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甜美的地球男人 ...
-
松龄不依不饶，小脸蹭着骨感清晰的脚踝，转而仰躺在地，敞开松软的肚皮撒娇。
凌杳整理耳机的动作不由一顿，经由镜片的视线主动跌下到小猫黑糊糊的小脸蛋，笑容悄无声息地在唇角展露。倾腰抱起松龄，凌杳揉了一把毛绒脑袋，轻声说：“乖乖的，爸爸要工作了。”
“喵~”
“……”笑容无声扩增。戴上耳机，凌杳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清冽、干净的嗓音字正腔圆地述说：“鹿柴——王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读过一遍，语调太平，凌杳不是很满意。又连续读了几遍，最终选取了最后一次。左手触到保温壶，右手拧开壶盖，袅袅热气冒出，稍稍润湿了鼻尖，凌杳小心喝下一口热烫的水。
嗓音愈加清透、声调缱绻：“相思——王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是凌杳除担任大学教师这一正式职务之外，所从事的第二份相对轻松的工作。每到周末，他会选择待在家里，录好几篇指定的古诗朗诵，便能得到相应的报酬。
“少年行——王维。”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
缓缓流淌的朗声刹那停止。
“吵死了。”没有起伏的机械语调响起。过了几秒，音响冒出一句：“蓝牙已关闭。”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吵、吵、吵……”
“闭嘴。”
“——死了。”机械女声卷土重来：“不。”
“……”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李红，”倚在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眼神扫过发出噪声的源头，瞬间将那堆按钮移走指尖可触及的范围，“闭嘴。”
坐在圆桌上的窈窕人形猛地站起身，气势高涨，爆发出尖锐的反击：“谁是李红？！我才不是！！我叫245！！！”
“有区别吗。”
“李红一听就是炮灰、路人甲、NPC的名字啊！！！”
“245听起来和这个一样。”
“245是证明我能力的荣誉！！”人形在圆桌上气急败坏地跳起，四个桌脚扯出急促的尖声，“你侮辱我！！！”
“下来，李红。”视线只落在她脚下踩着的红木圆桌，语气并不能维持平和，“那张桌子花了我一万、是我三个月的工资，如果你、踩坏了——”
眼珠定住，深黑的瞳色循序渐进地透出青绿。
“……”李红悻悻放弃对桌子的践踏，表情十分委屈、又无可奈何，“行吧，张明明。”
瞳孔内青绿色的轨迹慢慢回收，恢复成没有任何异样的黑色，张明明淡漠地瞥过，缤纷颜色的按钮瞬即回到原位。“继续禁言。”
李红咽了声息，慢吞吞地坐正，双眼无神地注视着手边摁响就能代言的按钮。
气氛无言半晌。李红抬头偷偷瞄向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歇息的张明明，气声拉长：“张、明——”
话还未说完，张明明睁开眼睛，里面的含义简洁明了。李红于是谨小慎微地开口：“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张明明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我没生气。”
“那你禁我言？！”李红听到此话，情绪立即激动，分外委屈地说着，“我以前吃人你也没管过我啊！！为什么这次你要管我、还一脸要杀了我的样子？！”
张明明难得沉默，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眉头微皱。
李红急不可耐地狂吐心声：“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但是我知道那个男人确实长得很帅、很可爱、很甜美，而且感觉身材也刚刚好啊，天呐，还有礼貌呢！他跟其他男人完全不一样！！”
“本来我想着不吃他的，但是觉得不吃呢，又亏了……把他吃进肚子的感觉应该会很棒！”
“如果可以，把这个地球男人拐回家扮成一株小花花欣赏一下也不错呢，而且我身材很好，他不会委屈的！”
“好喜欢！！！”
“……”
正沉浸于兴奋的李红倏然觉察他寒光四射的眼神，立马咽了声音、彻彻底底不敢吭声。
“禁言。”张明明说。
“好的。”白色按钮说。
**
细雨笼罩，望远处一片白雾。
体感温度愈低，雨势增大了，斜打窗上透明的屏障。
开启灯，凌杳拿过床边完全冷掉的水喝了一口。没有课的周末，睡觉是唯一的消遣。
窗外的天际阴沉，忽来一道紫色的闪电延长，雷声随后重击。凌杳被这道雷声吓得清醒不少，抬手摸了摸发热的面额，戴起眼镜往客厅去。
路过的行径，统统亮起了灯。
凌杳坐在沙发，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挑了一部搞笑综艺，开头是节奏欢快的音乐，将声音调高。又想起了什么，走向电视机旁的大型猫爬架。
松龄在睡觉，紧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凌杳伸手进入狭小的空间，确保小猫的温暖足够后，调小了电视机的音量。
电视机不断传出笑声，凌杳在厨房里安安静静地旁听，盯着水壶通电、开始煮水。
早上的事情他很难不去多想，因为这六年来，日复一日的行程都是规定好的，不会有任何差错，也不用花费多余的心思去在乎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生活上无论多么细微的改变，他都能立即注意到。
可对于这件事情，似乎是无解的。
自行车的丢失是最好的证明。
半梦半真的记忆，模糊了细节。
凌杳选择忽视。
水开，打开两袋麦片丢入，搅动。
糊状物在杯中轻轻晃荡。
路灯下停驻着一辆全黑的捷达。驾驶位上的半张脸潜藏在黑暗中，隐约的轮廓显现仰头迹象，喝下杯中大半分不清内容的糊浆。
雨刷规律扫荡，落在挡风玻璃的雨在边沿积聚成缓流淌下，视野始终清晰。
左侧车门被拉开，灌入冷风，还有雨洗的腥味。他淡定饮干净，合上杯盖，拉起挂在下巴的黑口罩。
“手机尾号。”
“4316。”
干净的车内逐渐占满浓重的酒气。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指甲颇为不耐地敲了几下方向盘。
“你吵什么？！”在后座躺得四仰八叉的男人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别他妈敲了，小心我投诉你！”
他没说话，眼睛注视着前方，打开了旁边的车窗。窗隙穿透飕飕冷风，扬起稍卷弧度的发丝。
车速稳步提升，导航忙不迭地播报路况。缝隙挤压风，风声尖细呜咽，像难听的悲嚎。
醉酒的男人气哼哼地粗喘着，喷出酒重的浊气，被扰了睡觉的兴致，骂骂咧咧地：“小心我投诉你啊！给你这么多钱还不好好开！操你妈的……”
突然颠簸，车体剧烈摇晃。男人本来借着醉酒的名头横躺霸占了两个座椅，此时正欲起身，忽地急刹，整张脸直往前排结实的椅背撞去，身体卡在了脚托之上。
男人狼狈地拔出半身，欲想发作，眼前眩晕不止，胃部刺激作呕。
“吐车上500。”
“……”
男人低声咒骂一句，狠力推开车门，跑到墙边吐了出来。
后视镜的人形由远及近，男人狠狠踹了一脚车门，戾气十足、混杂酸臭和刺激的酒气：“你等着啊！我操你妈的，你给我等着！”
他耐心地等对方搜索出手机。骂声顿起：“姓张是吧，张你妈，你个傻逼，给我等着！老子现在就投诉你！！”
街道仅立着几盏路灯，两边都是破旧的居民楼，琐碎的声响掩埋于雨雾。
男人的嗓门很大，是令人从骨子里生出厌恶的聒噪：“老子今天心情就不好！你他妈一个破司机还跑来添堵！有本事就和老子打一架！看老子不把你打个半死……”
“——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