阿姐，她一点都不了解阿尧，她不是个合格的阿姐……
阿尧死了，仵作说病死的…
阿尧化作天上的星星，夜夜看着阿姐。
阿姐不会生气，只会怪自己，没有照顾好阿尧，让他吃了这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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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上学堂了，我不想去。
我讨厌学堂的人，比讨厌舅舅还要讨厌。
他们说我就算了，还说我的阿姐。我气不过，同他们打了起来。
他们说，要告诉夫子，让夫子把阿姐叫到学堂来。
我后悔，我不想阿姐因为我打架来。
他们说，我让他们打一顿，就不用叫阿姐来学堂了。
我同意了。
他们下手很重，我让他们别打脸，不然阿姐看到会问。
我以为，这件事结束了，可他们开始欺负我。我不想让阿姐担心，就没反抗。幸好，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作罢了。
阿姐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我看着学堂的那些人。哼，他们的衣服都是阿姐绣的，怎么好意思说阿姐的！
其实我也想穿阿姐绣的衣服，可我不想让阿姐辛苦。
我看阿姐整日绣花，太辛苦了。我便帮人写话本子，赚了好多钱。
阿姐说的对，读书确实很有用，我要赚好多钱，给阿姐。
可是，我的身体开始不好了，有时候还会咳嗽。
阿姐进宫了，我偷偷塞给阿姐好多钱。
阿姐，我不想去学堂了。
我最讨厌那天了，我的衣服都被撕烂了，身体很疼很疼。他们扔给我一个衣服，让我穿上。
我看出来了，那是阿姐绣的衣服。我把那件衣服洗干净，一点也不脏，可是，我脏了。
我好像病了，我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让我不要想太多病就会好了。
可是，不行啊，我每天都会想阿姐。
我乖乖吃药了，可是病的好像更严重了。我好怕死了，阿姐。我死了，阿姐谁来保护啊……
春天好长，夏天也好长，秋天也好长，冬天也是……
阿姐回来了。
舅舅又想打我们，这次，我能保护阿姐了。
我看到了阿姐包袱里的信，阿姐肯定是天天拿出来看。下次我一定要写好多好多信，写三百六十封，阿姐每天都能读一封信。
阿姐又走了，我好像病的更严重了。
我发烧了，我好像看到了阿姐摸着我的头，给我唱歌。
发烧好了，原来是假的。
等了好久好久，像是等了八百年，阿姐终于回来了。
“阿姐可以不去宫里么？”
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
阿姐在的日子，为什么这么短呢？
阿姐又离开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病的更严重，偶尔恍惚。阿姐，我不想去学堂，也不想赚钱，我只想要我的阿姐。
阿姐，舅母去了天上，我好像有点讨厌这里了。可是我舍不得阿姐，我还要好好活着。
阿姐回来了，我觉得，我等了一辈子。
这次，我不想阿姐走了。
阿姐说我耍小孩子脾气，可是，我不就是阿姐的小孩子么？
阿姐，你别走了，留下来陪着阿尧好不好？
可是，我没说出来。阿姐还是走了。
阿姐的怀里很温暖，撑起了阿尧的家。
阿姐走了，这次，好像真的很严重。我开始咳血了，而且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甚是会在白天，看到阿姐。
白天，我还是坚持去了学堂。
阿姐最喜欢我读书了。
可是，对不起，阿姐，我好像等不到你回来了。
我吐了好多血，也流了好多泪。
对不起阿姐，对不起。
我说了好多假话，阿姐做的饭是世上最好吃的饭，阿姐洗的衣服很干净。
再见了，我的阿姐。下辈子，我要当阿姐的阿兄，保护阿姐一辈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