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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别哭了 ...

  •   沈星野逐渐接受了徐骋可以当自己小弟这件事情。
      因为他发现就算是指挥战场的大将军也是需要炊事兵的。
      徐骋这个炊事兵,沈星野用得还算趁手。
      就比如现在,沈老师教游泳累了,按着大石头刚从水里出来,徐小兵就贴心递上了绿豆汤。
      徐小兵的贴心之处还在于,绿豆汤跟西瓜、葡萄一样,都是潭水里泡过的,冰冰凉,夏天来上一口浑身舒爽。
      很多时候必须承认,人觉得某一样东西好吃,跟环境脱不了关系,这倒不是说,装修豪华的五星级饭店的东西就格外好吃,那些东西沈星野打小就不稀罕了,沈星野的稀缺性好吃类似于,登顶珠峰喝到的那口天价可乐。

      如果说面朝潭水,坐在这块光洁的大石头上,沈星野抱着一碗凉皮呼噜呼噜不足为奇的话,此时此刻,他捏着沾满番茄酱的薯条,眼瞅着面前两个汉堡就……多少有些违和了。
      “这也是你自己做的?”沈星野的嘴巴塞得满,发出的声音呜呜的。
      徐骋还泡在水里,俩胳膊架着趴在一块石板上:“番茄酱和面包片镇上面包店有卖的,薯条是我用家里土豆炸的,没买到培根,我记得汉堡里也有夹炸鸡排的,哥,好吃不?”
      沈星野点了点头,咽下嘴里那口,喉结跟着大幅度滚动:“我还以为你都没见过汉堡薯条呢。”
      “小时候我妈带我进城,每次都去麦当劳,肯德基,她那时候在城里做月嫂,说是城里小孩都爱吃这个”徐骋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嗯……三年多没再吃了。”

      沈星野是知道徐骋情况的,吃人嘴软,他也没在徐骋去世的父母话题上多做停留,甚至有些恻隐之心地许诺:“徐骋,你将来要去了南城,哥请你吃最正宗的汉堡,我知道有一家美国人开的汉堡店,特好吃。”
      徐骋笑着应声,沈大少爷有一丝丝示好,徐式马屁还是要跟上的:“哥,你咋都晒不黑哩,我一到夏天就黑。”
      “说得跟你冬天能多白似的,”沈星野补充好能量,站起身作势往水里跳“你哥我是天生丽质。”
      徐骋傻兮兮地咧嘴笑了一会儿,沈老师大手一挥:“两个来回,收、翻、蹬、夹,还有换气,都做标准了,赶紧的,别偷懒!”

      徐骋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一直不曾偷懒,今天属实有点状况外了,他刚游了一个来回,感觉腰间越来越松,直到沈星野弯着腰一副笑不活的样子,徐骋才注意到裤衩子掉得半边屁股都兜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徐骋,你这浑身上下也就屁股最白。”沈星野都快笑岔气了,说话都不成串“你说你……那裤衩子……哈哈哈……裤|裆都快松到地上了,还有穿的必要吗?”
      徐骋拉着裤衩腰头低头打结,抬眼时,沈星野看到他耳根子都红了。
      “明天,我让我妈秘书寄俩泳裤过来。”沈星野说。
      “不用了,紧一点的内裤我也有,”徐骋给腰头打好了结“不用麻烦了。”
      沈星野坚持:“你不用老子还用呢,内裤是内裤,泳裤是泳裤,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活得这么对付!老子可不想光天化日露个屁股!”

      沈星野就是这样,话说到这里又开始数落徐骋人间凑数的罪证。
      嫌弃徐骋一块香皂洗头洗脸洗身上,强制要求人家洗头发必须用洗发水,洗脸用洗面奶,洗身上必须用沐浴露,并指着徐骋一副唯我独尊的嘴脸:“以后每天洗了澡都过来让我闻闻,再敢用你那块破香皂都给你扔茅坑里!”
      他又嫌弃徐骋的“叙利亚风”毛巾、浴巾,严令三天内全部换掉!
      最后,他又开始挑徐骋拖鞋的毛病,在家穿那种澡堂子拖鞋就算了,出门要么穿球鞋要么也得是区别于家居拖鞋的那种洋气拖鞋,沈星野越说越教导主任附身,全然忘了自己是老师眼里最不规矩的学生:“再让我看见你穿澡堂子拖鞋出门,就等着光脚回来吧你!”

      徐骋跩着自己的老头裤衩腰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动不动就要扔我东西……我这样碍住你啥事了。”
      “你还敢顶嘴?别以为我听不见,”沈星野跳下水,几步到徐骋跟前,水花溅了徐骋一脸,他虎口卡在徐骋下巴上,逼迫他跟自己对视:“你以为我想管你?天天跟我后边,脸都让你丢完了。”
      呵,这是嫌弃徐骋太寒酸丢了大哥的份儿了,徐骋心说怎么就我天天跟他后边了,他还不想管我?俺也没想让他管呀。
      这大少爷脾气真的是……刚刚还好好的。
      哪家姑娘嫁给他可算倒霉了,真难为未来嫂子了。

      这天吃过晚饭,徐骋端了盆热水给徐爷爷泡脚。
      徐骋那条叙利亚毛巾总算下放成了擦脚巾,别说,这种多次洗涤的毛巾擦脚还怪软的,徐爷爷一边夸徐骋是个孝顺孩子,一边拔高音量:“将来上了大学挣了钱,一定不能忘了你李阿姨!要不是人家,我这糟老头子哪里能供得起学生,你也知道咱村里多少孩子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
      这话不光说得徐骋听,也是说给床上躺着的沈星野听的。
      沈星野怎么会不懂。
      穷人自尊心强,特别在乎面子,接受资助在徐家眼里就是“欠人情”,就是弱势的一方,徐骋这么忍气吞声都是应该的,谁让徐家接受了李欣悦天大的恩情。

      不过,徐爷爷觉得徐骋是个有骨气的孩子,迟早扬眉吐气把这份恩情还了,徐骋也会有和沈星野对等的一天。
      “爷爷,我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放心吧,”徐骋把徐爷爷的脚放在膝盖上,从兜里掏出指甲剪给爷爷剪脚指甲“爷爷,你不是就喜欢毛主席吗?咱俩都没去过北京,等我考到北京,咱俩一块去天安门!”
      沈星野靠在床头抱着手机有点想笑,他想不通,去个北京为啥还得等到考上大学,又不是去西天,想去就去,说走就走的事儿。
      穷人对高考赋予的仪式感沈大少爷是理解不了一点。

      更让沈星野想破脑子都理解不了的是,徐爷爷接下来说:“好好,我孙子出息了,考个好大学,我就去北京拾破烂儿,你书华奶奶说城里人啥都扔,好好的东西新的一样就不要了,她在北京拾破烂儿攒了不少钱呢。”
      沈星野这边的脑回路还没转过来弯,又听徐骋嘿嘿笑着说:“你爱拾破烂儿就拾破烂儿,我在北京给你买个大房子装破烂儿。
      沈星野的游戏都打不下去了,揪着床单,无声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神经病吧,徐骋真是个乡巴佬,他知道北京房子多少钱吗?还装破烂儿,穷人对于高考改命这件事抱有的幻想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无语,笑死老子了。
      “唉,好了,今儿村口有猴子表演,八点开始,快了,你跟星野赶紧去看吧。”徐爷爷最后说。

      沈星野对于土味表演没啥兴趣的,耐不住徐骋双手合十都快给他跪下了。
      村口围了好些人,土味迪斯科震耳欲聋。
      沈星野觉得自己的品味都被这音乐熏得跟徐骋一样土了,他甚至觉得刚才出门逼迫徐骋穿上球鞋都有点过于装逼了,毕竟这么多村民都是穿着澡堂拖鞋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谁也不嫌弃谁。
      沈星野最终还是被徐骋见缝插针的捞进了里三层黄金位置。

      猴子有两只,一大一小,都栓着铁链,沈星野也不知道那是啥品种,黄灰黄灰的,一副被迫营业黯淡无光的样子。
      耍猴人是个又干又瘦的中年男人,枯槁粗糙的古铜色脸上那双眼睛又贼又亮。
      “来来来,猴子蹬自行车!”耍猴人提溜着链子缓步跟着着猴子的自行车“瞧瞧,你猴哥就是你猴哥,就没有猴哥不会的。”
      四周村民开始鼓掌,小孩子看见猴子骑车这么溜高兴的又是蹦又是拍手。
      沈星野偏头去看徐骋,这货倒是没有鼓掌,眼睛直勾勾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紧接着,耍猴人又拎出来一个小孩过家家那种的mini花轿,俩猴子一前一后神色麻木地抬着,耍猴人扯着嗓子吆喝:“来来来,猴哥抬你上花轿!”
      村民一阵哄笑。

      之后,猴子又表演了踩皮球,拉小车,广播体操,以及拉二胡。
      沈大少爷听着那凄惨的二胡眼眶都有点湿了,终于耍猴人露出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真实嘴脸。
      “来来来,咱们这个膏药,感冒发烧、跌打损伤、头疼脑热咱们贴一帖,隔壁村不远,好不好咱们通个电话都能打听打听,用过的都说好……。”
      “来来来,咱们这个玉佛都是开过光的,有认证的,30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来来来,咱们这个洗发水,哪个老人家来试试,洗了就变黑……。”
      “……。”

      沈星野扶额,他都想跟徐骋说一声,把家里的大红塑料盆拿过来,就着现场的土味把他跺吧跺吧腌了算了。
      “好看吗?”沈星野的脸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
      徐骋还颇有闲情地拄着膝盖跟猴哥招手呢:“啊?不好看吗?哥你想回去了?”
      沈星野懒得跟徐骋废话,揪着人后脖领就往外挤,旁边还有大妈冲徐骋吆喝:“还有呢,卖完东西还演呢。”
      沈星野:“……。”

      徐骋又被数落了一路。
      沈星野说这些猴子之所以听话表演都是被耍猴人打怕了,一旦表演失误回去要么没饭吃要么就是一顿毒打。
      沈新野:“不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吗?你今天看到的表演都是它被鞭子抽被囚禁还有强迫怀孕换来的,你倒是看高兴了,你看你猴哥拴着链子表演高兴吗?”
      徐骋越听越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踏了,他在这个村子长大,大家杀鸡杀猪杀鸭子杀鹅,看个猴子表演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没人教他想那么远那么深,他哪里会想到精彩背后的残忍。
      “让你的大黄骑个车试试?你舍得打它吗?给你家大黄天天栓个铁链子关笼子里,它会开心吗?”沈星野前面走着突然回过头“一天天就知道瞎乐。”

      早上下了雨,屋顶还是湿的,这晚徐骋得在屋里睡。
      沈星野冲了澡过来,徐骋还是贴墙侧躺着,他人瘦,这样看肩膀上的蝴蝶骨清晰可见。
      俩人都沉默着。
      九点来钟,沈星野撂了手机,拉了灯绳,他本就入睡慢,约莫过了四十多分钟,沈大少爷俩眼皮快打不动架了,隐隐约约听到细小的抽泣,他睡觉轻,扰他睡觉气性大得很。
      “大晚上不睡觉你抽什么风!”
      沈星野咬牙切齿的扯开灯绳,一把拽住徐骋胳膊强迫人坐起来。
      徐骋俩眼睛像得了红眼病一样,两行泪珠小溪似的哗啦啦往下淌水,破洞背心和膝盖湿了一大片。
      沈新野磨了磨牙,从床头给他捏了一张纸巾:“擦擦!多大人了,鼻涕泡都出啦了!”
      徐骋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沈星野又磨着牙把鼻涕纸巾接过去丢进了垃圾桶。
      “我数一二三,你再哭哭啼啼就滚出去。”
      沈星野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徐骋的眼泪开了闸,哭得更凶了,鼻翼都不住翕动着,饶是如此,嘴巴还是绷紧的,只漏出细碎的哽咽。

      操!
      沈星野又捏了一把纸巾过来,有些粗暴地去擦徐骋的脸,徐骋的眼尾红、鼻尖红、脸颊红,纸巾经过眼下那颗泪痣时,沈星野收住了力道,拇指在那处摩挲了两下,口吻带着从未有过的安抚:“好了,别哭了,我刚打电话报警了。”
      徐骋眼眸微亮:“警察还管这些呀?”
      沈星野在他脸上捏了捏:“管,你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就是扰民,小心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徐骋噗嗤一声笑了:“哥,你不愧跟李阿姨是母子俩,都是大善人。”
      “少废话,赶紧睡觉,明天早点去割猪头草。”沈星野说“去晚了晒得肉疼。”

      其实那天沈星野没有告诉徐骋,110说这是社会表演,管不了。
      小小少年也很郁闷,躺床上不想搭理徐骋。
      那时的沈星野太小,也是出了社会摸索出一些规则才知道,有些事要懂得迂回和圆滑。
      就比如举报动物表演警察管不了,你得说这种表演会伤人,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安危,哪怕说他高音喇叭扰民或者影响市容都比举报动物表演好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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