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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一把姻缘伞(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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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姜熹和对日日去那死气沉沉的宫殿是十分抗拒的,可自从她跟陶萦娇见了面之后,她就有了心事:她要当月老,当媒婆,让无情人变有情人,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缘。
这日,姜熹和合上从深宫中挖出来的《攻略君王的一百个小技巧》,找莫离讨了一杯龙井茶,兴致勃勃地去了长辛殿。
殷咸集没在长辛殿苦大仇深地批奏折,她找了一圈,终于在御花园的忘忧亭中发现了他。
他这君王当的实在是悠闲,这会儿他没处理政务,倒是悠哉游哉地坐在忘忧亭中翻阅古籍,像个贪玩又不务正业的熊孩子。
姜熹和很是乖巧地坐在殷咸集的对面,笑眯眯地献上一杯茶,问道:“王上,喝茶吗?上好的龙井茶噢。”
殷咸集蹙眉看她,心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呆瓜定是揣着一肚子坏水来的。他单挑一边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喝茶呀,还能做什么。我呢,请说王上很懂茶道,特地过来请教一下。”攻略君王的手札上写道:要想俘获君王的心,就必须要投其所好。可姜熹和不知道殷咸集喜欢什么,没办法替陶萦娇“对症下药”,只好先来示好,把他的喜好给套出来咯。
“哦。”殷咸集一眼便看出她心怀鬼胎,心想:“今儿这呆瓜脑子抽了什么筋?算了,她总不能往茶里下毒吧。”
其实他心里很没谱。因为他被人害的次数太多了,戒心很重,他知道自己的这条小命有多脆,不敢冒险。但他对姜熹和,却总是能放下戒心。
一番自我说服之后,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品了三秒,说:“你这茶太凉了。不好。”
说完,他偷偷地瞄了姜熹和一眼。恩,她没笑,这茶里应该没毒。
“凉了没事呀,我去给您暖暖。”姜熹和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她愈战愈勇,也有的是耐心。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她端着茶杯快步走了回来,笑着说:“这杯是温的。王上尝尝。”
殷咸集喝了一口,面露难色,心说这是想烫死我?
算了,甭让她再跑一趟了。
殷咸集伸了伸舌头,勉为其难地说了句:“这杯凑合。”
“凑合就说明还可以,恩,好极了!”姜熹和一拍手,笑嘻嘻地盯着殷咸集问,“王上喜欢喝龙井茶吗?”
殷咸集脱口而出:“不喜欢。太涩。”
姜熹和又问道:“那王上最喜欢喝什么茶?”
殷咸集道:“琅苏的御荈。”
姜熹和琢磨着说:“御荈是苦茶欸。我读过三国时期孙和与御荈的故事。我记得孙和说过一句,‘好茶,苦哉’。我记得故事中的茶农见孙和喝御荈,都说他是在学习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呢。御荈肯定苦死啦。”
殷咸集好似有些触动,他微微俯身,凝视着姜熹和的眼睛问她:“你能明白那句‘好茶,苦哉’吗?”
其实,他是在问:你能明白我的处境么?
姜熹和回想起那个故事。
二宫之争结束后,孙权废除孙和的太子之位,将他流到了故鄣的弁山。从那之后他便日日郁郁寡欢,无精打采,常常去山林中放空自己。在山林中,他摘了一片老粗茶叶,放在嘴里干嚼,后来就日日坐在山头喝苦茶。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这便是孙和的处境。
姜熹和问他:“殷咸集,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殷咸集无奈笑笑:“我岂只是有难言之隐。算了,难得你来找我,不说这些伤心事了。”
“那就不说了,不说了。”姜熹和趁机指了指盘中茶点,问他:“王上最喜欢吃什么点心?”
“鲜花酥饼。”
“王上最喜欢什么花?”
“杏花。”
“王上最喜欢什么颜色?”
“大红色。”
“这个我知道。那王上喜欢什么样的妆容?”
殷咸集有点懵:“什么意思?”
姜熹和解释道:“就是女孩子脸上的脂粉呀,眉形呀,胭脂呀,花钿呀,还有发饰呀... ...”
殷咸集反问她:“你觉得我一个人大男人会懂女人用的东西么?”
姜熹和道:“可你宫里有很多美女呀。你不懂,也没少看呀。快说嘛,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拜托拜托。”
殷咸集单手盯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说:“我懒得说,你自己照镜子去吧。”
姜熹和一头雾水地问他:“我照镜子做什么。是你喜欢什么不是我喜欢什么!”
殷咸集端起茶杯佯装喝茶,心虚地看向一旁的牡丹花:“你脸上不是有妆容么。”
姜熹和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啦!你喜欢淡妆。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嘛。”
殷咸集骂了句:“笨蛋。”
姜熹和没听清,问他:“你说我什么?”
殷咸集放下茶杯,字正腔圆地说:“我说你是个傻子。”
姜熹和瞪他:“殷咸集,你骂我?”
殷咸集做出一副“我就骂”的架势,火上浇油地说:“愚不可及,无可救药。头被猪拱了的人都比你有脑子。”
“殷咸集,你坏死了。”姜熹和忍无可忍,恨不得立刻锤他,“骂呗,你最好小心点,你要完蛋啦!”
殷咸集满不在意地扬眉一笑,吊儿郎当道:“对,没错,我早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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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吵完架后,殷咸集以为姜熹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找他了,却没想到第二人她便喊他到凤仪宫玩。
凤仪宫,陶萦娇住的宫殿。
这个名字还是姜熹和起的。
到了凤仪宫,殷咸集看到满地的杏花花瓣,看到石桌上的茶壶和鲜花酥饼,看到独坐在院中的陶萦娇,瞬间明白昨日姜熹和问什么突然姜熹和为什么突然献殷勤了。
昨日他虽然与姜熹和吵了一架,但是心情大好。可现在他看到这番景色,知道了她的别有用心,不仅如大雨浇身,还在心里骂姜熹和真是个混蛋。
陶萦娇独坐院中,没有穿殷咸集喜欢的大红色,而是一袭白衣,温文尔雅,如一朵孤傲却凄美的栀子花。
他问了一句:“姜熹和人呢?”
陶萦娇答道:“她刚走,带着苏长樱去宫门放风筝了。”
殷咸集登时火冒三丈,扭头就走。他刚走两步,便被陶萦娇叫住了。陶萦娇道:“王上请留步,臣妾有话要问您。”
殷咸集站在原地等着她问。陶萦娇道:“王上不过来坐么?”
殷咸集轻叹一口气,拉着脸走到石桌对面坐下,一声没吭。陶萦娇命莫离拿来一个木盒,打开后,一股呛鼻的腐臭味涌了出来。木盒中装着的是一只死掉的红眼乌鸦。乌鸦虽然死透了,但是眼睛仍是红色的。
她问殷咸集:“王上可曾在长辛殿中见到这种乌鸦?臣妾记得,在‘神不顾’村的时候,这种乌鸦就曾出现在破庙中。”
殷咸集道:“见过。他不栖息于枝头,而是常常停留在窗棂旁。”
陶萦娇又问道:“王上可知,乌鸦喜食腐肉?可前些日子凤仪宫中处处都是腐烂的尸体,这种乌鸦却对腐肉视若不见。昨日,我将乌鸦的尸体剖开后,在它的体内发现了大量的蛊虫。这些蛊虫寄生在乌鸦的体内,却不蚕食它的身体。我在想这些蛊虫是不是吞噬了乌鸦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身体。王上见过这种蛊虫吗?”
莫离把从乌鸦体内取出的蛊虫拿给殷咸集看。
殷咸集问道:“王后在怀疑什么?你怀疑本王监视你?”
“不。”陶萦娇低声道:“我怀疑有人在监视我们。也许,他们是在监视宫里的一切。”
“是了。”殷咸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宫里处处都是眼线。这座王宫本身就是泥潭中的漩涡,谁进来了,谁就出不去了。王后怕么?”
“怕。臣妾怕自己还没看清敌人是谁,就先死掉了。”陶萦娇用匕首扼死了一只蛊虫,而后用手帕擦了擦刀刃,“不过,臣妾知道,怕是没有用的。宫里的眼线再多,也只是眼线。我们用刀一条一条地隔断,眼线就成了棉线。线断了,棉线后头的人,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殷咸集观摩着陶萦娇的眼神,问她:“王后到底想说什么?”
陶萦娇把干净的刀递给殷咸集,“臣妾想告诉王上,夫妻本是一体,您可以信任我,也可以把我当作一把刀。臣妾是你的妻,臣妾若想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就必须依靠王上。所以,您不能死。臣妾愿意为了您,豁出自己的行吗,但是您必须得信任臣妾。”
她说,他可以信任她。
可她是大徵的公主,她的哥哥是大徵的御史中丞,效忠于大徵的御史台,他怎么敢信她。
陶萦娇知道殷咸集不会轻而易举地信任她,便用自己能掌控的人来拿捏他。她问殷咸集:“王上喜欢熹和对吗?”
殷咸集没有否认。
“臣妾想要的信任不多,王上把对熹和的信任分给臣妾千分之一便足够了。”陶萦娇淡淡一笑,言道:“王上应该知道,熹和的心思不坏,她不会害您,但是难免不会有人利用她来害您。”
殷咸集道:“王后指的是董氏之人?”
“不止董氏。”陶萦娇道:“王上一定要提防一个人。您的义子谢百宴。”
“他对郢荣来说,一定是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