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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bir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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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物业早就提前通知过徐绍彰,又或者他对这样的情况很有了解。总之,在他走后,旻予拿睡衣准备进浴室时,别墅真的来电了。
站在镜子面前,全身光.裸的旻予盯着里面的自己,二十二年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自己的下唇偏左侧的地方有一颗痣。
不大,颜色很浅,而且是靠近牙齿里的位置,所以如果他不张嘴的话,其实不太容易被发现。
徐绍彰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旻予学着他的样子,用拇指压了压那颗痣,接着他想起徐绍彰对他说的那句:漂亮的人,总是会在特别的地方上长痣呢。
旻予懒得去深究这句话里是否隐含什么深意,一个快要结婚的人,对旻予讲什么都是白费,但这不妨碍旻予再次惊叹于对方的观察能力。旻予不是一个爱照镜子的人,以前是因为要女装直播不得已要检查自己有没有伪装到位,可即便如此,旻予自己都从来没注意到这颗痣。
就是赵景原这种天天盯着他脸看的人也没有跟他讲过,难道这就是浸淫商场多年锻炼出来的本事?
后面洗完澡的时候,旻予一直在出神,出来后头发湿淋淋的,也不太想吹。孙伯把汤端来二楼时,他瞥见只有一碗,就顺嘴问了句“徐叔叔喝了吗”,然后他看见孙伯露出了点惊讶的表情,“徐总不喜欢生姜,姜味太重的东西也不吃。”
“啊……那您可以不放生姜的,我都没关系。”
孙伯解释说:“徐总是怕您受冷感冒,因为您之前生病的时候我有跟他讲过。”
孙伯讲的是之前旻予发了次低烧的事,其实不严重,可能是因为空调打太低,加上旻予熬夜没睡好,身体太虚,寒气就入体了。记得孙伯当时很快就给他泡了药,晚餐也贴心地熬了清淡小粥送上来,比起上次在出租屋烧到四十度还没人帮助的时候好太多了。
本来就是小事情,孙伯怎么会连这个都上报,徐绍彰不会嫌烦吗。
那,既然他一开始就不打算喝,那为什么还讲“和他一起喝”这种骗人的鬼话。
“好,我知道了,辛苦孙伯和阿姨了。”
“不客气。”
喝完汤后,旻予坐回了电竞椅上。拿着手机刷了起来,先是回了赵景原的消息,接着又到小号上聊几句无关痛痒的骚话。之后打开电脑上线看了看游戏,签到,领奖励,做了些日常任务就退了出去。难得有正当理由休息,旻予也不怎么想打,但是时间还早,他还没有睡意,就随便找了几个单机游戏玩了起来,什么扫雷、纸牌,消消乐,两个钟过去,旻予打了个哈欠,头发也风干的差不多了,旻予才关了机。
第二天醒来时,台风已经过境,但残留的风力依旧有八.九级大,刚好处在一个不危险但可以开门开窗出去透气的程度。
站在窗边观察了下外面的状况,还好,因为是别墅区,本身周围就没有杂七杂八的小店铺,不存在有什么招牌啊棚子倒塌的现象,而且路边的景观树基本都是有一定年限的大树,枝干能有几人合抱那么粗,也没那么轻易被连根拔起,就是叶子掉得有点多。
远处海面仍旧是白茫茫一片,但至少没有昨天那么恐怖,水都漫过了围栏。
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组织清扫卫生,公益组织的橙色马甲,还有绿色马甲的辅警,台风造成的破坏正在他们的引领下有序地恢复。
吃过早餐,旻予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大门口吹风。其实他想到去到院子里的,可天上还飘着密密麻麻的细雨,怕被徐绍彰当成傻子,旻予就止住了脚。
沉迷在大风带来的凉爽中,旻予没能及时听到身后从容的脚步声。门口的人在看风景,徐绍彰在看着门口的人。
看了一会,徐绍彰发觉这人可能是有点想出去淋雨,因为他的脚已经不知不觉地快要挪到台阶那边,头发染上了一些细小的雨珠。
难得见他对什么露出如此浓厚的兴趣,徐绍彰大发慈悲返回客厅让孙伯找来了家里唯一的一件透明雨衣。
重新走到玄关处时,旻予正准备转身回来。两人的视线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在半空交汇,旻予率先发现对方手里拿的东西。
他不会想到对方是拿给自己的。
“是不是想到院子里玩?”旻予定在原地,望着徐绍彰一步步朝他靠近,然后将那件雨衣递到旻予眼前,“穿着出去玩吧,不能淋雨。”
旻予的视线追随着雨衣,眼里的惊讶还未完全褪去,“徐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去玩?”
徐绍彰半开玩笑道:“小孩子不都喜欢玩水?”
这次旻予罕见地没有和他斗嘴,沉默地接过雨衣抖了抖,一股久未用过的,淡淡的塑胶味飘进鼻腔。因为很长时间没穿过,旻予往头上套的时候些许艰难,徐绍彰就上手帮他理了理。
戴上帽子后,徐绍彰的手还放在他的脑袋上,稍用力,旻予被迫抬起了头 。
“最多二十分钟就要回来,不准偷偷摘下帽子,院子里的青石板比较滑,不要在上面踩,也不可以脱鞋,掉下来的树杈和花杆可能有刺。如果有摔跤,流血的话,就算是不小心的,我也要惩罚你。可以做到吗,旻予小朋友。”
完全是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旻予深思一秒,不答反问:“什么惩罚呢?”
徐绍彰眉毛上挑,“那我得好好想想。”
“那我尽量不给徐叔叔这个机会。”
旻予狡黠一笑,扭头跑进了雨里,随后悠哉悠哉地在前院逛了起来。赏花观草,仰头让雨滴砸在脸上,他闻到雨的味道,沁人心鼻,通体舒爽,他甚至很想直接躺到地上去,不过这样很大概率会挨骂,旻予就没有真的这么做。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特别多,平时都被孙伯打理得很好,这会差不多都被打得零落,姿态凄凄惨惨。
逛了大约十来分钟后,旻予突然在靠近围栏的一侧听见几声微弱的鸣叫。
顺着声音来源,旻予扒开了被大风吹得七倒八歪的灌木丛,还没等钻进里边,眼尖的旻予一下就瞟见了地面上一只黑白色的小鸟。刚好掉在灌木丛边上,看上去奄奄一息。
小鸟的毛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左翅还有明显的变形。猜它肯定是受伤了,旻予赶紧伸手往里一掏,想把它从底下捞了起来,只不过手回伸时,一个没注意,旻予的手背就被突出的尖刺划了个小口。他当下沉迷在捡到小鸟的意外之喜中,都没发现小口已经流血。
因为这一出,旻予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淋雨”计划,回到门廊下时,旻予先把鸟放了下来,然后脱掉雨衣,旻予就捧着它进了客厅。
客厅里只有孙伯一人,旻予拿不准主意,不清楚自己这个客人的身份能否让孙伯帮忙救一下这只小鸟。不过孙伯大概识破他的为难,主动上前来察看了一下小鸟的情况。
很快,孙伯就说:“交给我吧,您先去洗一下手。”
“好的,应该还可以救活的吧?”旻予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小鸟的状态感觉不太好,但孙伯的表情却是很平淡。
“可以的,厦门很多鸟类,我以前是相关保护组织的,有这方面的经验。实在不行,明天天气好转,我会带它去宠物医院。”
“那就谢谢孙伯了,实在不行的话,明天我再带它去。”说完,又想到什么,旻予问:“徐叔叔呢。”
孙伯没有理会旻予说的“他再带它去”这句话,“徐总在书房,他讲过,有事情您随时可以去找他。”
“好的,那就拜托孙伯了。”
“不用。”
安心将小鸟交给孙伯,旻予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一下自己,接着马不停蹄地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在门口停下时,旻予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既然孙伯都讲他可以随时去找他,那就说明徐绍彰应该不会是在办公,至少不会是在做那种很重要的工作吧?
不管了,旻予不喜欢自我纠结,手往上一抬,厚重的木板门上应声响起。紧接着,里面就传来徐绍彰的声音。
“直接进来吧。”
得到允许,旻予试着按了下门把手,顺滑地打开了。旻予一半的身子探了进去,但书房太大,旻予没能立即看到徐绍彰的身影。
回身关门,旻予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穿过两层书架,又越过了镂空屏风,旻予才终于看见背对着他的徐绍彰。
男人微微低头,左手扶着桌上的白纸,右手执一毛笔,很明显,是在练字。旻予没有贸然出声打扰,默默走到左手边看了起来。
是在临摹一篇古文,旻予大概猜测是兰亭序,因为字体实在飘逸,像是行书之类,旻予很难分辨得出上面的内容。
刚好还剩几个字就收尾,见他过来,徐绍彰分给他一个眼神,而后又专注到自己的书法当中。
旻予也不着急,在旁边耐心地等着。直到最后一个“文”字落下,徐绍彰才搁下了笔。
看了会自己的作品,随后他才转身搭理旻予:“小予有事找我?”
“我提前回来了,没有摔跤,也没有淋雨。”旻予和他讲。
徐绍彰听出来了,是在和自己汇报呢。但是小骗子怎么会这么老实呢,徐绍彰当然觉得不对劲。
“那小予很听话。”
“但是我捡到一只小鸟,它受伤了,如果没有帮助的话,可能很快就会死掉,所以我把它交给孙伯了,可以暂时放在别墅里养一下吗?”
“这样子,”徐绍彰思忖,没有直接答应,反而顾左言他:“小予好善良哦。”
旻予当然不会是因为善良才选择救的小鸟,他只是觉得很新奇,而且谁让他发现了呢,说明他们还是很有缘分的。这就跟小孩子在路上捡到一个玩具一样,无关善不善良。再者,那只鸟虽然被淋得有些狼狈,但旻予能看得出它原先是很帅气的。如果真能救活,拿来养着玩几天也可以解解闷啊,到时候不喜欢了直接往外一丢,它就飞走了,自己又不用付什么责任。
“我觉得徐叔叔不是在夸我,”旻予小声讲:“但是徐叔叔同意的话,你就是大好人。”
“不同意就是坏人了?”徐绍彰配合他做了个吃惊的表情,“原来我之前为小予做的那些,在小予心里我还不算一个好人啊。”
旻予没办法了,感觉这人总是在和他诡辩,讲道理行不通,旻予咬咬牙,伸手去拉他的衣角,“徐叔叔……,小予求求你……”
多么相似的语气,徐绍彰几乎立马想到他曾经发给自己的那个视频。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徐绍彰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笑容。
“这么小的事我还能不答应小予吗,好了,带我去看看它。”
旻予原本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拉之前还怕徐绍彰不喜欢,想着他就求一遍,徐绍彰不同意就算了,没必要为了牲畜惹得他不开心,不过他没想到男人还真的吃这招。
“好啊好啊,小鸟可漂亮了,我带徐叔叔去看!”
说着,旻予转身就要走,不料这时,徐绍彰却忽然抓住了他的右手。顿了下,旻予扭头去看他,发现对方正在盯着他右手某一处。
是方才不小心被刮到的那条口子。
徐绍彰的脸色明显没有刚刚那么好了,旻予在想,这么小的口子,不算受伤,不算骗他吧?
“这个没事的,很浅的伤口,明天就能结痂了。”
幸好,徐绍彰没有追究什么,“嗯”了声,说:“下次要小心,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但是,说完后,徐绍彰并没有松开他的手,旻予也不好意思使劲挣开,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到了客厅。
游戏里长期听声辨位的能力让旻予很快就捕捉到茶几上传过来的几声鸟叫。走近了看,孙伯已经给小鸟处理过,正放在茶几上的一个银制圆盘上,小小一个,占据了盘子三分之一不到。
“黑脖八哥,”一坐下沙发,徐绍彰就出声:“确实是公认的漂亮。”
“哦?”旻予歪头,“徐叔叔你怎么知道。”
“它脖子那一圈黑色不是很有标志性吗?”徐绍彰笑:“还有它眼周那一块是金黄色,很好认。”
旻予沉默,“可是感觉名字好土。”
“学名是黑领椋鸟。”
“这还差不多。”
这时孙伯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鸟笼,边说边把八哥放进了笼子里,随后又递给旻予。
“还是幼鸟,旻先生感兴趣的话可以放到阳台上养着。”
旻予的手还被徐绍彰牵着,就光明正大地放在他的腿上,孙伯不可能没注意到。旻予有些尴尬,但当着下人的面,他更不可能驳他老板的面子,只能是硬着头皮,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用空手去接递过来的鸟笼。
“小予很喜欢它吗?”
两人一起上二楼安置鸟笼,徐绍彰盯了一会旻予的侧脸,突然问出这句话。
旻予把鸟笼挂在吊床延伸出的铁杆上,刚好是他够得着的位置,而且还有叶子垂在旁边,小鸟动动嘴就可以啄下一片来玩,免得它待在铁架子里一时半会不习惯。
“还可以,因为在别墅有一点点无聊。”
“哦,”徐绍彰讲得很慢,“这样。”
“怎么了?”旻予挂好后回头看他,“徐叔叔又想说什么?”
“想说……,”徐绍彰顿了顿,蓦然朝他的脸贴了过来,笑盈盈地讲:“突然好想变成一只小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