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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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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殿是当地各路草莽筹钱建的,据说是仿古地球风,但看上去更像是被狗啃了一口的歪斜棋盘。
棋盘东南角豁了个大口,星舰启动的嗡鸣声震得墙头兽首微微发颤。
湛离半蹲在墙头,泛着青筋的手撑着狰狞虎首,手心泛着剧烈奔跑后的潮闷。
他垂眸盯着三百米外缓缓关闭舱门的星舰,无声摸出小型炸弹发射器,瞄准了门内那抹白色身影,扣动扳机——
“别杀他!千万不能杀!”
墙下吐着白沫的特工突然诈尸,挣扎着喊出来这么一句。
电光火石间,湛离偏转枪口,闪着红光的炸弹飞速划过空中,越过重重灰白神像,“铛”的一声嵌进星舰旁最高大的那座神像脚边。
那抹白色身影似有所觉,仰起半张脸看向他的位置,嘴角夸张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平静地回以注视,收起发射器。
下一秒,隐在兜帽长袍中的神像分崩离析,伴着成团的粉尘四落,一只小臂精准地卡进舱门缝隙中。
舱门不堪重负地被迫打开,里面的白色身影从倾斜的门梯上滚落,摔在碎石块中,已经不省人事。
墙下特工瞪眼看完了全程,半庆幸半钦佩地发出一声长叹,心满意足地又晕了过去。
湛离从墙头跃下,厚重的铁靴碾着水泥地上细小的石渣,发出轻微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生化信息素味,湛离把口罩扣紧了点,直接越过了倒地不起的特工。
他来抓人,纯属为了联盟安全,不想把基因泄露给海盗,跟联安局没关系。
这殿里的神像很多,像是堆满了货物的加工厂。当他越过第三座神像时,雷声炸起,大雨倾盆。
弥漫的尘土在一瞬间归于平静,而水雾漫起,寒气逼人。
他双手插兜,大步越过水坑,腰扣在水坑上映出跃动的冷光。
一道银光反向擦着这道光线闪过。
他猛地停下,半点停顿没有,握紧口袋中贴着小臂的匕首,向身后刺去。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雨珠撞在锋刃上,一截两段。
但匕首没有刺中人体——那人居然比他反应更快。
他鲜少遇到这种情况,一挑眉,撤步转身看去。
蒙蒙雨雾中,一双银灰眼眸正笑盈盈看着他。
对视的瞬间,他腺体骤然发热,一股隐秘而狂热的欲望飙上大脑。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在被刺痛激回来的一丝理智中,慢半拍地发现:他被诱发易感期了。
对方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伸手拽下素白的兜帽,捋开黑发,露出一张与他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不过这人的眼眸弧度比较柔和,唇角也总是勾着的,看起来相当好说话。
这人垂眸一扫他手里的匕首,轻笑道:“我们十四年前见过一面,我叫‘池懈’,看来你忘了。”
湛离紧盯着他的动作,喉结缓慢地滚动。大概是易感期的缘故,他对面前这个危险分子颇有好感,不仅舍不得动手,还顺着话回忆了下。
十四年前,他九岁,刚变成孤儿。海盗们摧毁了他居住的星球,他缩在逃生舱里,在太空里奄奄一息地飘了十一个月。
第十二个月,他被联盟救走,进入了核心实验室。
那一年,他见过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如果真有个长得跟他一样的家伙跟他聊过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个叫“池懈”的骗子运气不好,挑了个他最孤独的时段装熟人。
湛离垂眸看了眼他握着匕首的手。紊乱的激素干扰了他的神经,现在他的手不自主地发颤,准头估计没平时那么高了。
大概就是,原先可以一刀贯彻心脏,现在得卡在胸膛里,用力搅几下才能杀死目标吧。
手段残忍了点,幸好他没什么同理心。
“没印象,你给点提示?”他闲聊似的,踱步绕到池懈身旁,不动声色地寻找他的破绽。
池懈偏过头看他,唇角仍勾着,垂在宽大袖袍下的指尖却微微抬了起来。
湛离心中一凛,当即飞身一跃,将他扑倒在地——
池懈懒散地歪了下脑袋,避开他手中滑脱的匕首。
湛离:“……”
该死,他压根不知道易感期有个情况:挨得越近标记欲望就越强烈。
零星的理智只够他在心里绝望地骂出一声国粹,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咬向池懈的后颈。
安着八根金属支架的口罩在他脸上怼变了形,发出刺耳的尖声。他的虎牙卡在口罩柔软的布条里,咬了半天也是徒劳。
池懈任由他咬了会儿,叹了口气。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顺着力道撞入他第三节脊柱,冻得他牙关发颤,终于收敛了欲望。
他听池懈在耳边低低地说:“我曾赐予你不受蛊惑的自由。”
他很想骂一句“狂妄”,但他整个人都被冷意控制着,动弹不得。
那股冷意在他体内挥之不去,像蛇一样,一环环绕着他的脊柱,盘旋而上,然后散入空中。
四周的空气一静,他上空的雨珠突然凝结,形成笼状的冰晶遮挡物,替他挡下了暴雨。
而笼下的空间却无端循环起热风,在他指缝间穿梭,身上潮湿的风衣逐渐退回了蓝灰色。
池懈揽着他坐起身,像是突然想起来社交距离似的,终于把他从身上抱下去,解除了控制。
湛离面无表情地擦去嘴边有损形象的透明液体,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被迫冷静了十几分钟,他现在说话都带着淡淡的麻木。
池懈非常温和地答道:“我是另一个你。不过,你们这边习惯称我为……邪神?”
沉默。
半晌,湛离深吸一口气:“行。”
他说不行也没招。这半小时里的经历已经够离奇的了,“邪神”这个解释居然意外的合理。
池懈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这实在是一副很奇怪的画面:雨雾中暖风不断,两个刚交过手的人紧靠在一起,居然还能聊几句话。
湛离不是不想走,但被俘虏的人该有点配合绑匪的自觉,哪怕池懈很给他面子,没把这事实摆在明面上。
池懈凑近了点,摘下了他挂在耳边的口罩,指节逗弄地蹭了蹭他的嘴角:“怎么跟小狗似的,一发脾气就只会咬人?”
湛离:“……”
除了杀人,他从没跟别人挨得这么近过。他忍了忍,还是谨慎地偏开头:“为什么我不能免疫你的信息素?”
那个指节从嘴角划到他耳根处,带来微弱的痒意。
池懈顿了会儿,把手指连着口罩一起收了回去,若有所思:“你是个omega?难怪这么弱。”
湛离眉头抽动两下,脸上浮现出隐忍的火气。
就多余问这一句。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不太像雷声,可能是出了什么状况。
但四周雾蒙蒙的,湛离什么都看不见。
池懈锲而不舍地撩拨他:“闻到什么信息素味了?”
湛离没吭声,横了祂一眼,意思是:你闻不到?
他们连信息素的气味都是一样的,暴虐,腐朽,像亘古的深渊,里面朔风裹着枯骨,荒芜吞噬生机。
池懈又笑了两声,气息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至少不至于让他丧失理智。
“每位神都有自己的气息,不是信息素。”池懈悠悠地说。
池懈扳过他的肩膀:“先前在你身上押了个小物件,赌的是你能灭世,沾点我的气味正常。”
湛离:“?”
池懈叹了口气:“可惜你是个omega,我只好亲自来帮你了。”
湛离:“……”
池懈银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救赎般的光辉:“跟我混吧,可怜的小狗,我教你怎么毁灭世界。”
湛离面无表情地与祂对视两秒,感动得脸都青了。
这混蛋玩意儿,先害得他陷入易感期,又嘲讽他弱不禁风,现在还想毁他前途——让一个指挥官,叛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扯张破布当海盗头子。
但凡他能打过这混蛋,现在祂绝对已经被重炮成渣了。
湛离冷静了两秒,绷着下颌,拂开祂的手:“你押了什么,我赔你。”
话音刚落,寒意像苏醒的长蛇,从他第三节脊柱上腾起,又一次控制了他。
“劝你再想想,”池懈依旧微笑着,眼中却腾起情真意切的杀意,“这块骨头要是抽出来,你可活不了。”
轰!
爆炸声从被击毁的星舰处响起,打断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雨雾散了点,池懈越过他的肩膀,往他身后望了一眼:“啧,这儿来的人还挺多。”
祂打了个响指,湛离像提线木偶似的,僵硬地从地上站起来。
“换个地方再聊。”祂负手走向神殿的角落,头顶的冰伞随之而动。
湛离被迫跟着祂,踉踉跄跄地走过水坑,余光瞥见星舰那边的洞口处,远远闪着海盗的信号灯。
时间耽误的太久,海盗那边来找叛逃的目标了。
“等一下。”他艰难地张开嘴,“你真能帮我吗?”
池懈脚步不停,回头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绕开突起的砖板。
又走了一会儿,祂才“嗯”了声:“需要立个赌约,帮完你以后,我会要些报偿。”
祂声音低沉,近乎蛊惑一般:“要立吗?”
湛离在海盗和池懈间只犹豫了半秒,果断道:“我要你抓住那个海盗。”
祂终于停下,微笑起来:“成交。”
一抹纯金色的、液体般流动的不明文字在祂眼中闪过,随即,祂化成粉尘,散在空中。
温热、带着祂气息的魂魄猛地撞进他体内,湛离听到“当”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一般,在他腕骨处凝成一块金色的烙印。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他犯了一个流传了几万年的古老禁忌——和魔鬼做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