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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潮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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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秦意很快便不再在意。
隔壁的客房静悄悄,秦意敲了几下门,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只好去拿了钥匙,冒昧地推开:“……谢珩?”
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秦意心里莫名其妙有了一丝微妙又冰冷的怒意,但怒意落到唇边,却成了挑起的一点弧度。
他把偏房的钥匙抛起又轻易接住,声音听上去不悲不喜:“谢珩,又跑了……?”
不守信用的小瘸子,是不是该有一点惩罚,也好让他记住,他亲口答应了一场交易?
虽说刚开始提出这场交易也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把人留在身边而已,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对这种违背诺言的人,恐怕也不必留有太多善心。
秦意这般想着,下楼的步子都快了许多,刚拿起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却捕捉到客厅里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阳光从尚未完全合拢的帘子里透出,被子大半滚落在地,少年人单薄的身体就蜷曲在狭窄的沙发上,皮肤依旧过度苍白,脸颊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秦意身上的冷意一滞,循着阳光的痕迹走过去,看到了和被褥搅在一起的银白色发丝。
……原来没走。
不知是散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气,还是又因为这抹倾泻而下光洁耀眼的银白,他心中渐渐生出一股陌生的异样感觉。
他在沙发边蹲下,定定看了几秒,伸出手,把绞缠在一起的发丝一点点挑出来,捋顺到一边,低声唤道:“……谢珩,谢珩?”
沙发就算再怎么柔软对人鱼来说也不够舒服,少年轻皱眉头,因为不适摆弄身体,一截漂亮的鱼尾就滑到了被褥外。
带着一点冰霜的寒气,似乎身体有异。
秦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光景,手探进被子里,试了试人鱼的体温。
冰得像玄铁。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条人鱼,正在严重失温。
但这好像并不是单纯的生病,秦意迅速在脑中搜寻,顺便拿起u盘插.进电脑,鼠标滑动,果然找到了相关的信息。
双颊泛红,意识混乱,嗜睡,身体非常规降温,似乎是……人鱼的潮汛期?
这倒是有些新鲜。
很快,秦意就注意到了这潮汛期的非比寻常,虽然前面都是基本的介绍,但看到最后一句,男人的目光骤然定格了几妙。
“……潮汛期只有后颈腺体与腹下一处鱼鳞温度滚烫,鲛人会因此躁动不安,需要抚.慰,避免情绪波动过大?”
他正要再翻阅一下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手腕上却传来一点冰凉。
是谢珩抓住了他的手腕。
美人果然是没有一处不长得好的,哪怕处于最虚弱的时候,也很难让人不注意这只手。
秦意盯着看了几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轻轻挣开了。
沙发上的人却像陡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神恍惚一瞬,便迅速垂下去,面色并不大好。
他略显不安地把鱼尾缩进被褥,半晌才道,“今天也要去见他……?”
或许因为处于潮汛期,鲛人的心思变得比以往更加敏感,也更加清晰可见。
秦意稍稍一怔,下一秒,他笑着握住这干净分明的指节,作乱似的一根一根嵌进去,两人瞬间十分亲密无间。
温热侵.入少年手指间,谢珩错愕地抬起眼,目光似在轻轻颤动:“……”
他喉结滑动,清冷的声音发哑,“这是什么意思?”
谢珩肯定不知道,在旁人眼中,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有多生动。
银白的碎发因为微微汗湿而贴在额头,谢珩的眉眼向来都是这样好看又带着些许疏离,但因为有了不一样的表情,虽然仍是轻皱着眉头,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却都有所不同。
秦意隐约地感觉,面前的人在渴求。
那种陌生的感觉似乎像是因此有了回应,瞬间放大了谢珩一举一动对自己的影响。
秦意喉头微动,嘴上说的却是:“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并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所以俯下身,直勾勾望进谢珩眼底,轻声问,“……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谢珩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吊坠。
毕竟他所求之物太稀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或者清晰地说明,根本不能拿来缓解真正的酸涩和苦楚。
所以他抽出手,慢慢黯淡下去,鱼尾被他强行变回双腿,尽力撑着沙发站起来,每走一步都疼得发抖。
逆势而为,必然是这样的结果。
人鱼是种美丽而强大的生物,甚至于能够轻易成为深海的统领者,但到了岸上,也难免处处受限。
更何况是谢珩这样疏离的性格,他从不愿意任何人亲眼看见他的狼狈,更不愿意别人真的同情、可怜他。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漫漫长夜里苦熬,宁愿等自己习惯那些剜骨钻心的痛,而不是把谁当成自己的止疼药。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一瘸一拐的走路方式,如果不是潮汛期的突然来临,如果身体没那么疼的话,他根本不需要……
他摔了下去。
头磕在茶几上,又多了几点血痕。
谢珩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半跪在地上,抹去那一点血,用手捂住了眼睛。
……太不堪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姿态狼狈地出现在男人面前,就像一只随处可见的死虫子,谁看到都要上来踢两脚。
潮汛期最受心境影响,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却像一个永远不会维持平衡的天平,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谢珩此时心性不稳,最是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
发丝凝结的冰霜攀附其上,伤口很快停止流出鲜血,可那些冰霜却顺着这具身体露出的破绽侵袭入内,头似乎也开始疼得厉害。
因为角度原因,秦意看不到这些,但是没关系,他看得到谢珩的反应。
他并未出声,而是把一切尽收眼底。
但奇怪的是,看到眼前的一幕,他脑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了一些模糊的,像剪影一样的画面。
他对这些画面全无印象,给他的感觉却十分熟悉,熟悉到就像是他记忆当中的一部分,包括画面当中的主角,也正是面前的这个人。
秦意记不起来了,也就很快抛之脑后。
因为谢珩又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男人来不及想那么多,把谢珩打横抱起,又放回沙发上,难得有点无奈:“别乱跑。”
苍白的皮肤上,那一点殷红更加显眼,秦意抹掉其上的一层薄霜,刚想帮他粘上创可贴,又被谢珩伸手阻拦。
“怎么了?”男人挑起眉头,唇边的笑意微冷,“因为讨厌我,现在连伤口也不用管了吗……?”
谢珩垂眸不言。
在秦意以为他又要沉默以对的时候,少年却毫无征兆地抓住他的衣领,冷淡开口:“……我不需要这个。”
秦意一个不稳差点压在他身上,呼吸都急促了一点:“那你想要什么?”
谢珩抬起眼,慢慢把他拉向自己,本来就苍白的手指因为攒住的力道过大而白得更加不像话。
男人被迫看着少年的眼睛,然后听见他说,“……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谢珩的声音很轻,话的分量却很重,秦意听着,手指无端瑟缩了一下。
因为是谢珩,秦意总觉得这双眼眸格外清冷通亮,一眼望过去,便能清晰地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当中的自己。
不知是不是被谢珩本人的冷清所浸染,秦意看上去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漫不经心,相反,他脸上的表情绝对称得上是危险,似笑非笑,甚至连唇边的弧度都因为冰冷而显得有些紧绷。
就像掠食者在捕猎时提前弓起的脊背。
是了。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剑拔弩张,哪怕一起走过九十九个世界,温情的时候细数起来依旧少得可怜。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相互嫌弃,甚至于相互厌恶的关系,不过是被强行捆绑到一起,才有了这么多不堪回首、根本称不上是回忆的时间。
要因为这种东西就对身陷囹圄的对方心软,然后顺其自然拥有一段温柔的时光,听起来似乎是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秦意突然笑起来,近乎愉悦地笑,但话语却尖锐得不似平常:“怎么……”
他状似轻松地环在谢珩周围,挑着唇,一点一点逼近面色苍白的冷清美人,本来是应该是心跳加速的场面,他却把最恶毒的揣测用在了这个人身上:
“……你一秒都不想跟我多待,又问我这样的问题,难道因为你最新的美好愿望,是要我带着谢安然一起去死吗?”
谢珩眸子一颤,依旧沉默。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如果不是那些冰冷刺人的话,几乎算得上是呼吸交缠。
秦意自觉说了刺激的话,半阖上眼,等着冰凉刺骨的一巴掌或者直击面门的一拳,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
他刚想睁开眼,就感觉唇边传来了一点轻柔的触感。
是远高于人鱼身体本身的温度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这几乎就像一个温吞的吻。
更何况,是在九十九个世界里游走过的秦意。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可能……
秦意骤然睁开眼,眼中的光一下子变得晦暗不明。
大手裹同被子一起搂住人鱼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绕到后颈,摩挲着传说中会变烫的那处腺体,短短几秒,几乎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他甚至得寸进尺地凑到谢珩耳边,耳鬓厮磨船轻声问道:“……不是只有下腹会变烫吗。”
“怎么……”
“嘴唇也变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