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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卸下心防 ...


  •   陈澜彧就这么一路拽着牵着玉公子,最后站定在了县衙门跟前。

      衙门的大门两边是在平日的陈澜彧看来,莫名有些斗鸡眼儿的石狮子,威武谈不上,圆头圆脑的,倒是呆得很。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瞧见这对狮子,竟觉得它俩都横着眼睛在瞪他,凶巴巴的。

      陈澜彧哆嗦了一下,松开了玉公子的手腕,反手扯上了人家宽大丝滑的袖子:“…公子,我咋说啊?我就上去说按大玄律法,疑罪当从无?让大人速速放了老陈?”

      景環歪头斜了一眼扯着他袖子缩在他身边的陈澜彧,嫌弃道:“你懂不懂礼数?你是来闹事的刁民?你得先报上名来,求见知县,有话堂上说,别跟衙役闹。”

      “哦哦,对对对……”

      陈澜彧赞同颔首,可踌躇了许久,也没松开他那双攥着人家衣袖的爪子,站在玉公子边上念念有词了老半天,大概是为接下来跟看门的衙役搭话而措辞。

      “那我这么说行吗?公子你听我背一下啊,小民陈澜彧,陈平亮之子,今日求见…不对,我是不是要解释一下我是养子,不然和籍档上录的不一样,知县大人会……”

      他本来拽玉公子陪他一起来,就是觉得这人看上去高贵聪明、见过世面,顺手就拉他过来给自己壮胆了。

      可事实证明,这人不仅脾气不好,实则也不太机灵。

      玉公子刚刚分明也叮嘱过自己有话到堂上说,别跟衙役闹,可现在,他却一脸烦躁地打断了自己,“…行了闭嘴吧。”

      随后就径直大踏步走上前,两步一个台阶,给陈澜彧看傻了。

      他嫌陈澜彧磨叽,从他手里抽出袖口,将袖一甩,气势十足,又慵懒信步,大有莅临此地是他赏脸的倨傲意味。

      陈澜彧可不敢狐假这个虎威,小声提醒他:“公子,别太嚣张啊,这帮衙役都凶得很……”

      可这玉公子却没理他,看向门口的衙役,“里头可是陈平亮在受审?让这人进去。”

      事还没办成,先得罪了人?机灵的人是不会跟衙役这么说话的!

      不过……他们之前跟玉公子提过老陈的全名吗?他是怎么知道老陈叫陈平亮的?

      陈澜彧反应也快,瞧向玉公子的眼神困惑地闪了闪。

      而这边,那位被他搭话的衙役一脸不可置信,荒唐得差点笑出声来,他紧了紧手里握的枪棍,“县衙重地,闲人免进,不管你是哪家的少爷,赶紧回去,别惹事!”

      说完,他又盯向躲在玉公子身后缩脖缩脑袋的陈澜彧,这下语气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你,快滚!”

      陈澜彧无语极了,撇了撇嘴,心道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他赶忙挤到玉公子前面,心道这人不靠谱,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开始吟唱:“小民陈澜彧,陈平亮之子,今日求见…”

      不过这段词儿又没说完。

      县衙门的衙役头子,也就是那身着全套戎装、有军衔、有开刃剑的县军统领,正缓缓从衙门内踱步而出。

      “何人闹事?”

      妈呀!是他!

      这人陈澜彧在郊县见过两回,每次都会做噩梦。

      他脸上有道烙刑留下的疤,丑陋的纹路盘踞着整个额头,那还是多年前,南蛮子趁当今圣上遇刺病危进犯边域时,他被俘后留下的疤痕。

      那会子,这统领还是个刚入军的年轻人,被俘后受尽酷刑不肯归降招供军中情报。

      半月后,五皇子殿下就带兵击退南蛮,营救战俘。

      大玄皇族嘉奖他的忠义,待他回到玄都,伤愈后,给他安排了个体面的闲职,太子殿下亲自嘉奖了他,不叫旁人因他的烙刑伤痕而轻慢于大玄的忠义之士。

      这人平素总爱板着脸,加上又是衙役县军的统领,陈澜彧见了兵就害怕,每次都心虚得可疑,统领见他可疑,更是死死地盯着他瞧。

      陈澜彧救过不该救的人,他此前从没想过救人也能是件坏事。

      人哪有什么该救不该救啊,谁救人还掂量掂量是非黑白,问他是罪人还是好人?那样还叫救人吗?

      不过这个道理陈澜彧也没法跟谁人辩解,皇家视圣宫为死敌仇家,陈澜彧就是一小老百姓,谁有工夫分辨他是好心还是叛变。

      不能辩理,那就跑呗!陈澜彧见他两回跑了两回。

      可这回不能逃,老陈还在里头,被当成了什么煞神给抓了。

      陈澜彧胆一颤,腿一软,眼神躲闪,一把捞起玉公子的手给自己壮胆,手指尖都冰凉的,他心一横,眼一闭,嘴一张:“小民陈澜彧,陈平亮之……”

      “快,快请……快请……来人,还不通传!”

      ……啊?

      陈澜彧把眯缝的眼睁开,瞧见的却是那八尺统领的冠顶。

      他恭敬地低着头,像是不敢直视二人的模样。

      陈澜彧也不是傻子,立刻看向了玉公子。

      他眼里闪着明显的疑问,眼睛瞪得老大,怀疑一分也没有,好奇倒是满溢出来。

      玉公子面不改色,斜睨他一眼:“不是你要救人?看我做甚?快走。”

      …

      刚跨过门槛,堂内数十双眼睛就齐齐看了过来,屋内莫名刮来一阵阴风,陈澜彧头皮一阵发麻,正要跪下行礼。

      却一把被身边人捞住了胳膊。

      那玉公子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公堂之上,不可辨谎。小掌柜,上头的大人怎么问,你就怎么答,这样,你父子二人自然会安然无恙,听懂了吗?”

      玉公子这话分明说得淡淡的,同之前在客栈内拍桌发火的语气相比轻飘了许多,但堂内所有人,包括上首的知县,都明显抖了几下。

      无形的威压感像是从头顶上砸下了一座阴山,心里头亮堂的人仍觉得坦然,可心里头有鬼的人就不同了。

      莫名的,陈澜彧失了力,从玉公子虚虚的搀扶中滑出胳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绿衣裳铺了一地。

      公堂内陷入一阵莫名的死寂。

      玉公子不再开口,背着手退到了斜后方,将堂内诸人的神色都纳入眼底。

      跪在前面,膝行几步至老陈身边的陈澜彧偷瞧了一眼老陈的神色,老陈脸色难看,低着头轻轻冲陈澜彧摇了摇头。

      陈澜彧的心咚地一沉。

      知县也不好受,冷汗已经浸了一背一屁股,如坐针毡。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何意,当下他也只能顶着太子殿下冷静审视的目光继续硬着头皮审问。

      “来者何人?有何事禀报?”

      老陈想给陈澜彧递眼神,一抬头却看见那知县不冷不热地瞧着自己,立刻又吓得低下头去。

      如此,知县心里就更有数了。

      这陈平亮之前还只知叫冤喊不知情,方才的问题他也答不上来,可现在这个被太子殿下带来的他儿子一到堂前,他就慌得不行,还想着递眼色。

      有鬼。

      也许,审问的重心该换一换了。

      恩人吗……

      “启禀…启禀大人,小民陈澜彧,陈平亮之子,家父经营南城驿无忧客栈多年,为人宽厚,不曾与他人起冲突,这放血白面煞神,实在是与家父无关啊,请大人明察!”

      知县捋了把胡子:“无关?怎会无关?那煞神见了你父亲,张口提及圣子,闭口说是恩人,昨儿个夜里被抓后,那煞神一被问及这恩人,竟决绝到用仅剩的功力震断了舌脉,就为了不说出这恩情的情报来。”

      圣子……恩人?!

      陈澜彧得亏是跪在地上的,不然他指定站不住,要晕过去。

      思绪几个打弯,他总算是明白老陈是为什么被抓了。

      那煞神和圣宫有关,见了老陈叫恩人,被官兵发现了。

      他偷看了一眼老陈,老陈的脸色比纸还白,抖得像筛糠,冷汗也淋漓。

      这是真心虚。

      完了。

      惊堂木一拍,杀威棒齐齐一敲,震在地上有如鸣雷炸耳。

      “说!到底是什么恩情!……看不出来啊,你二位还有本事向圣子施恩?是十一年前?还是这十一年之中?”

      陈平亮和陈澜彧俱是一抖,陈平亮马上就哭嚎出“小民不知,大人冤枉”一类的话,而陈澜彧却没吭声。

      他攥紧了拳头,竟抬起了头,直直对上了知县的眼睛,却被陈平亮拉了一把胳膊。

      圣子的踪迹还是在十一年前显露的,这十一年来,圣宫低调得如同仅在传闻中存在过一般。

      这期间,老陈家的客栈就这样本分地经营着,无忧客栈内也并无什么密室暗道,能够供人躲藏安身。

      这些景環也已经亲自查过了。

      “陈平亮,十一年前,你家陈澍芳没出生,你养子陈澜彧年七岁,你当时却已经二十又三,从年岁上来说,你二人都有这恩人之嫌,只是……”

      站在一旁的景環眼神微动,不着痕迹地瞥向陈澜彧。

      知县瞧见了,于是顿了顿,接着问道:

      “只是……那时圣宫行刺陛下一事已然传开,当时,各驿站客栈、各城邑关卡都设了官兵拦路,顺着圣子离开玄都的方向,也有官兵追捕。陈平亮,你一个有妻儿,有家室的,会冒着风险去救一个不明来路、浑身是血的人吗?”

      知县问得并不凌厉,可陈平亮依然脸白得不能再白了。

      他听得出知县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一个有妻儿的成年男子,明知这人有可能就是圣子,还冒着风险去救人,这种可能性极小。

      而与之相对应的……

      “但你,陈澜彧,你当时只有七岁,救人实在是情理之中,第一,你不懂什么行刺什么圣宫,第二,当时的圣子,也只是六岁稚儿的相貌。”

      “你救下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孩子,稚子之心,赤子之心,何其正确,何其合理啊。”

      循循善诱一般,知县做出了合情合理的推测,几乎和事实真相大差不差,因为陈平亮已经跪不住了,身子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着。

      下一秒,他却又有了劲,跪立起身,“大人,此事都是小民的错,无论如何,都与小民的儿女没有任何关系。”

      这谁还听不出来,这话的意思是承认了,揽罪了。

      知县偷瞧着太子的脸色,本来到这个时候,案子也就可以结了,但太子今日前来,看样子堂下的两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也不知殿下到底是何意。

      知县眼珠一转,没轻举妄动。

      景環赞许地看了知县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缓步上前,走到了陈澜彧身边。

      陈澜彧听见老陈要给自己揽罪,自然下意识就想反驳诉出实情,他也跪直了身子,正要张口,神色有些愤愤,但更多的是担忧和急切。

      只是这些心绪都被玉公子一巴掌摁了下去。

      他安抚一般地拍了拍陈澜彧的肩膀,对着知县道:“大人,大玄律法规定,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应主张疑罪从无,从而尽可能避免案子的错判,我瞧着,这桩案子的证据尚不确凿,何不先叫这二人回去,择日再审?”

      这证据还不确凿啊,那人是杀人放血的煞神,但那人又不是见谁都喊恩人的疯子。

      陈平亮惊疑不定地看向陈澜彧

      ——这是你小子打哪儿搬来的救兵?

      陈澜彧也懵了,嘴巴微张着,只觉得那只散着沉木熏香的手指搭在自己肩头,烫得他半边身子都热乎了。

      而更令二人发懵的是,知县居然还同意了,一句异议没有。

      …

      重见天日,陈平亮瞧着外头的天,又是一阵晕眩。

      玉公子一扫之前的冷脸,居然欣喜地勾唇浅笑着,眉眼弯弯,冲陈澜彧温声软语,“你瞧,我都对你们说了,只要不辩谎,说实话,你二人都会没事的。”

      陈澜彧瞧着他难得露出的笑意,心里一阵苦涩。

      这笑容跟春风似的,吹过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居然生出花朵一般的艳丽。

      玉公子真是个好人啊,之前明明别扭得很,像极了不叫臭汗哥哥进自己屋子所以闹脾气的自家小丫头,可真遇上了事了,却愿意帮上这么大一忙。

      景環笑得脸都疼了,他冷脸惯了,亲自演这么一出还真是辛苦。

      但瞧着这陈家父子二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心虚沉默,他知道,这一出戏必然能成。

      辜负好心公子、公堂上撒谎的罪恶感。
      救人的赤子心。
      连累养父的愧疚心。

      他会说实话的。

      “……可,可我撒谎了,我确实救过他。”

      陈澜彧盯着玉公子温和的笑脸挪不开眼,心底来回的纠结撕扯着情绪,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不觉得救人的事是什么罪。

      他就这么承认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卸下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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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老大!斑马大火现炒,本文新鲜完结,宰!可宰!球收藏! 下一本:科幻悬疑萌宠《小叶,您的宠物人类医生》感兴趣的宝可以预收一波!11.1开文 完结文:科幻群像《出芽生殖也配有对象吗》推推!10.7入v,注意阅读时间。 古耽《我那圣洁良善的小恶仆》更新中,不过有阵子没更了(斑马这个诚实)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