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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孩子 ...

  •   “他身上没有钻石。”搜完林可随身物品的杰洛对我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

      钻石是我们在前几个赛段随机地点偶然获得的,既然林可没有钻石,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持有钻石的呢?总不会这些无主的宝藏自个儿告诉他是谁把它们挖出来的吧?

      “铁定是迪亚哥搞的鬼!”乔尼一提起仇人,语气就变得冷若冰霜。

      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迪亚哥有杀人夺财的前科,加上不久前他企图抢夺乔尼钻石的阴谋败露后,被杰洛教训了一顿,以迪亚哥睚眦必报的性格,怀恨在心借刀杀人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雇佣杀手、杀死我们、抢走钻石,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人会知道死亡的真相,他曾经为了遗产杀死了年迈的妻子,所以这次也是一样。要我说,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拜托别说傻话了,不能因为你和他有过节,仅仅凭借猜测就要了别人的命!”杰洛边说边激动地比划着手势。

      “这不是猜测,而是确凿的事实。况且,像迪亚哥这样的人渣,除掉他不过是为社会清除毒瘤,有什么不妥的?”

      “那是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们的命也是命,菲奥蕾拉的呼吸、心跳、脉搏刚刚全都没有了你知道吗?你真的忍心让她再经历这样的不幸吗?”

      这句话简直是当头一棒。

      杰洛脸色发灰,把眼睛闭了一会儿,然后才接着说:“在拷问得到真相之前绝对不准杀了他。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会亲手将他处刑。”

      他的声音是沉静的,原本零星散乱的记忆被唤醒,火焰从远方烧来。

      “我记得这样的纹章只有经过欧洲领主的认可才能佩戴的宝物,你远赴美国是为了什么?冠军荣誉还是钱?”我听见过去的自己盯着意外散落一地的行李问道。

      回应我的是木柴“噼噼啪啪”的燃烧,烟灰飘摇不定,升起落下消失在夜空,橙红的火光照亮杰洛的面庞,四周的黑暗犹如相框将他框住,他默默拾掇起自己的行李,最后留下沾满泥沙的小熊玩偶,一点一点地沾着水壶里所剩不多的水擦干净。

      “没什么好说的,”就像个冷静的医师在护理病人一样,他心无旁骛地给小熊开裂的部位做手术。

      避而不谈的态度反而激起我的好奇心,风带着火苗和烟雾扑向我的方位,我被迫呛了几口浓烟,转而起身坐到他身边上风口的位置,托着脸看他穿针引线。

      “我不知道你从哪来,又是为了什么,但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就是为了奖金,为了钱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噗嗤一下乐了,脸上的冷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信,要真为了钱不择手段,你刚刚大可以松手让我沉下去。”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像是黑色相框里凝固的影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和他如此亲近的原因。

      “好吧我承认,比起钱,还是你对我更重要。这样说的话,我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吧,毕竟你也救了我的马儿。”

      排除钱,那只剩冠军这个选项了。

      我回忆起母亲惋惜的话:“如果sbr大赛早举办举办二十年,凭你父亲准能捧回个奖杯,可惜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做不到了。”

      我当时本该告诉她:“就算不依靠父亲,我也可以做到。”可最终还是瞒了下来。

      他们总是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一个不需要承担起责任的、无用的、累赘的孩子。

      杰洛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吗?为了让自己的价值获得认可——通过获得冠军的方式。

      我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话说回来,他的脸是不是比刚才红了点?还有耳尖好像也变红了,明明柴草烧的差不多了,火焰将熄未熄的,小熊身上的缝线却一点都没歪。

      “你的手艺做得真好,让我猜猜看,你是服装师还是医生?”我自问自答道,“你既然有那种纹章,那一定不会是前者了,毕竟,没有哪个贵族会自降身份去从事被视为低等职业的裁缝工作。”

      “不过,”我话头一转,“遵循你自己的意志去选择,那么无论是执缝合线还是普通针线,都同样值得尊重。”

      杰洛的手顿了顿,低头完成最后的收尾,牙齿咬断线,一同被咬断的还有我们之间一道看不见的藩篱。

      “你觉得‘父母’能决定一个孩子的死亡吗?”

      他伸直手臂,对着微暗的篝火检查小熊的伤疤。我折断枯枝投入火堆,重新升腾而起的火焰像是小熊涅槃重生的翅膀。

      “当然不可以啦,自己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便是赋予生命的父母,也没有资格将它夺走。”

      “倘若我说的‘父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呢?”他凝视着跳动的火焰,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你说的是神明吗?唔,那样的话……祂确实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倒也没那么了不起啦。”他挠了挠头,长叹一口气,像是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的烦恼,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我有一个朋友,姑且叫他C好了,C从小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学习治病救人的技术,在13岁那年却被一直以来敬爱的父亲用罪犯的鲜血告知,自己学习的技术是用于行刑,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只因那是由至高无上的存在所赋予的荣誉……”

      提到荣誉时,杰洛自嘲地笑了笑,我心下了然,这个C就是他自己吧。

      “拯救生命的手术刀变成了死神的镰刀,救死扶伤的父亲变成了冷酷的刽子手,在恐惧与震撼的交织中,C认清了残酷的事实——自己的技术是为了减少犯人的痛苦,从而让他们有尊严地死去,靠着这样的念头,他才勉强拾回了勇气。”

      “那后来呢,C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吗?”

      “可以这么说,C决定接过祖先传承下来的责任和荣誉,听起来很不错是不是?日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有C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但哪怕多次被软弱的感伤情绪所动摇,他仍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好这份工作的——直到他得知自己首次行刑对象是一个无辜的男孩儿。”

      像是看到了那个男孩儿的眼睛,他突然将小熊塞进了背包:“时间太晚了,我困了,无聊的睡前故事就到这儿吧。”

      说着他撑向地面,打算站起来。

      “等等……”话说一半,我自然不可能放对方离开,右手下意识拉住他手臂的同时,身体向他靠近。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冲力太大,又或许是他沉浸在回忆中一时毫无防备,没有任何征兆,下一刻他整个人朝我倾斜过来,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长长的,卷卷的,温热的,像地平面朝阳射出的光线。

      “杰洛……”我轻轻地对着颤动的“朝阳”,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说道,“能告诉我C后面发生了什么吗?他那至高无上的‘父母’同意饶恕那个男孩儿了吗?”

      “……没有,哪怕所有人深知男孩儿与犯下叛国罪的罪犯毫无瓜葛,可是当C像《皇帝的新衣》里那个孩子说出真相时,却没有人认可他,所有人都说他在无理取闹,明明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够了,思考与良知都是多余的奢侈……”

      他的声音哽住,“朝阳”下出现了晶莹剔透的露珠:“算了,就这样认命吧,C很想就这样逃避一切做一个不会思考的工具,人只要不思考就不会痛苦,思考的越多、越清醒就会越痛苦……”

      “但是他没有,他想要另寻它法,所以他来到美国了对吗?或许有人会嘲笑他天真,或许连他自己都明白,SBR大赛的冠军荣誉未必真能让那对高高在上的‘父母’改变主意。但即便如此,即便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即便前路布满荆棘,即便自己会遍体鳞伤,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永远当一个受人摆布的乖孩子,所以啊……”

      我的手指不知不觉擦过他的眼角,带走那颗露珠:“所以,你已经无需迷茫了,杰洛。”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想亲你,可以吗?”

      话音未落,杰洛捧着我的脸,垂首吻了下来。

      温暖得像阳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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