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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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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年带着高远离开,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一边换衣服一边听高远的查探成果。
“郎君,这批货物果然不寻常,全是精铁锻造的兵器,都没有铭刻造器者的名字,妥妥是私自打造的!”
江安年很镇定,只是淡淡道:“有一就有二,运输私造兵器的商队肯定不止这一队,数目不小。”
“郎君觉得这群土匪和商队是一伙的吗?”
“应该不是,不至于每次运货都要杀一队人,太招眼了。”江安年系上腰带,“但这帮土匪一定是知道了货箱里装的是什么,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杀了那姑娘灭口。”
“人家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经此一遭,肯定被吓得不轻。她看见我都惊了一跳!”高远啧啧两声叹道,转而又调侃起他家郎君,“郎君对姑娘倒是温柔得很,一张俊秀的面庞贯会骗人,什么时候能对我多点温柔呢。”
江安年穿好衣服,抬手对着他的脑门来了记响亮的脑崩儿,“人家被吓着是因为你走路没声儿。”他笑看高远吃痛地揉脑瓜子,“讲点良心,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温柔了?”
高远看江安年穿戴整齐,只是一件简单的素色长衫,也能衬得他长身玉立,加上一张清俊的脸,正是一副极具欺骗性的文弱书生样。
“可怜郎君现在只能穿这种粗糙的麻衣来掩人耳目。” 他又忍不住唠叨,“老爷也真是的,自己是堂堂户部尚书,居然把郎君你扔到这北地边境来当芝麻粒大的小县令,别是真被小夫人迷晕头了吧。”
本来鳏夫老父亲和儿子之间就有很多磋磨,自从老爷子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夫人回家,那是越来越看不惯江安年,这次更是打着“历练”的旗号把江安年送到这穷乡僻壤当钱少事多的破县令。
江安年深谙随遇而安的道理,并不在意,“县令多好啊,老爷子在京城能只手遮天,但他手还能伸到这万里之外的小县城?”
他原以为能一路顺遂,没想到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发现了这私造兵器的大案,之后还得多关注着,要是能立个大功得多讨点赏。
另一边,季知节才想起忘了问救命恩人的名字,要报恩都不知道找哪家的门。
算了,就凭自己这落魄样,再见面说不定还得要人家来接济自己呢。
萍水相逢而已,真不一定再见得着。
她安心休息一夜,第二天就听从江安年的话沿着山路去找临北县。
她在山里挖了两块薯蓣,借火堆烤熟,留以充饥。
山路清晰,想来平日里确实有很多商队往来,她并没有多纠结,一条路走到底。
走了大半天,直至夕阳西下,季知节终于看见了临北县的城墙。
城门口还有少许人进出,官兵拿着武器把守在入口,每个人进出都需要上交过所,任由官兵查验。
此刻,季知节的心凉了一半。
自己现在没有户籍,也没有其他身份证明,应该算作流民。
古代对流民的管控一般都比较严苛,她要是就这么直愣愣地上前,说不定会被当场扣下。
进城务工的想法是泡汤了,她只能趁官兵还没注意到鬼鬼祟祟的自己,赶紧走远些。
薯蓣早就吃光了,季知节现在又累又饿,只想快点找个没人的破屋烂庙修整一下。
她没多久走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小村落。
天边早已暗了,错落的屋舍里零星地映出烛火的微光,显得季知节一个人更加凄凉。
她裹紧身上的大氅,缓慢行走,但终究抵不住身体的透支,晕了过去。
待季知节再次醒来,她已躺在一座草屋内的木板床上,床边有位穿粗麻衣衫的大娘在往她嘴里灌温热的米汤。
“哎哟!你可算是醒了。”大娘见她睁了眼,有些激动,“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多谢大娘,我已无大碍,就是不太有力气。”季知节声音发虚。
“那便好。”大娘松了口气,可算笑出来,喂完米汤,又替季知节掖好被子,“你再多睡会吧,我也去休息了。”
季知节没力气,点点头又沉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
季知节清醒过来,屋里昏暗寂静,她不好意思白白在人家家里躺着,自己也恢复了体力,总得找点事帮帮忙。
她走出草屋,总算见着了人,大娘正坐在院子里端碗喝米粥。
“你怎么起来啦,不多休息一下吗?”大娘见她醒了,连忙招呼,“过来喝点粥吧。”
大娘麻利地给她打了碗粥,季知节也是赶紧接过道谢,“多谢大娘,我已经好多了。”
两人一边喝粥一边聊天。
大娘姓王,早早死了丈夫,只有一个在府衙里当差的儿子,平常只有一个人待在乡下的家里。
“我早年也有过一个女儿,没能养活。要是还活着,应当跟你一边大。”王大娘语气中满是遗憾,“她昨天我看你晕倒在路边,莫名想起她来,属实不忍心,就把你带回家了。”
王大娘又问:“你现在可有去处?”
季知节听她一番诉说,心里也不是滋味,认真回复:“不瞒大娘,我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能去的地方了。”
“还望大娘能暂时收留我,我什么活都能干,也会尽快想办法重办户籍,不给您添麻烦。”她也是厚着脸皮试着问问,对方要是拒绝她也能理解的,毕竟谁也不想家里多一个麻烦。
王大娘起初有些讶异,略一思索,想起初见时季知节的狼狈样,到底是心软,家里也有儿子当差的收入,不算太困难,答应下来。
“现在还没到官府稽查户籍的时候,也不妨事。我也能问问我儿重办户籍需要哪些条件,你就先留下来吧。”王大娘末尾又嘟囔了一句“要是能寻个好人家嫁了也能更方便办下户籍……”
只是季知节没能听见。
现在正是秋末丰收的好时节,春天种下的麦子还等着收割,王大娘带着季知节去了自家的麦田。
王大娘手把手教季知节如何拿镰刀,如何揽着麦省力地割,捆扎,在背篓里压实。
季知节觉得新奇,一开始干得卖力十足,王大娘还夸她学得快。
但后来疲惫就如泰山压顶,压得她喘不过气,王大娘见她面色苍白,忙让她多休息。
季知节勉力干了一天的活,累得全身酸痛,即便是清凉的秋天也出了一身的汗,农活果然最费体力,粒粒皆辛苦啊。
村里有个共用的大晒场,但王大娘家里人丁不兴旺,分的田地也不算多,也就没去那里挤,把收割的麦子都运回了家里的粮仓。
说是粮仓,其实只是灶房边的一间小屋子,不大,但装王大娘家的这点麦子绰绰有余。
“等我再收割几天,就可以全部拿出来晾晒打麦了。”王大娘舀来两碗水,递给季知节一碗,“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多歇着点吧,当心累坏了。”
“没事的大娘,我习惯了就好。”季知节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捧着碗慢吞吞地喝。
大娘闲不下来,又从屋里拿出堆布料忙活。
她身旁的一个大布袋子扎紧了口,但仍飘出了少许轻盈的灰白色絮状物。
季知节捡起一小撮,又软又顺滑,没有重量,应当是柳絮一类的植物纤维。
王大娘见她盯着柳絮发呆,给她解释道:“这是我收来的柳絮,现在正好能用来制冬衣,不然你可过不了这个冬。”
季知节心里感动得紧,这些柳絮大娘原本一定是准备留着给自己或者儿子做新冬衣的吧,现在却要用在她这个外来的陌生人身上,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古时候的富贵人家能用动物皮毛来保暖,可普通百姓用不起,只能用柳絮、芦苇这类植物纤维填充衣物增强保暖效果。
但终究效果不算太好。
这里的时空与季知节原本生活的时空不重合,也不知这里是否有棉花的种植和使用……
季知节一边学习如何剪裁缝制,一边帮忙搭把手,两人其乐融融,没注意院门口来了人。
“娘,我回来了!还给你带了县城里的烧饼……”张大山从怀里掏出烧饼的动作一顿,显然也对家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感到惊讶。
王大娘惊讶地抬起头,赶紧介绍两人认识,这才问起儿子来,“这都晚上了,你怎么回来了?明日不当差了?”
平时张大山都是自己住在县城里,方便每日当差,只有偶尔休沐才会回来看看她,明天还没到寻常的假呢。
“咱们临北县的新县令上任啦,县丞给全衙门都放了假,让我们最近都回家忙家里的农务,不可耽误了农时。”
“话倒是有理,但怎么能全衙门都告假,县衙不办公了?”王大娘还是疑惑。
“人家县丞都发话了,我们干嘛想这么多?我多放假回来帮您收麦子不好吗。”张大山第一次见季知节这么标致的女子,不好意思得紧,手忙脚乱地把烧饼递给王大娘,“我只买了两张饼,你们吃吧,我都吃腻了。”
季知节本想推拒,不好意思又住人家的又吃人家的好东西,但王大娘很热情,她也就没有拂了人家的好意。
她一边吃一边思索,新县令才刚上任,县丞就把全衙门的人都放走了,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那也是一记狠狠的下马威,新县令可真不好当啊……
次日清晨,江安年顺了一把衙门库房里的工尺,慢悠悠向最近的村落走去,耳边还要听着高远的唠叨——
“这县丞真是太嚣张了!把县衙清扫得干干净净,郎君想要了解下县情都找不着人问!”高远气急了,“郎君就该报上家门!他再是地头蛇,也不敢轻慢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这狗官就是看郎君你文弱好说话,才敢这么欺负你!”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身体还得你自己掏药钱。”江安年开导他,“人家的理由说得很好啊,确实不能耽搁了农时。”
“既然无人可用,那我就自己来看看百姓的农田经营得如何了。”
此时,季知节正和王大娘母子一起在麦田里割麦子,冷不丁被张大山的惊呼吓了一跳——
“县令?!”张大山弯着腰在金黄的麦田里躲了半天,陡然想起来人家县令可认不着他,见到上司的心虚也就没了。
季知节跟着望过去,远远的田边只站着两个人,还都是熟人。
刚才张大山叫的什么?这是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