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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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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兰若兰若!要想那么久嘛?”褚嫣嘟起水润红唇,恨不得把闭目冥思的季夏灼的眼睛给扒开。
这是程世子来齐国的第十个年头,他虽仍身在异国,但季夏灼却已被召回国,听说因为天赋异禀的军事才干,破格提拔为参军,然而每隔一阵子她总要亲自来齐国汇禀世子。每当这时,褚嫣总能凑个巧在场,她不无调侃过她家兰若的忠心感人——只可惜是对别人的。
这会儿,褚嫣突发奇想半开玩笑问她,若是有朝一日齐梁两国开战,她身为梁国将领当如何。
就当褚嫣以为她要思考到天昏地暗或者干脆不回答的时候,季夏灼道:“擒贼先擒王。”
褚嫣头上爬满问号,忍俊不禁地笑了,“哈哈,我还以为你要学晋国重耳退避三舍呢?”
季夏灼不解地抬眼:“为什么要退?你打得过我?”
褚嫣气鼓鼓地就要锤她,终是没舍得,只能自己气自己,问:“那‘擒贼先擒王’又是什么意思?”
季夏灼:“擒了贼首,放了生民。”
褚嫣赞同地点点头,是很仁义。但又寻思过味儿来,她不就是她口中的贼首么,震惊犹疑地指指自己,季夏灼正人君子地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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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季兰若,敢拿本公主开涮是吧!”褚嫣猛地扑到季夏灼身上,“罚你今晚来公主府睡!”
程子文轻咳,“兰若还有要事,梁国将领屡次出入公主府,不知道会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况且公主年初将江南商帮聚在一起就已经很引人注目……”
“好了好了!兰若你走吧!”褚嫣别过头去,直到人真的走后才红着眼眶说,“感谢世子爷指点,我就一做买卖的哪有您的好手段,人不在梁都,党羽就先培植上了,还忠心耿耿的只能看你脸色,您这御人之术要不教我两招?”
程子文一向温文尔雅,对谁都不急不徐的和善,不知怎么惹了这位不得了的炮筒子,憋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看着怪可怜的。
“鸣雁,别这么说,好吗,”程子文浓密的眼睫向下垂着,声音有点闷闷的,“我知道,从来,没有人听我的。”
世子爷当成程子文这样的,算得上是窝囊了,虽身为嫡长子,勤勉好学、学识过人,但大梁并不缺他这么一个继承人,他父王常年带兵亲征,对朝政大权过度把控,谁都插不上一句。
他多年为质齐国,几乎没有人过问,仿佛根本不缺他这么个人。
季夏灼不爱说话,但褚嫣来找他俩玩时总围着她转悠,程子文有时虽被忽略,但也总是乐呵呵地跟着,不过他看着随和不冒头,大概是由于生存之道而磨平了棱角,直到上回大皇子落水的事,他才第一次立场鲜明地站出来,是为她。
齐怀帝驾崩后,程子文就有意无意暗示过褚嫣,她皇兄虽然也宠她,但怎么说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了。褚嫣当时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不久后就被人摆了一道。
褚嫣虽爱财,但可谓是个合格的守财奴,先帝宠她,逢年过节的压岁钱没少给,她鼓鼓囊囊的小金库部分做了钱庄,部分收购商铺,虽是生在皇家,但泼天的财运挡都挡不住,没过几年就做了商界最有分量的角色,为刚即位的新帝解决了不少伐宣的军费问题,因而在户部领了虚职,平日不上朝也可以,反正商人常年在外,亲身游离才愈发懂得民间疾苦。
可就是上月回宫,褚嫣特意带回了东海大珍珠,皇后早逝,按嫔位只有妃嫔以上有份,褚嫣毫不心疼地正好分完(因为季夏灼没要),谁料想一个得宠的淑贵人因此嫉恨上她。
那是大皇子之母,皇帝虽一向待她不薄,但不知怎么,她竟自作多情出皇帝愿为她放弃嫡长子改立长子的打算,于是抱着大皇子上赶着找个倒霉蛋碰瓷。
无奈褚嫣就是那个送上门来的倒霉蛋儿,当日,御花园内,清莲池畔,褚嫣亲眼看着大皇子被她恶娘自己推下水,然后淑贵人发着疯死命拽着她,还尖着嗓子高喊引人来。
褚嫣愤怒地一脚将人踹开,拉着同行的季夏灼和程子文就要走。但程子文当机立断不能走,下一秒,季夏灼已然跳进池中将大皇子拎了回来,后者吐了两口水就醒了,还没来得及严重,故而淑贵人往皇上那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翻出多大浪花。
褚嫣虽不解,但听了程子文的建议主动将这口黑锅担下,朝中立马有嫉妒已久想借此拉她下水的人不断上折子参她,褚嫣自己都没搞懂凭本事赚了点钱大部分还捐了国,怎么那些尸位素餐的文人还能找那么多失德乱礼的危言耸听安在她身上。
虽然清者自清,但褚嫣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慌,不过程子文让她放心,皇帝会相信她的。
第二日,蛰伏多年的程世子第一次在朝堂力保三公主,分条罗列褚嫣多年看不见的功劳,并且那时由她派人将落水的大皇子救出,既然皇嗣无事,就不必做出于国无益的小题大做。
果然之后她毫发无损,只是象征性罚了点奉,而淑贵人虽没说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尽失了圣心。
其实褚嫣有点奇怪,她认为既是淑贵人自导自演,那么不需她们管,大皇子在水里扑腾半天,她这个亲娘必然自己会去救,届时哪还来的脸告状。
程子文摇摇头,不知是否该无奈她的天真,其实当日,他早就偷偷注意到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藏在树后观察着,他当时还不能判断这场戏是出自淑贵人和皇帝谁的手笔,但既然舞台已经搭好,那就不得不演下去。
其一,为保住褚嫣重视血亲的仁德名声,这人他们必须救;其二,淑贵人连亲儿子都敢往水里推,让他真溺死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她做不出来,她又不止这一个儿子。
褚嫣听完瞬间感受到他俩的差异,自小受尽荣宠的她又当如何得知这天家相残的分毫。
她那时可能被程子文君子外表下的另一番陌生所吓到,有一阵子的回避,但想明白人家能思考至此,甚至还愿意为她趟这浑水,自己却这番不领情的疏远着实伤人。
但如今,她又借题发挥,将他污蔑成了阴险奸诈之人。
唉,那时道歉没?
想道歉了。盯着虚空外的两段时光,褚嫣不由得想。
分不清白昼与黑夜的天牢通常都是关押重大罪臣,进来的当初哪个不是煊赫一时的王公要臣。武商太后已经不会为这般命运多舛的人生境遇感伤了,既然有酒,她就且先醉着罢!
褚嫣抱着酒坛,猛吸了口酒香,两滴热泪滚落其中,她笑了,拿脏兮兮的囚服抹了一把,提起酒坛正欲痛饮。
“哐啷!”
一阵劲风在耳边呼啸,转眼牢门大开,一人飞腿袭来,酒坛猛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碎响,酒液四溅,沾了满墙、满地,到处都是酒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褚嫣仰天疯狂大笑,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她坐在地上,再抬头看人时,双瞳似要滴出血来,“季、夏、灼,我从未如此刻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