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暗查遗物 ...
-
怡亲王府，水云轩的暖意与药香，终究无法完全隔绝外界的暗流涌动。苏琳在胤祥的庇护和太医的精心调理下，身体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每日按时服用的汤药驱散着体内的寒气，芸香无微不至的照顾熨帖着身体的不适，然而，那场白光事件带来的灵魂疲惫与祥瑞光环的枷锁，却如影随形。
胤祥几乎每日都会抽空来看她，有时是匆匆一瞥，确认她安好，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和奔波后的疲惫；有时则能多坐片刻，握着她的手，低声说些府外无关紧要的趣事，试图驱散她眉宇间的阴霾。但关于扳指的调查，他决口不提。
她理解胤祥的沉默。她能做的是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用眼神传递无言的信任与支持。
胤祥的忙碌与苏琳的静养，让王府内弥漫着一种表面的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胤祥的行动已然展开，只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旧府寻踪：胤祥以整理母妃遗物、缅怀慈恩为由，亲自去了生母身前居住的、如今已封存多年的旧王府。粘杆处甲七如同影子般“陪同”。府内积尘厚重，陈设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胤祥在母妃的妆奁、书案、乃至佛堂的隐秘角落细细搜寻，试图找到任何关于那枚扳指来历的记录或关联之物。然而，除了一些泛黄的旧信笺、几件半旧的常服、几本寻常佛经外，一无所获。那枚扳指，仿佛凭空出现在母妃的遗物清单中，没有任何前因可循。
内务府档案：胤祥又以内务府管理皇家器物需核对为由，调阅了母妃薨逝前后几年的内务府份例及赏赐记录。厚厚的卷宗堆满案头，他与粘杆处的人一同翻阅。记录繁杂琐碎，从份例的绸缎米粮到节庆的珠宝赏赐，事无巨细。胤祥看得眼睛发涩，终于在母妃去世前一年的中秋赏赐清单中，找到了一条不起眼的记录：
“八月十五，赏裕嫔（胤祥生母裕嫔追封裕妃）...滇南贡玉料一方（色深墨，质温润，约掌大）。”
贡玉？墨玉？胤祥的心猛地一跳~他母妃遗物中并无大件玉器，那枚扳指用料虽好，但体积不大，会不会就是用这块贡玉的边角料制成的？
他立刻追问负责记录的笔帖式：“此玉料，裕妃娘娘可曾命人制器？所制何物？图纸、匠作记录可有留存？”
那笔帖式被怡亲王亲自询问，吓得冷汗直流，翻遍了相关记录，最终却一脸惶恐地回禀：“回...回王爷，记录上只写了玉料入库，赏赐给裕妃娘娘。至于娘娘是否命人制器...内务府造办处并无相关呈报。图纸...匠作...更是无从查起。”
线索，仿佛又断了。一块没有下文的贡玉料。一枚凭空出现的扳指。胤祥站在堆积如山的卷宗前，脸色铁青。粘杆处甲七垂手侍立，面无表情，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意识到，追查的触角，必须伸向更远、更危险的地方--那批贡玉的来源，以及当年经手玉料、可能知晓内情的人。这绝非内务府档案能解决，需要更隐秘、更深入的探查。而粘杆处的存在，让他寸步难行。
水云轩内，苏琳同样没有坐以待毙。身体身体稍有力气，她那属于“苏医生”的灵魂便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祥瑞”生活。胤祥在外奔波，她在内，也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芸香，”这日午后，苏琳靠在软榻上，对正在整理药材的芸香到，“去小厨房，让他们挑最新鲜饱满的大蒜，取十斤来。再要几个干净的大石臼和细纱布。”
芸香一愣：“苏姑娘？您哟啊那么多大蒜做什么？太医说您脾胃尚弱，不宜食...”
“不是吃。”苏琳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专业领域的光芒，“是做药。一种...或许能救命的新药!”
芸香虽然不解，但对苏琳的医术深信不疑，立刻去办。很快，新鲜的大蒜、石臼、纱布等物便送到了水云轩旁一间僻静的小耳房--这是胤祥特意安排给她“精心”的地方，粘杆处的人只在院外，不会时刻盯着房内。
接下来的日子，水云轩的小耳房里，开始弥漫出浓烈而独特的辛辣气味。苏琳不顾身体虚弱，亲自指导芸香和特意调来的、绝对可靠的小顺子：
剥蒜捣碎：大量新鲜大蒜剥皮，用石臼捣成细密的蒜泥。这是个力气活，主要由小顺子完成。
静置萃取：将蒜泥放入干净的瓷盆中，覆盖细纱布，静置一段时间，让大蒜中的蒜酶充分作用，产生大蒜素前体。
压榨取汁：将静置后的蒜泥用多层干净细纱布包裹，用力挤压出辛辣刺鼻的蒜汁。
初步提存：苏琳尝试着将蒜汁倒入浅口瓷盘，置于水云轩温暖向阳的窗台上，利用阳光和微风让部分水分缓慢蒸发，试图浓缩有效成分。
无菌封装：将浓缩后的蒜油（极其少量）小心收集到事先用烈酒煮沸消毒、晾干的小瓷瓶中，蜡封保存。
这个过程繁琐、气味浓烈，且产生极少。但苏琳乐在其中。看着那一小瓶一小瓶颜色浑浊、气味辛辣的“土法大蒜素油”，她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是她为自己，也为胤祥守护的这片天地，开辟出的一方小小的、属于科学的战场。
这日，胤祥带着一身疲惫和更深的困惑回到王府，习惯性地先来到水云轩。刚踏入院门，一股浓烈却熟悉的大蒜味扑面而来，让他紧锁的眉头下意识地舒展了一瞬。
他走进耳房，只见苏琳正坐在窗边，就着明亮的秋阳，小心翼翼地用银质小勺将瓷盘中一层极其稀薄、泛着油光的液体收集到小瓷瓶里。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苍白的肌肤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神情，与她在库房教学、在库房救人时如初一撤，充满了沉静而坚韧的力量。
胤祥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打扰。他看着那几瓶颜色并不美观、气味也绝对算不上好闻的“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敬佩。他的小晚，即使身陷祥瑞的牢笼，即使前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也从未放弃过她身为医者的本心与坚持。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积蓄力量，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天。
他轻轻咳了一声。苏琳闻声抬头，看到胤祥，眼中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好似...阳光穿透了阴霾。她举起手中装着浑浊蒜油的小瓷瓶，献宝似的晃了晃，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王爷，看！祥瑞牌升级版金疮药！专治各种不服......呃，专治伤口化脓感染，要不要试试效果？”
那笑容，就像阴郁天空下骤然绽放的花朵，瞬间驱散了胤祥满身的疲惫与沉重。她大步走过去，拿起那瓶不起眼的油，看着苏琳眼中闪烁的星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本王...拭目以待！”
小耳房内，辛辣的大蒜味依旧浓烈。院外，粘杆处的暗探依旧无声。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两颗在风暴中相互依靠的心，却因为几瓶简陋的蒜油和彼此眼中不灭的光芒，而充满了继续前行的力量。胤祥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了遥远的南方。滇南的秘密，如同沉甸甸的墨玉，等待着他去揭开。而苏琳的蒜素微光，则在祥瑞的阴影下，悄然积蓄着燎原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暗查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