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地下传来的第一声 ...
-
那一声声叩击，沉闷而执着，仿佛并非敲在冰冷的石壁上，而是直接叩响了大地深处的古老岩层。
这已不是求救，而是一种宣告，一种以生命为媒介，穿越物理阻隔的顽强意志。
东京西郊，夜色如墨。
星野晴川独自站在一片齐腰高的荒草丛中，手中地图的边缘在晚风里簌簌作响。
她关掉手机光源，任由双眼在黑暗中适应片刻。
很快，一个被藤蔓和灌木几乎完全吞噬的、不起眼的圆形水泥结构轮廓，在月光下显现出来。
回音井。
入口的铁盖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晴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挪开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铁锈、霉菌与潮湿泥土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晴川没有丝毫犹豫，戴上头灯，将装着录音设备和星盘的背包紧紧缚在身上，抓住了那条通往地底的、布满红褐色铁锈的垂直悬梯。
梯子在她的体重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井壁湿滑，长满了暗绿色的霉斑，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外套渗入肌肤。
头灯的光柱在狭窄的黑暗中扫过，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斑驳的混凝土。
这里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喉管，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
下降了约莫十五米，晴川的脚尖终于触及了坚实的地面。
井底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空间，中央地面相对平整干燥。
空气凝滞，带着一种深埋地下的沉重感。
晴川迅速行动起来，她按照父亲笔记中的图示，将那面古老的祖母绿星盘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井底正中央。
紧接着，她取出那七枚大小不一的黄铜星铃，依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一枚枚环绕着星盘摆放整齐。
一切准备就绪。
晴川深吸一口气，用食指关节，对着位于“天枢”位的主铃，轻轻叩击了三下。
“叩、叩、叩。”
清脆的铃音在封闭空间内回荡，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渐渐消散。
相反，一种奇异的低频嗡鸣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地面升腾而起。
那不是声音的回响，而是回应。
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腔体，地壳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晴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以极其标准的节奏，在主铃的铃身上敲出了一串摩斯电码。
“你是谁？”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一分钟，两分钟……就在她以为这只是地质活动的巧合时，脚下的地面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震动。
那震动并非胡乱的颤抖，而是带着明确的、断续的节奏，通过星盘传导至七枚星铃，让它们发出细碎的、仿佛耳语般的声响。
晴川立刻打开录音设备，将高灵敏度麦克风对准星盘。
那断续的震动被翻译成了一串几乎无法辨识的信号。
“H.K.…还活着…别信表面…”
H.K.？
是古川先生的名字首字母吗？
别信表面……是说组织在函馆的行动，另有他图？
与此同时，一纸加急召回令被送到了降谷零手中。
公安内部系统发出的最高指令，要求他即刻中断在北海道的一切调查，返回东京总部，就边境村落水源污染事件进行当面汇报。
他一眼就看穿了这背后的意图。
调虎离山。
组织在警察厅内部的眼线被触动了，他们要将他这根最危险的刺，从函馆这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旁挪开。
他不能抗命，那等于暴露身份。
但他更不能就此离开，将所有的线索与同伴置于险地。
临行前，他走进波洛咖啡厅，点了一份招牌三明治和一块栗子蛋糕。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将数日来收集的所有情报——包括被下药村庄的分布图、组织成员的伪装身份、可疑车辆的行进路线——全部浓缩成一张微缩胶卷，用特制的镊子，精准地嵌入了那块栗子蛋糕的奶油夹层之中。
他结账时，目光落在了邻座一位正在织毛衣的老妇人身上。
他认得她，是咖啡厅的常客，每周都会来，听她和朋友聊天说起，她的孙子在函馆大学读书，她这个周末正要动身去探望。
降谷零走上前，脸上挂着安室透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婆婆，看您要去远门的样子，是去函馆看亲人吧？真巧，我有个朋友也住在那边，拜托我捎个东西，但我临时有急事去不了了。如果不麻烦的话，能请您帮忙把这块蛋糕带给一个穿灰色大衣的年轻人吗？他会在函馆站前广场的时钟下等您，您只要把蛋糕给他就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路上请千万不要打开，拜托您了。”
他的语气诚恳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让人无法拒绝。
老妇人慈祥地笑着接过了包装精美的蛋糕盒。
降谷零转身离去，将所有的希望，赌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善意之上。
这块蛋糕，将是他跨越敌人封锁线，送出的最后一张牌。
钟楼之上，黑羽快斗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通过高倍望远镜，清晰地看到那些伪装成黑衣游客的组织成员，正在有条不紊地拆除先前布设在周围的所有隐蔽摄像头。
他们的动作迅速、专业，没有丝毫慌乱。
这不是撤退，是准备彻底清除痕迹，然后动手。
他不能再等了。
夜色中，他如鬼魅般滑下钟楼，潜入附近一间废弃的仓库。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面崭新的手鼓，鼓面并非兽皮，而是他用从旧风筝上裁下的高强度导电织物连夜制成的，织物之下，内嵌着一枚极其敏感的微型振动传感器。
他将这面特制的鼓带回钟楼最高处，用导线将传感器连接到贯穿整座建筑的古老地下水管系统上。
金属管道是绝佳的声波导体，能将最细微的震动传至数公里之外。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微型通讯器低语：“计划启动。”
远处的村落里，几户特定人家的水井旁，井水水面忽然荡开了一圈圈极不自然的、频率固定的波纹。
那是快斗轻轻敲击鼓面传来的测试信号。
村民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几人合力，摇动一台老式手摇发电机。
片刻后，村口最高的一棵树上，一盏伪装成装饰的红色小灯，悄然亮起。
全境预警，已经启动。
而在另一边，柯南带着少年侦探团，以“寻找昆虫”为名，再次来到了那座废弃的气象站。
他绕开了地面建筑，直奔地下室。
依据林田由纪日志中反复提到的一个词——“共鸣舱”，他怀疑这里才是关键。
在堆满杂物的地下室角落，他撬开一块明显比周围更松动的地板，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隧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隧道完全由山体开凿而成，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意义不明的符号，那节奏与排列方式，竟与快斗鼓面上的导电织物纹路完全一致！
柯南心中一动，从背包里取出阿笠博士特制的偏振光滤镜，对着墙壁照射过去。
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那些杂乱的符号之间，一行几乎透明的德语缓缓浮现：“Erinnerung ist kein Speicher, sondern Resonanz.”
记忆非存储，乃共振。
柯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Project Luminous的核心并非药物，而是一种通过特定声波频率引发大脑神经元共振，从而读取、甚至覆写记忆的技术！
这里就是最初的实验场，而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晴川的星盘，快斗的鼓，他的信号接收器——正在无意识地，复现着当年的技术原理。
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唤醒，而非控制。
钟楼内，当青年得知自己曾经的实验体身份后，林田由纪非但没有丝毫疏远或恐惧，反而伸出苍老的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冷的指尖。
“那段记忆虽然被剥夺了，但它留下的痕迹却让你成为了最懂它的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可以设计一套‘反向共鸣程序’。由你，利用你对低频声波的超常敏感，在这里模仿组织惯用的信号模式，就像是发出一个错误的‘口令’，诱导他们的远程系统主动激活那些还残留在各地的设备。”
这样一来，不仅能通过信号反馈定位所有隐藏节点，更能制造一场前所未有的系统混乱，为救援争取时间。
青年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眼中翻涌的痛苦与迷茫，最终化为了一丝决绝。
他缓缓点头：“我需要一样东西——当年白井老师在实验最后阶段，偷偷给我戴过的那副骨传导耳机。他说，那是唯一能保护我的东西。”
东京，当星野晴川精疲力竭地从回音井中爬出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晴川的掌心被锈蚀的铁梯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截袖口。
她没有理会伤口，只是踉跄着走到星盘前，将仍在流血的手掌，贴上了星盘边缘一道古老的凤凰刻痕。
就在血液渗入那冰冷金属的瞬间，异变陡生！
七枚原本沉寂的星铃，竟同时发出了一阵刺耳尖锐的鸣响，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共振！
一道肉眼可见的、螺旋状的微光，竟从井口冲天而起，在黎明前的夜空中一闪而逝，宛如一颗倒坠的流星。
千里之外，函馆。
钟楼顶端的黑羽快斗猛地抬起头，他看到了那道转瞬即逝的光。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那支柯南给他的口琴凑到嘴边，吹响了那段代表着“7183”的旋律。
山体隧道内，柯南的接收器上，代表信号强度的指针瞬间爆表，他立刻按下了录音键，将这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共振数据完整地记录下来。
飞驰向东京的新干线上，闭目养神的降谷零猛然睁开双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他侧耳倾听，窗外只有列车高速行驶的风声，但他却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连上了。
而在那座被世人遗忘的灯塔底部，漆黑冰冷的水牢里，古川老人缓缓地站直了佝偻的身躯。
他浑浊的双眼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望向了遥远的南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你们终于……连上了。”
说完，他伸出枯槁的手，按下了怀中那个一直被他体温捂得发烫的、电话听筒上的一个改装按钮。
刹那间，整片北海道的雪原之下，数十个沉寂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信号发射器，仿佛收到了来自地心深处的召唤，开始逐一闪烁起微弱而坚定的红色光芒。
星野晴川回到“星之屋”时，已是深夜。
晴川打开阁楼的门，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月光从天窗洒落，照亮了她抬起的手臂，那里的袖口上，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一片暗褐色的、如同陈旧地图般的斑驳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