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大排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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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忽然变凉，废旧电网供暖不稳定，白栎从修理区回到住处时，看到芬月蹲在阶梯口的旧引擎壳上，手里抱着那台永远在发杂音的收音机。
“又在听没人说话的频道？”他边问边递过一杯热水。
芬月抬头，笑了笑：“没人说话也比你一直说我耳朵舒服。”
白栎没回嘴，只默默坐在她旁边。两人对着远处昏暗的风塔出神，一时间，废城的夜显得格外静。
“我以前以为你那种人，不会留在这种地方。”芬月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风。
“你说逃亡者？”白栎看着她，“那你又是什么‘那种人’？”
“……我是留下来看别人逃的那种。”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直到芬月偏头望他：“你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你翻我工具箱，骂我东西乱放。”
“你从废旧无线里调出我信号记录，说‘能偷听就别装不在意’。”
他们对视了片刻，然后一同笑了出来。
那一刻没有多余的暧昧，但却有一种只有彼此才能懂的亲密——像两块来自同一断裂线上的金属碎片，被意外拼回了形状。
白栎轻声道：“我这辈子没被谁真正相信过，除了你。”
芬月没有接话，只是将收音机塞进他怀里：“下次你帮我修修，这台快断气了。”
同一夜 ·废城边缘·临时终端存储舱
楚辞在检查自己的旧终端备份时，发现一段“被重置”的私人记录。那串数据被标记为：
【旧系统通讯转接日志 ? 家属代号：P-27 ? 来源身份未明】
内容播放前，终端先弹出一句奇怪提示：
【记录口音偏移 ? 与本人存档声纹不完全一致 ? 是否继续？】
楚辞犹豫片刻，按下“是”。
语音播放开始——
“辞儿，如果你真的能听到这条信息，说明你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下了。”
声音低沉而克制，带着某种近乎程序员式的冷静。但奇怪的是，这声音明明自称是“父亲”，却与楚辞记忆中那个早早病逝、几乎无言的男人完全对不上。
“……我们把一切都交给了错的人，包括你。你被标注的那一天，我们就知道无法再更改。对不起——我……”
语音在“我”字之后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为切断。
楚辞盯着黑掉的屏幕，沉默了很久。他试图用终端回溯源路径，却发现该文件来自不明频段跳码，数据签名显示：
【非系统信标·来源失效·无法追踪】
他回忆起自己关于“父母”的记忆，全是碎片化、淡化、甚至有一段时间完全空白。
他从未真正质疑过那段空白。
直到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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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城的天，总是在风来的前一天变得格外安静。连广播都不播放那些“你正在自由地活着”的旧语录。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
——排查要开始了。
这是一种制度化的清洗，也是一场无人解释过的“更新”。
每隔两个月，整个废城就会启动一次“系统外部数据同步日”，官方说法是“边境自治记录核查”。但所有活在这里的人都清楚，那是一次筛选，一次温柔却彻底的洗牌。
具体怎么筛，谁被标记，没人能说得清。
但每次结束后，总有一两张熟悉的面孔，从住处、广场、食物分发点，默默消失。
这晚，楚辞早早回到居所。他将飞船主控核拔除存入床下地板缝中，外层裹上了“炉渣湿冷触片”——这东西能屏蔽短距离的频率追踪，是纪连给他的。
他不信任排查，但他信这群人背后的算法。
窗外，风吹起风塔断裂的布帘，远远能听到电缆线中传来规律但空洞的声音——那是排查小队在发起频谱扫描。
“这次……该轮到我们了吗？”芬月轻声问，她一边清点着备用身份链，一边把收音机的频率手动调整为干扰波段。
白栎在一旁装作镇定：“哪次不是这种感觉？”
但他说话时却悄悄把那根刻有芬月编号的旧编号链收进口袋。
楚辞没有参与他们的调频，只是在自己的终端上输入了一串封存代码。
那是他在光科留下的一段假身份登录口令，带有极旧系统验证痕迹——看上去就像一个被误处理的“旧编号者”。
他只输入了一半，然后停住，手指轻轻悬在屏幕上。
他忽然想起安德森说过的话：
“真正危险的，不是你有没有编号，而是你愿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你记得自己是谁。”
这话在如今排查前的沉默氛围里，如一枚慢燃的信号弹，在楚辞脑中悄悄炸响。
他决定，这次排查，他不隐瞒，但也不暴露。
他要试试看，作为一个“被系统忘记的人”，是否还拥有留下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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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城·排查日
清晨五点，天还未亮透，远方天际泛着一层铁灰的冷光。
广播彻底静默，平时循环播放的“自由语录”突然断档，连回音都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空白。风塔上的红色信号布带在高空猎猎作响，在冷风中宛如断裂的血脉。
那不是节日的颜色，而是排查日的标记。
沿街的指示灯熄灭了大半，仅剩的几盏在电压不稳的脉冲中忽明忽暗，像一双双闭不上的眼睛。
墙上的字迹被风雨剥蚀，连“废城自治”四个字都只剩下灰尘与旧漆。街边散落的金属壳体和废旧能源核还未收起，像被遗忘的尸体。
整座城市陷入一种人为的“低耗模式”：电网转为限幅传输，通讯信号收拢成一条单频带，空气像被什么系统性地抽空——只有高空中那道隐形扫描波，正无声而精准地扫过废城每一寸角落。
排查不需要外部干员。
不需要敲门。
不需要解释。
那是一场由空中高频脉冲波主导的自动筛查，结合固定频点投影与旧编号残余数据自动比对——
在无人接触的前提下完成清洗。
也正因如此，它显得格外可怕。
像一道“神明之光”，不带情绪、不留余地。
你甚至听不见它来，却必须等待它走。
每一个废城居民都藏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技巧。
芬月把通讯芯片浸在盐水里，等干了再装回收音机，让信号变得“模糊又合理”；
白栎进入风塔底层，用一种故意偏差的电磁锤反复敲击铁片，以制造“干扰共振”；
沃因在地底埋了一台几乎烧毁的能源核心，当信号扫描过境时，它会短暂自爆形成“死信号区域”；
而楚辞——他没有用任何外部遮蔽装置。
他靠的，是系统自身的“漏洞”。
地下通道 ? 临时存储仓· 5:46AM
楚辞安静坐在他早先预备的藏身处中，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旧设备槽，原本用于存放故障晶芯。
他接入终端，调用了一个名为“PARENT-NULL_013”的冻结逻辑程序。
这是他在光科某次测试模拟中复制下来的一个伪装模块，能够将当前终端标记为“脱属孤号”：即没有父级编号绑定、也无历史交互痕迹的孤立终端。
大多数人藏匿的方式是“假装自己不在”。
楚辞选择的是：让系统以为他从未存在过。
当扫描波扫过这一区域时，终端发出一道虚拟信标，回传数据：
【ID：无效 ? 匹配度：不足0.2 ? 判定：非目标】
然后，他就静静看着那道光圈从自己脸上、终端上、甚至指尖的静脉感应线上掠过——没有停留。
这整段过程，不到四秒。
排查离开前，他终端轻微震动，弹出一条隐藏提示：
【伪影映射成功·你的存在目前处于系统“未建档”状态】
楚辞松了口气，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知道，这类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伪装的空档期最多三天。一旦系统进行残值补录，所有“未建档”的记录将重新比对“消失路径”，他终将暴露。
但他也明白，这三天——足够他离开废城，前往第十九区。亦或是，去其他区先生存下去。
排查后·夜幕再临
广场上多了几个空床位。没人问那几个人去哪了。
芬月回来的时候，脸色平静，却眼圈微红。她只说：“电网那边少了人手。”
白栎将记录板丢进垃圾堆，一句话不说。
楚辞没有去安慰。他只坐在远处的灯柱下，把自己的终端取出，再次解锁了那组旧记录：“A.520-EX”。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启程。
三天后，系统将不再遗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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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带着铁锈味从塔顶扫过，将风化的铭牌吹得哐哐作响。整座城市恢复了沉默，却不是真正的安宁——只是“选择留下的人”学会了不去问那些消失的名字。
楚辞站在高处，望着废城在夜色中沉入一种奇异的秩序——
不是系统赋予的秩序，而是混乱里生长出的、靠着本能维系的喘息。
脚下灯光闪烁，像神经反射迟钝的脉搏。
远方星河微微倾斜，像一条注定无法抵达的路径。
他忽然想起安德森曾经说过：
“系统之所以需要路径，是因为它无法理解人的犹豫。”
而人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们会记得，会舍不得，会被命运以外的东西牵引。
这世界将人归类为变量与常数，却无法标注一段关系的重量。
有些名字，在数据里消失了，却仍然活在某个失真的音频里；
有些人，被写进了错误分支，却在某个被遗忘的通道里发出光。
他抬起头，看着夜空那颗最慢的星，像是要把它的位置刻进心里。
那里，也许就是“回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大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