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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忤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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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然站在你们所有人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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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一圈回到小区门口,李锦希看到大伯二伯前后脚从三单元的大门出来。
李锦希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蹲靠于墙角,把鞋带拆开,慢悠悠地重新系鞋带,绑好后偷偷掀起眼皮,发现大伯刚好收回视线。
……他看到我了?
李锦希保持着蹲下身、埋下脑袋的姿势,听到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什么?”二伯用方言问。
“没有,好像认错人了。”大伯的声音同样远去。
李锦希绑好鞋带,换另一只脚拆鞋带,重新系好,直到听不见伯父们的脚步声,余光瞥见他们已经拐进花坛后面的另一个单元楼,这才起身,急忙回家。
既然两位伯父是从三单元离开的,说明爸爸在家。
果然,打开家门,李勇斌正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牙签,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肚皮,困得眼皮打架。听到开门的动静后,李勇斌立马撑起身子,强打精神,清了清嗓子,用困倦的声音问:“回来了?你妈呢?”
李锦希听到厨房里洗刷茶具的声音,故意说,“不知道。”
烦死了,总喜欢明知故问。
李锦希没看他,自顾自换鞋进厨房,听到李勇斌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他戒烟后,似乎总是无时无刻的犯困,这会儿客人刚走几分钟,还没到正午,李勇斌又开始犯困,叼着牙签回了房间。
不出半分钟,主卧的方向传出雷鸣鼾声。李锦希小心地探进厨房。
“鬼鬼祟祟做什么?”黄梅头也不回地问。“这两天不用买菜,二楼的丽卿阿姨种了大白菜,她送了我们两袋,好多,吃不完。”
李锦希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妈妈……对不起,我考差了。”
黄梅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洗杯子,没有回头。
李锦希斟酌着用词,“你不会因为我成绩差就讨厌我,对吧?”
话说出口,李锦希就暗骂自己说话好心机。
黄梅失笑,依然没有回头。
李锦希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语气又弱了八度:“妈,如果我复读……”
“哪儿有钱复读?”
黄梅抬手一挥,打断李锦希的话,用力摔打手里的抹布。
“反正已经改变不了了,就这样吧。你煲粥厉害,给你奶奶煲烂一点,不然她又要挑剔了……哎,我都没时间去看我妈,烦死了,什么人都能指挥我,偏偏你爸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不开口拒绝,我都没法说我要去看我妈。”
李锦希不敢说话,默默听着。黄梅手里的抹布摔打得更用力,恨不得将灶台缝里的脏东西原地拍死,嘴里恨恨地絮叨。
“我回来才几天啊,我自己也有妈妈啊,被几个臭男人呼来喝去!他自己的哥哥就是哥哥,我弟弟就不是我弟弟吗!男人连自己父母都不会照顾的话,天生这么高大有什么用?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只有解决婆娘的能力!烦死了烦死了……”
李锦希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知道妈妈在借着吐槽轮班照顾奶奶的事情吐槽,实则心里依旧对自己的高考成绩介怀。
但好歹这口“恶气”不是冲着自己,李锦希偷偷松一口气。
卧床不起的奶奶,乱作一团的伯父家——单指二伯在不知情下预备要当爷爷这件事,已经让爸爸那三兄弟晕头转向,而外婆那边虽然有舅舅“值班”看护,显然妈妈更想去看外婆。
妈妈才没空对高考成绩伤心呢。
李锦希找各种缘由安慰着自己,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好像做错了事,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闷烂,直接沉入泥潭。
“那……要不下午我去看奶奶?你去看外婆好了。”
黄梅终于停止摔打抹布,脸上闪过欣喜,就等着李锦希这句话,嘴上犹豫道:“可是,你奶奶和外婆都在同一家医院啊。”
“那有什么关系。”李锦希不理解。
“好啊,好啊,那我下午去看我妈,你去看你奶奶!就这么说定了!”
黄梅脸上立刻绽出花儿来,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似的,语调变得轻快,“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生气,不气不气我不气,天气这么好,不值得生气。”
看着妈妈情绪转变自如的模样,李锦希忽然有点心里发毛,双臂起了鸡皮疙瘩,总觉得上一秒在怒骂呵斥的妈妈,和这一秒温声哼唱自言自语的妈妈,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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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希和黄梅的“秘密”仅维持了两次轮班。
第三次陪护奶奶,李锦希推开奶奶的病房,听到门缝里传来妈妈用方言讲话的声音,愣了半秒就反应过来,平静地拎着餐盒进入。
单人病房里,奶奶歪斜着嘴角,身子僵硬地陷在床被里,细小的眼珠子努力看向李锦希的方向,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在病床的另一侧,黄梅坐在床边,以别扭的坐姿仰视身后的两个女人,嘴里叽里咕噜地飞快说着家乡话。逆光而坐,看不清表情;那一左一右站在黄梅身后的女人,以同样的姿势双手环胸,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后,视线同时朝门口伫立的李锦希看过来。
病房门合上的瞬间,房内离开安静,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不速之客’,李锦希脊背倚靠着门,默默端详病房内众人的表情。
大姆手腕上粗壮的金镯子镶进肉里,红艳艳的指甲油伸进脑袋后短而粗糙的卷发捋了捋,胖乎乎的脸把细长的眼皮挤出一条缝,笑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李锦希,你看你妈妈,这几年不顾家就算了,现在这么紧要关头还总是往娘家跑,要是让外人知道的话——”
“会死吗?那就去死吧。”
众人一惊,黄梅惊异得从椅子上弹射起立:“你说什么呢?不可以在医院说那个字!”
“妈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大姆都贴着你的脸嘲讽你了,你还要装作听不明白,还想打圆场。要是让外人知道的话,只会觉得你好拿捏,你老公好拿捏,你儿子好拿捏。”
李锦希盯着大姆的眼睛开口,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久违的幻听,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庄严粗糙、非男非女的低沉声线:
——你讨厌他们所有人,对吧。
——反正他们从来没正眼看过你,还喜欢嘲弄你。他们只喜欢你哥哥。
——现在她们在当着你的面指责你妈妈。
那就没必要跟他们任何人交好了。
李锦希眼神冷下来。
众人都没想到李锦希会如此大逆不道,一时间所有人表情各异,口角歪斜的奶奶嘴里停止了咿咿呀呀,眼珠子盯着李锦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锦希长这么大第一次反驳长辈,心脏砰砰狂跳,比初中时第一次拍着讲台大吼大叫管纪律还害怕,即便如此,李锦希依旧有种全身被火焰燃烧的冲劲儿,仿佛四肢百骸被灌入滔天恶意,有什么东西在极力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李锦希尽力深呼吸平复后,缓缓开口。
“大姆,你妈妈如果和奶奶躺在同一家医院,插管,无法动弹,没有意识,我还当着姐姐的面说你总往婆家跑,你高兴吗?”
大姆愣了片刻,看看黄梅,又看看李老太,双唇嗫嚅,没有说话。
二姆见她败下阵来,柳眉倒竖,尖声轻呵:“你这个丫头——”
李锦希立即拔高了音量打断她:“我这个人没娘教、没教养,所以说话没规矩,二姆,你们当大人的,不会和我计较吧。”
二姆顿时破防,尖细的嗓音变成刺,大叫道:“我哪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也没说是你说的呀。”李锦希佯装惊讶地捂了捂嘴,“你为什么代入进来,难不成二姆经常在外面这样说我妈妈?”
“没教养的东西——”
二姆看到忽然转过身来的黄梅,声音卡在喉咙里,想继续反驳,又觉得此时眼神冷静的李锦希陌生得可怕,像阴森森的幽灵,于是愤愤地看了一眼病床。
然而李老太根本没意会到二儿媳的求助眼神,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锦希。
李锦希:“我外婆意识不清,也躺在医院,我妈妈的妈妈病了,我以为你们同样都是女人,应该彼此有点同理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妈呢,二姆,你这人怎么这样,看好戏的时候把自己置身事外,你知道你看别人吵架的时候是什么嘴脸吗。”
“你说什么呢!”二姆勃然大怒。
病房忽然被重重地拍打几下,李锦希吓了一跳,赶忙让开,一位高大的男护士粗暴地开门,冷眼扫过众人:“谁在医院大吼大叫?影响其他病人的话你们来赔吗?再吵请保安了!”
二姆指着护士尖叫:“你一个护士拽——”
她话没说完,被大姆胖乎乎的掌心捂住了嘴。高壮的大姆对护士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她儿子被关监狱,最近心情不好,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关监狱?
李锦希愣了一下,那个色迷迷的蠢货坐牢了?
是谁干的好事?老天开眼了?
护士狐疑的眼神在病房里的几人之间流转,把门打开才扬长而去:“不要这么多人,影响老人家恢复。”
李锦希贴着墙边站,默默回头,和黄梅视线相撞。
黄梅责备的眼神落入李锦希瞳孔里,李锦希再次默默地扭过下巴,不去看妈妈。
我在帮你出气,错的又是我。
软弱阴郁的李锦希居然顶嘴,而且家丑忽然被抖出,二姆气得脸色涨成猪肝红,被捂着嘴连拖带拽离开病房,与李锦希擦肩而过时,两人互相盯着对方。
李锦希一看到这双眼睛,就会想到被李俊强哄骗脱光的那个雨天,忍不住打直腰板:“希望你儿子学个好技术,踩好缝纫机还能赚点钱,以后不至于做出偷公章的事。”
大姆连忙把失态的人拖走。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李锦希依旧站在病房门前,距离黄梅三四米远。隐形好几分钟的黄梅姗姗来迟开口:“你怎么这么跟长辈说话呢?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不这样等着人欺负吗?反正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不打算跟二姆交好,为什么要给她好脸色?”李锦希心冷大半截,见黄梅微微张口,又要说教,李锦希赶忙提高音量,“你别逼我说出更狠的话,你了解我的。”
“……”黄梅上一秒才亲眼见证过女儿的战斗力,双唇嗫嚅,这次没有说什么,目光转向病床,“妈,那我先出去了?”
李锦希这才想起今天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手里还提着保温桶,桶里是熬得稀烂的粥。
现在的奶奶口角歪斜,说话很吃力。
以李锦希对奶奶的了解,自己肯定会挨一顿臭骂,可此时奶奶罕见地没有开口骂人,而是盯着李锦希,眼里透露着诡异的兴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金牙,像是看到村口互相扯头花的阿三阿四,闻言吃力地抬起那只没有偏瘫的手,轻轻对黄梅摆了摆。
黄梅如临大赦,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迅速钻出病房。
病房显得更加寂静。
上两次轮班,李锦希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奶奶,此时病房里只剩两个人,李锦希稍稍放松了些,坐在病床边刚才妈妈坐过的椅子上。她把保温桶打开,掌心在桶上散发袅袅香气的热烟中试了试温度,就着这个抱保温桶的姿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奶奶。
李老太也在看李锦希,眼神似乎有话要说,但嗓子里没有发出呃呃咿呀的哼声,两人在静默中互相打量。
以奶奶为中心紧紧维系的家,大伯,二伯,爸爸。大伯和二伯经常因为钱吵架,跑到爸爸面前要评理,而不是找奶奶评理,真是个奇怪的现象。而奶奶总是在大伯二伯偃旗息鼓的时候适当地火上浇油,仿佛看到陷入痛苦的爸爸、陷入争执的大伯二伯,就能从中获得无限的喜悦。
奶奶对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好像很爱爸爸,因为奶奶身体还没有脑溢血的时候,总是隔三差五地上门,她有三零三的钥匙,有大伯家的钥匙,有二伯家的钥匙,想去哪里自由随心。
她可能其实很讨厌爸爸。因为奶奶总是在不经意地打压爸爸,即使爸爸就在面前,奶奶也经常笑呵呵地说“我这个儿子最没出息,但是最善良”之类,看似无意唠嗑,其实刻意贬低的话。最重要的是,小区里流传爸爸吃软饭,就是从奶奶嘴里宣传出去的。
奶奶其实很讨厌爸爸?
——你老了,是时候跟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家族核心’断开了。
沉默稍顷,李锦希起身,把怀里的粥放到一旁,熟练地把奶奶轻轻拦腰抱起翻身,“我先帮你揉,晾一会儿再吃。”
李老太嘴里呜呜两声。
“我马上就要离开滨海了。”
李锦希动作麻利,感受到掌心硬邦邦的肌肉在逐渐变软,散发着淡淡的老人味,“你们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二姆吧?我爸再烂,他也从来没打过我,她却越过我的亲爹妈打我,明明犯错的人是李俊强,全世界都在怪我。”
“……”
李老太在李锦希手里像一条鱼,翻来覆去。揉松了双腿,李锦希把奶奶放下,捏了捏奶奶双臂,抓其左臂,玩橡皮泥一样揉捏。
“她总是在小区里说我们家的坏话,奶奶你如果真的疼爸爸,为什么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李锦希说,“我不喜欢麻烦,但不怕事,我这辈子不会和二姆还有李俊强交好的,先跟你提前打个招呼。”
将老人身上的肌肉完全放松,李锦希才扶着奶奶坐起身,在她复杂的目光中冷静地说,“以后如果我对你那个坐牢的宝贝孙子做什么不好的事,希望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二姆一样。”
“……”
“谢谢你的尊重。”李锦希打开保温桶的盖子,试了试温度,“来,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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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
真爽,太爽了。
李锦希回想着二姆吃瘪的表情,酣畅淋漓,热风一吹,把背上的冷汗都烘干了。
高中三年埋头于课桌,李锦希体内嚣张跋扈管纪律的那部分热血早就被晾得冷透。唯有看见二姆,李锦希会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被扇巴掌、被画衤果体的雨夜,恶向胆边生,烧出满心恨意。
谁说孩子记忆力不好?谁说孩子不记打骂?那时候的自己,门把手刚好在额头处,李锦希记得清楚。
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该翻脸就翻脸,有什么好怕的。
李锦希拎着空空如也的餐盒,在阳光下忽然哈哈大笑,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踏上回家的公交车。
料想二姆回到小区一定会狠狠将自己的事迹宣传一番。果然,一踏入小区,保安亭的大爷就朝李锦希招手:“锦希,听说你惹你二伯母生气了,是不是?”
李锦希眼角余光瞥见小卖部里缩头缩脑的影子,大笑道:“这就受不了了?才到哪儿呢!我迟早会把那一巴掌要回来的!”
保安大爷下意识朝不远处的小卖铺瞟去,那颗鬼鬼祟祟的脑袋立马缩起来。
李锦希说完,大摇大摆走回单元楼,忽然想起贾思敏曾问过自己一个古怪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身不由己地成为坏人……会继续往前走吗。”
——成为坏孩子。
成为坏人。
自带隔阂的方言,堂表亲的漠视,众人的嘲笑。
我天然站在你们所有人的对立面。
什么身不由己?
去你的身不由己,如果要做,我就要当最坏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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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李锦希一手拖着麻袋,一手拎着轰隆响的行李箱,有些尴尬地下车。
坐了一晚上、将近十个小时的长途大巴,整条脊椎好似劈裂成千千万万块。而这还不是最无助最痛苦的,李锦希拎着大小包,站在荒凉的大学校园门口,一阵无力。
怎么大学长这样?
小说里金碧辉煌的校园呢?
学校大门正对着一条通往高速的宽马路,沿墙是一片遥不可及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将近两米高,李锦希踮起脚尖,看到毛茸茸的绿色“汪洋”后面,似乎还有几栋紧紧簇拥的建筑,看样式大概率是学校宿舍——原来草的那边还有个学校。
曾经李锦希惧怕的狗尾巴草似乎从滨海市实验高中如影随形地追了过来,追到荒凉的广州湾市。李锦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圈,有些人惊叹哗然,也有人和李锦希同样惊诧,甚至直接开口惊呼:“好荒凉!没下错车吧!除了杂草就是高速公路,这是哪儿啊?”
“是学校啊,上面写了。怎么跟录取通知书上的图片不一样?”
顶着烈日抬头,李锦希看到金光灿灿的“广州湾科技学院”几个大字,有些憔悴。
还真没下错车,就是这里,今年刚建好的新校区。
据网页上的资料显示,新校区目前只有两大学院,艺术和管理。而包含在管理大类之下的会计专业是李锦希报读的专业。
虽然和设想的美丽校园不一样……
算了,来大学是为了学习的。
被请下车的众人稀稀拉拉拖着行李进入校园大门,她拖着一个防水麻袋,推着一个行李箱,狼狈不堪,脸上的燥热更多是羞臊的。其他新生只推着一个行李箱,只有李锦希大包小包,像个农民工,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很难为情。她不知道刘姥姥进大观园是什么心情,但知道刘姥姥进花果山肯定也不会太自在。
硬着头皮走进校园,还没走几步,迎面而来一大帮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学哥学姐笑脸相迎,热情地帮忙提行李,简直如沐春风,心情熨贴,红马甲们仿佛有目的而来,刚踏入校园的新生们没有人落单,包括自认为土包子的李锦希同样被学哥学姐抢着提行李,最终学哥负责扛着麻袋,学姐牵着李锦希的手指引说明,一路下来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把李锦希感动得涕泗横流稀里哗啦几欲落泪,夸张的反应反而逗得志愿者哈哈大笑。
根据两位好心学长的指引和帮助,李锦希到达宿舍,发现自己是最早到102的,其余三人还没来。
四人间宿舍比高中时期的八人间还宽,上床下桌,非常有安全感的配置,自己的地盘就在这两三步走完的几寸地的范围里,李锦希心花怒放,下一秒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菌味呛得咳嗽。她立马撸起袖子大扫除,从阳台厕所浴室到宿舍内地板全部洗刷一通。劳动起来浑身是汗,李锦希十分开心。
这就是大学,大学宿舍比高中的好百倍。
美好的未来在等待自己。
102大门虚掩着,地板还没干透,下一个舍友到了。
白色连衣裙,直长发垂到腰,脸庞干净,因炎热而泛着恰到好处的粉红,衬得她姣好精致的容颜灵动可爱。那姑娘哼着歌撞开门,看到李锦希的时候神色一僵,嗓子仿佛被捏了一把骤然熄声,立即红着脸低下头,快步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各推着一个行李箱,放下行李箱后重新折返出去,从外头将纸皮箱往宿舍里搬。
男人的汗臭很快充斥整间宿舍,李锦希抱着扫把抓起抹布,往床铺间的楼梯躲,惊诧地看着吭哧吭哧搬行李的人,对方搬运完还郑重地朝连衣裙女孩儿颔首敬礼,才郑重离去。
全过程被蜷缩在楼梯间的李锦希尽收眼底,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运行李?
一共两个行李箱四个纸皮箱,她两手空空而来,只带一个可爱的小狗斜挎包。
那姑娘看着腼腆,等行李箱被全部运送完才对李锦希开口:“不好意思啊,破坏你的劳动成果,要不等大家来齐了再搞卫生吧。”
李锦希讪笑着点点头,就见这姑娘花蝴蝶一样轻快地离开了。
好神秘的舍友,一看她搬行李的方式,就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李锦希重新将地板拖了一遍,正要去食堂吃东西,离开宿舍时,见到斜对面132宿舍的女生正盯着自己看。视线相撞,那姑娘一顿,像是铆足了力气,噔噔噔大步流星来到李锦希跟前。
李锦希茫然地低头,等待对方发话。
这位略矮自己半个头的姑娘,凑近时脸上雀斑清晰可见,低下头时能让人清楚地看到她脑袋正中央的发旋,扎着低低的双麻花辫,脸色被烈日烤成黑红色。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李锦希走神间,对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我是,住在你斜对面的陈珍珠,以前是六班的……我也是从滨海来的!”
“滨海?哪个六班?”
李锦希下意识抬眼看向斜对面的宿舍,132宿舍的门虚掩着,静悄悄的。
“实验高中,外围经常修路,每周回校的时候必定要踏过泥泞的路,然后得洗鞋,记得吗?”
李锦希恍然:“你也是滨海实验的?”
难怪有点眼熟,世界这么小?
陈珍珠笑得更开心了:“你总是低着头,我跟你打招呼,还怕被你当成奇怪的人嘞。”
“我?”
我经常低着头吗。
李锦希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不知道该如何搭话,干巴巴道:“不会,挺好,我们都是滨海人,啊哈哈哈,呃……我叫李锦希。”
得到回应,陈珍珠更加兴奋:“我知道你,我听说过你!那个、你饭卡激活了吗?等你收拾完行李,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去食堂!”
“好。”
李锦希其实已经收拾完毕,闻言有些迷糊地回到自己宿舍门前。拧开门把手时偷偷回头瞥了一眼,陈珍珠躲在132宿舍里,看到李锦希回头,激动地挥手,而后钻进宿舍。
好内敛的小孩,李锦希被整得不好意思了。
大学啊。
李锦希恍然,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大学是什么样的?
漫天星空的操场,在草坪上弹吉他唱歌的青春少年,围着操场跑圈的同学。
——这里是我的新起点。
——以后我一定要抬着头生活。
李锦希有些高兴,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后,在桌子角落用铅笔写下时间。
[2X17.09.10.新朋友,新生活,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