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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海上劫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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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湾,“鬼见愁”海域。
浓雾如同凝固的铅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翻滚咆哮的海面之上。能见度不足十丈,目光所及,唯有翻涌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色浪涛,以及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怪兽獠牙般狰狞的礁石轮廓。海浪撞击礁石的轰鸣声,如同巨兽垂死的咆哮,震耳欲聋,淹没了世间一切声响。刺骨的寒风卷着冰冷咸腥的海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抽打在脸上,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水汽的湿冷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死亡深渊般的压抑。
浓雾深处,一支庞大的船队如同幽灵舰队,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五艘巨大的楼船战船,如同漂浮的钢铁堡垒,玄青色的南楚蛟龙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船舷两侧,冰冷的弩炮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甲板上巡逻士兵的身影如同僵硬的木偶,在颠簸中努力维持着平衡。被拱卫在中央的十余艘运粮船,吃水极深,如同臃肿的巨鲸,笨拙地随着浪涌起伏,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旗舰“镇海”号楼船甲板上。南楚水师副将郑彪,裹着厚厚的貂裘,肥胖的身躯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如同一个滚动的肉球。他死死抓住船舷的缆绳,脸色因晕船和恐惧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冰冷的海水,不断从额角滚落。
“他娘的!这鬼地方!这鬼天气!”郑彪的声音因颠簸而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恐惧和怨毒,“吴琬琬卿那妖女……最好……最好饿死在雁门关!省得老子……受这份活罪!加……加快速度!给老子……快点……离开这鬼见愁!”
“将军!前方暗礁太多!雾太大!不敢……不敢太快啊!”舵手的声音带着哭腔。
“废物!都是废物!”郑彪气急败坏地咒骂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这片被渔民称为“鬼见愁”的海域,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随时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压抑中!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带着奇异穿透力、如同海妖呜咽般的海螺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海浪的轰鸣!从浓雾的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声音凄厉!诡异!飘忽不定!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又仿佛近在咫尺!
“什么声音?!”郑彪浑身一激灵!肥胖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受惊的野猪!
“敌袭!是敌袭——!!!”瞭望塔上,哨兵发出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嘶喊!声音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敌袭?!在哪?!在哪?!”郑彪惊恐地瞪大双眼,徒劳地在浓雾中搜寻!除了翻滚的黑暗和咆哮的浪涛,什么也看不见!
“咻——!”
“咻咻咻——!”
回答他的,是更加密集、更加凄厉的破空尖啸!如同地狱恶鬼的狞笑!从浓雾深处!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不是箭矢!是……火箭!
数十支、上百支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火箭!如同坠落的流星!撕裂浓雾!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扎向庞大的南楚船队!
“噗噗噗!”
“轰——!轰隆——!”
火箭精准地钉在船帆上!甲板上!船舱的木壁上!瞬间点燃!桐油混合着火硝的特制燃料,遇物即燃!火舌疯狂舔舐着干燥的木材、缆绳、帆布!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瞬间将几艘外围的运粮船变成了漂浮的火炬!
“火!着火了!”
“快救火!救火啊!”
“我的船!我的粮!”
运粮船上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哭喊!混杂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如同地狱的交响!
“放箭!放箭!给老子射死他们!”郑彪目眦欲裂,嘶声咆哮!恐惧瞬间被暴怒取代!
“咻咻咻——!”
南楚战船上的弓弩手仓促反击!箭雨朝着火箭射来的方向盲射而去!然而,浓雾如同天然的屏障,箭矢大多射入虚空,或钉在礁石上,发出徒劳的叮当声!
“轰——!”
“轰隆——!”
更大的威胁接踵而至!浓雾中,数十艘体型狭小、速度极快的小渔船!如同鬼魅般冲出!船头绑着熊熊燃烧的草垛!如同自杀的火鸟!悍不畏死地朝着南楚船队猛冲而来!操控它们的渔民,脸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火船!是火船!拦住它们!撞沉它们!”郑彪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变形!
南楚战船试图转向拦截!巨大的船身在狭窄、暗礁密布的海域笨拙地挪动!如同陷入泥潭的巨兽!
“砰——!”
“轰——!”
一艘火船狠狠撞在一艘战船的侧舷!瞬间爆裂!燃烧的草垛和桐油如同岩浆般泼洒在甲板上!点燃了士兵的衣物!点燃了堆放的杂物!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左满舵!避开礁石!快!”舵手惊恐地嘶吼!巨大的战船猛地转向!船体与一块隐藏在水下的尖锐礁石擦身而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船身剧烈倾斜!甲板上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滚落海中!
混乱!绝对的混乱!南楚船队彻底乱了阵脚!战船被火船纠缠!被礁石牵制!运粮船陷入火海!自顾不暇!
“就是现在!”浓雾中,林墨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他站在一艘稍大的渔船船头,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了一艘被两艘战船短暂隔开、陷入孤立、甲板上火光冲天、水手正忙于救火的巨大运粮船!
“接舷!夺船!”林墨厉声嘶吼!
“呜——呜——!”急促的海螺号角再次响起!
数十艘渔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浓雾和礁石的掩护中猛地窜出!目标直指那艘孤立的运粮船!船上的渔民和北斗军死士,早已蓄势待发!他们口中咬着淬毒的短刀!手中紧握着带铁钩的绳索和飞爪!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嗖!嗖!嗖!”
飞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钩住运粮船高大的船舷!绳索瞬间绷直!
“上!”林墨一声令下!身先士卒!双手抓住绳索!双脚在湿滑的船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借着绳索的拉力!朝着甲板飞扑而去!动作矫健如猿!迅猛如豹!
“杀——!!!”渔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紧随其后!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甲胄!没有锋利的刀剑!但他们有常年与风浪搏斗练就的矫健身手!有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有求生的本能!此刻!他们就是最凶悍的战士!
“噗嗤!”
“呃啊——!”
林墨第一个跃上甲板!手中短刀化作一道寒光!瞬间割断了一名正抱着水桶试图救火的南楚水手的喉咙!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燃烧的甲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敌袭!敌袭!上甲板!”一名军官惊恐地嘶吼!拔出腰刀试图组织抵抗!
“杀光他们!”一名满脸络腮胡、眼神凶悍如狼的渔民首领——正是黑石岛的老渔头!挥舞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断水刀!如同猛虎下山!一刀劈翻一名冲上来的士兵!鲜血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狭窄的甲板上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北斗军死士训练有素,刀法狠辣,招招致命!渔民们则悍不畏死,利用对船体结构的熟悉,在火光和浓烟中神出鬼没!鱼叉捅穿敌人的胸膛!船桨砸碎敌人的头颅!甚至有人用坚韧的渔网罩住敌人,拖入燃烧的火堆!
南楚水手猝不及防,加上船体着火,军心早已崩溃!面对这群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抵抗迅速瓦解!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火焰燃烧声!交织成一片!
“控制舵舱!开船!”林墨一刀劈开舱门,厉声命令!几名精通操舵的渔民立刻扑向船舵!
“快!把火扑灭!保住粮食!”老渔头嘶声大吼!指挥着部分渔民用水桶、甚至脱下衣服扑打甲板上的火焰!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远处,郑彪气急败坏的嘶吼传来!一艘南楚战船终于摆脱了火船的纠缠,如同受伤的巨兽,朝着这边猛冲过来!船头的弩炮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撤!”林墨当机立断!看着甲板上的火势已被控制住大部分,粮仓无恙,果断下令!
“呜——呜——呜——!”三长两短的海螺号角声响起!
夺下粮船的渔船和未被缠住的小船,如同退潮的鱼群,迅速脱离战场!渔民们熟练地操纵着船只,借着浓雾的掩护,如同游鱼般穿梭在星罗棋布的礁石之间!将南楚战船远远甩在身后!
“放箭!放弩炮!给老子轰沉他们!”郑彪站在船头,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艘巨大的运粮船被敌人夺走,消失在浓雾之中!
“咻咻咻——!”
“轰!轰!”
箭雨和弩炮的巨石呼啸而至!然而,在浓雾和礁石的掩护下,大部分攻击落空!少数砸中礁石,激起冲天水柱!徒劳无功!
“废物!一群废物!”郑彪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指节崩裂!鲜血直流!他望着那片吞噬了粮船和敌人的浓雾,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南楚中军大营,王帐。
帐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牛油蜡烛燃烧着,散发出沉闷的热气和松脂味。沙盘上,雁门关依旧被密密麻麻的赤色小旗包围,如同被钉死的猎物。项燕端坐王座,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脸上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从容。下方,几名将领正低声汇报着围城进展。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裹挟着海腥味和硝烟气息的寒风灌入!一名浑身湿透、甲胄残破、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信使,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手中高举着一封染血的、边缘焦黑的军报!
“报——!!!”信使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恐惧,“王……王爷!不……不好了!渤海湾……粮……粮船……被劫了——!!!”
“什么?!”项燕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玉扳指“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是渔民!还有……还有北斗军的死士!”信使声音颤抖,“他们在‘鬼见愁’海域……用火船偷袭!接舷夺船!郑……郑将军的船队……损失惨重!五艘运粮船被焚!三艘……三艘被劫走!其中……其中最大的一艘……满载新粮的‘丰泰号’……被……被他们抢走了——!!!”
“渔民?!北斗军死士?!”项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郑彪是干什么吃的?!五艘战船!守不住十几艘运粮船?!废物!废物!废物——!!!”
他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笔墨纸砚、茶盏果盘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巨大的声响震得帐内所有人噤若寒蝉!
“王爷息怒!”一名将领硬着头皮上前,“郑将军疏于防范,罪该万死!然……当务之急,是……”
“是什么?!”项燕猛地转头,如同暴怒的雄狮,死死盯着那将领,“粮草被劫!前线大军吃什么?!喝西北风吗?!围困雁门关?!围个屁!吴琬琬卿那妖女……马上就要有粮了!她……她马上就要……缓过气来了——!!!”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苦心孤诣的围困之策!他唾手可得的胜利!竟然……竟然毁在一群渔民手里?!毁在……吴琬琬卿手里?!
“苏若雪!”项燕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帐中那道静立的雪白身影,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你的‘围而不攻’!你的‘坐观其变’!现在……粮没了!你告诉本王!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帐内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若雪(雪衣公子)身上。
苏若雪(雪衣公子)静静地立在沙盘旁。雪白的衣袂纹丝不动,如同冰雕。莹白的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剧烈地波动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刻骨铭心的屈辱与暴怒!
渔民?!劫粮?!海上?!
她千算万算!算尽了雁门关内的粮草!算尽了北斗军的士气!算尽了凉国的动向!甚至算尽了魏贤的阴谋!却唯独……没有算到……海!没有算到……那些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如同蝼蚁般的……渔民!
吴琬琬卿!你……你竟敢……竟敢用如此卑贱的手段!破我妙计?!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毒蛇噬心般的怨毒,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与从容!胸中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成灰烬!
“吴……琬……卿……”一个冰冷到极致、却蕴含着滔天杀意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挤出,缓缓从苏若雪(雪衣公子)面具下传出!
她猛地抬手!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身侧那张巨大的、铺着厚厚绒毯、摆放着沙盘和令旗的紫檀木帅案!在她灌注了狂暴内力的一掌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沙盘倾覆!赤色的小旗如同败叶般散落一地!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王帐嗡嗡作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骇然失色!
苏若雪(雪衣公子)缓缓收回手。雪白的衣袖上,沾染了几点飞溅的木屑。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火焰!她死死盯着地上那片狼藉,盯着那散落的、代表雁门关的黑色城垛模型,仿佛看到了吴琬琬卿那张冰冷而嘲讽的脸!
“吴琬琬卿——!!!”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如同厉鬼的诅咒!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声音中蕴含的刻骨恨意与暴怒,让帐内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你……你这妖女!贱人!下九流的泥腿子!竟敢……竟敢用如此下作手段!毁我大计!劫我粮草!辱我苏若雪——!!!”
她猛地踏前一步!雪白的靴子狠狠踩在散落的沙盘碎片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
“好!好得很!你以为……劫了几船粮……就能翻盘吗?!做梦!我苏若雪……要你死!要你……碎尸万段!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猛地抬头!面具下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死死盯向项燕,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与疯狂:“王爷!传令!即刻强攻雁门关!不惜一切代价!三日之内!踏平此关!我要亲手……将吴琬琬卿……挫骨扬灰——!!!”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雁门关东门城楼之上,寒风凛冽如刀。戍卫的士兵裹紧破旧的皮袄,紧握着冰冷的长矛,警惕地扫视着关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死寂的荒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焦糊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如同铁锈般的压抑气息。粮草危机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突然!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从关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荒原深处传来!
“警戒!有情况!”哨兵瞬间绷紧了神经!弓弩上弦!目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黑暗中!一支小小的马队!如同鬼魅般冲破黎明前的薄雾!出现在关外百丈之处!为首一人!浑身浴血!甲胄残破!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狂喜的光芒!正是林墨!
他的身后!数十名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锐利的鹰眼死士和北斗军死士!护卫着……数十辆……由驽马拉着的、堆得如同小山般的……粮车!粮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令人心醉的、新谷的清香!
“是林将军!是林将军回来了——!!!”
“粮!是粮车!好多粮车——!!!”
城墙上瞬间炸开了锅!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与绝望!士兵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呼声!嘶吼声!瞬间响彻云霄!
“开城门!快开城门!”陈锋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林墨一马当先!冲入城门!他勒住战马!仰头望向城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禀将军!渤海湾!劫粮成功!‘丰泰号’粮船!满载新粮!安全运抵——!!!”
声浪如同惊雷!在雁门关上空轰然炸响!
将军府内室。榻上昏迷的萧战,眉头极其微弱地……蹙动了一下。胸口的血玉符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烈日般灼目的赤红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