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环亭成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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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贤和李家二少爷最晚入庭院，等他俩避嫌一般先后落座，乐师们给这江南小调收了个尾，便从庭院中央聚向了那翡翠竹亭的四周。
舞姬们施施然向众宾客行了一礼，便花云一般散了出去。
而乐师们的手则不再拨弦，待三两碎音落在地上、散去绕梁余韵，一时之间，庭院内一片静谧，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好奇瞧着这群乐师，交换着兴味盎然的眼神。
文彦欢是头回参加这所谓的花诗节，小丁更是没见过这些花样，在这样一片全场人的心照不宣中，二人反而警惕极了。
文彦欢于是低头，眼珠一转，手指微动，掐了一诀，窥探心语。
「看来要公布这次花诗节的规则了。」
「希望别太难啊，我想上那画舫玩……」
花诗节的规则？
“铮”一声，一名乐师拨响了一个宣告开始一般的低音，随后，早早就立在一旁的公主府家仆们，躬着身子，陆续捧上了几盆玩意儿。
有新意，倒要看看玩的是什么花招。
玉制的剔透小盆，一盆里丁零当啷，有两盆里散着馨香，家仆双手捧着小盆，绕着庭院稳步行了一圈，将盆中的物件展示给宾客们看。
每位宾客都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大量了一番盆里的东西，包括文彦欢和小丁，二人先是瞧了一眼，复又迷茫地对视一眼。
三盆里都盛满了水。
第一盆的水里浸满了碎玉、玉玦和玉环，碎玉薄而小，玉玦有缺口，玉环完整，沁了一玉盆，瞧着就冰凉清爽，玉同玉碰撞，声音清脆。
第二盆的水里漂着月季花瓣，只是格外娇柔，小小的，像女孩子的小指甲盖。
第三盆的水里则漂着各式花瓣，颜色各异，品种也不同。
家仆们展示完了物件，便同乐师们站在了一处，而后，有眼尖的宾客小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目光，众人顺着他惊呼凝视的方向看去——
长公主在前，五皇子在后，二人领着一众近侍家臣，从金玉回廊的尽头缓步而来。
“参见公主殿下、参加五皇子殿下——”
“参见二位殿下——”
四周平地起雷一般响起问安行礼声，文彦欢在心底里嗤了一声，嘴皮子跟着动了动，拽了一把旁边看傻眼的小丁，二人福下身来。
“免礼。”
“快请起。”
也不怪小丁看傻眼，素来知道皇家人有好皮相，打扮了一番就更是耀眼夺目。
五皇子虽换了身常服，显示自己平易近人，但他的腰间却悬着老大一枚玉璧，是他新得封地与封赏的象征，长公主依然是奢靡浮夸，只是二人有意无意，都穿的是素青色的衣裳。
又在搞这种暗示，暗戳戳告诉有眼力见儿的人，今天皇家就是要撮合这文彦舒的婚事。
啧！真麻烦。
文彦欢眉头一紧，礼毕，一抬头，正好与李逑对视了一眼。
哎呀知道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看得出来五皇子的意思。
而在李逑旁边的李家二少爷李恩，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与恨意，暗中极为不敬地狠瞪了眼那五皇子。
都怪他……夺了他心上的人，还害了那文家小姐。
待二位殿下入庭，接下来就是花诗节分席，今年的游戏瞧着新鲜，长公主也没有吊众人的胃口，没寒暄两句，她就抬手示意乐师与家仆们进行游戏示例。
于是，又来了一声“铮”的低音，三名家仆端着玉盆一字排开，随后，一名抱着琵琶的乐师上前。
长公主解释道：“这位乐师代表着被抽上前来参加游戏的贵客。”
琵琶乐师浅笑着点了点头，冲宾客们微微福身，小步上前，走到第一面玉盆前，有人接过了她手中的琵琶，她一手轻提衣袖，另一手探进了玉盆的水中。
众人不明所以，盆里有许多玉，但这乐师似乎是想从盆中捞出碎玉来，透过玉盆可以看见，她几次都拨开了玉环和玉玦，只在盆地捏那碎玉片。
可这玉沁了水，触手温润，滑溜得很，小丁眼尖，一眼就看出门道，眼神暗示文彦欢。
果然，费了好半天工夫，她都没能成功。
碎玉不过掌心大小，想从盆中拿出，总是会滑出捏夹着玉面的指尖。
所以为了稳当地拿出玉，琵琶乐师最后不得不挑了块形大、好握持的玉玦。
如此看来，碎玉最难拿出，其次是有缺口的玉玦，玉环则最易拿出。
文彦欢眯了眯眼。
接着，乐师拿着玉玦，走到了第二面玉盆前。
第二面玉盆里漂着小而嫩的月季花瓣。
乐师将手中的玉玦放进这玉盆里，玉玦完整地浸入盆中，不能荡涤，只是直直地将其浸没，浸没后就捞出。
旁边的家仆接过玉玦，将它浸入一盆新的清水中，随后——
竟是在数那花瓣的数量！
……难怪会有碎玉、玉玦、玉环三种难度。
不少宾客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来。
这次的花诗节游戏设计得真好！
花诗节本质上是贵族男女们的相亲宴席，游戏得设计得风雅含蓄，但又不能太过正经古板。第一盆水里需要捞玉，于是美妙的皓腕玉骨自然就露了出来，被玉盆一透，更是清丽。
至于这第二盆第三盆，必然是风险回报呈正比，若真有才华，也许倒希望多有表现机会呢。
接着瞧吧。
“花瓣数，十三。”
琵琶乐师行了一礼，接回洗净的玉玦，走到了第三面玉盆前。
但这次不是直直浸没，而是由她自行去捞花瓣。
琵琶乐师选了梅花花瓣。
玉玦宽大，很容易就能实现她的想法，梅花花瓣被水贴附在玉面上，乐师展示给众宾客看。
随后，她归还了玉玦，从旁人手中接过自己的琵琶，站定在了翡翠竹亭的门前。
一群家仆们呼地拥了上去，竟是围着亭子铺了一圈厚软垫，乐师踩了上去，有一人拿了块薄纱，蒙住了她的眼。
薄纱微透，看得清路，看不清人脸。
“诸位，可看明白了，三盆水，第一盆自选，第三盆自选，第二盆的花瓣数，则代表了宾客需要表演的诗词歌赋的句数，好了，悯烟，你继续。”
“是。”
琵琶乐师开始了演示。
她蒙着眼，绕着竹亭，弹了一曲《梅花春》，她边走边弹，弹了十三句后停了下来。
“行了，你退下吧。”
宾客们恍然，纷纷称赞恭维起长公主的巧思。
长公主不居功，“这是五弟的点子，而且，五弟身边的这位尹淇深，也确实是位有才学、有想法的，既是花诗节，没了互动可还有什么意思？于是这位尹公子便提出，以蒙眼绕亭、接力作诗为宾客们的规则。”
众宾客哗然，尤其是文彦欢，他脸色一下就沉了。
蒙眼、接力。
想干嘛！
“作为宾客们的规则？我们不是抚琴奏含有花名的曲子吗？”
“现场作诗？那可不能拿玉玦和玉环啊，在第二盆水里一过，捞上了个几十瓣花，岂不是要在那竹亭边上丢人？”
五皇子适时说道：“不必担心，本意并不是为难大家，这又不是殿选。”
宾客们快活地笑开了。
等众人笑声平歇，五皇子意有所指地看向王贤，接着道：
“所以，若是自己心仪的公子小姐被选了上去，捞了个大玉环，要作个几十句的诗，且实在作不出，在竹亭旁边为难，那诸位便可自行上前，蒙眼接力，行至那人身前，引那人跟在自己身后，环亭成诗，替人解围。”
“殿下，那这样算二人一齐通关吗？”
五皇子点了点头。
于是年轻的男女孩子们都笑吟吟地推着彼此打趣。
替人解围，便递了自己的心意；被选上去了，也能被人解围，被人示好。
“可陈家哥哥才高八斗，他若都作出来了，岂不是没有我表现的机会……”
“你会作诗吗你！”
“哎呀你倒是给我留几分情面嘛！那……不会作诗的话，吟诗算数吗？”
长公主听见了这话，补充道：“吟诗也算，只是需要翻倍，吟诗两句，抵作诗一句。”
宾客们松了口气，这下难度要小多了。
有大咧咧的男宾客突然笑道：“那若是捞上了几十枚花瓣，又不会作诗，岂不是要在上头一边背诗一边绕亭，把头都得绕晕了！哈哈！”
他旁边那人掩嘴刻薄道：“那也不一定，有的人可能连背都背不出几句，注定要留在岸上，还得绕着亭子丢人……”
“嘘嘘，哈哈哈，那文家的就在旁边呢……”
啧，内涵谁呢，好难猜啊。
是，他文彦欢是不爱读那些个酸里酸气的闲诗，能背的也就是他自己喜欢的那几句。
但他为什么非得自己会背？
“哎呀呀，二位，你们会背不就行了？看本少的笑话作甚？”
那俩人没料到文彦欢会径直走来回应这些个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文彦欢笑得流里流气，他旁边还跟了个据说把薄老将军的精锐家仆揍得落花流水的江湖大侠……
“嘿嘿，这，我们…我们……”
文彦欢晃了两下扇子，冷哼一声，不再搭理。
对啊，你们会背就行了，我都听得见。
可别背错啊。
第一个被长公主从宾客帖子中抽中的，是孙家的二小姐。
这位小姐颇通音律，但诗词歌赋却实在费劲，好在她手巧，捏了块碎玉片，战战兢兢的竟也捞上来了。
“花瓣数，三。”
“真是好运气啊……”
“至少不会在上头丢人了，这众目睽睽的……”
随后，这孙二小姐用碎玉挑了片兰花瓣上来，硬着头皮通红着脸，僵着手脚绕庭憋了三句完全不押韵的诗，勉强过关。
也是，不会第一个就抽舒儿上去的。
文彦欢靠在庭院中家仆备好的太师椅上，突然被立在身旁的小丁隐蔽地戳了戳肩膀。
小丁学着文彦欢之前的动作，也凑他耳边喷息耳语。
徒儿学武尚未学成，这文彦欢乱七八糟、有意故意的撩人手段倒是瞎学一气：“少爷，看那边。”
文彦欢一激灵，猛一缩脖子，转头刚要制止，却见小丁眉眼乱飞，明亮的眼睛鹰隼似的，冲第一面玉盆后的家仆努了努嘴。
还真叫他逮着人的马脚了。
“他刚刚撒进玉盆里的那玩意儿，是不是皂荚末啊。”
文彦欢满眼还是小丁努嘴时嘬圆嘟起的双唇，这江湖里的小侠客怎的竟长这么水灵，唇纹都浅淡，瞧着像染了胭脂的藕粉……
“少爷？那是皂荚末吧，丢水里该有多滑啊，指定是想害人吧！”
文彦欢这才猛一回神。
“……切，既如此，那便要来了。”
小丁耸了耸鼻子，像某种嗅闻风中危险气息的犬类。
什么要来了？
长公主蔻丹染指，千层红在她指尖堆了艳丽明媚的春色。
那捧着一盆水的家仆，他身后的某人似乎递来了信号，于是小丁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在帖子中抽出了一张，在角落做了标记的特别帖子。
她拿出那帖子，假模假式地露出惊喜的模样：“诸位，单论吟诗作赋，临川谁人能比得文丞相的掌珠？”
果然是舒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环亭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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