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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傅司寒位于市郊的别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戒备森严、品味极佳的艺术馆。冷色调的装修,线条利落得近乎锋利,空间开阔却缺乏人气,昂贵的艺术品沉默地陈列,处处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冰冷秩序。

      李锐搬进来的第一天,只带了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装了几件他常穿的衣服、一块手表、以及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态度随意得像是来某个高级酒店度个短假。他环顾着这间据说是“为他准备”的、面积大得可以跑马的卧室,吹了声口哨。

      “啧,傅总品味不错嘛。”他拉开巨大的落地窗,走到露台上,外面是精心打理却依旧难掩疏离感的花园和远处模糊的山影,“就是少了点人味儿。”

      傅司寒站在他身后,语气平淡:“缺什么,列个单子给管家。”

      “不缺了。”李锐回头,笑得有些玩世不恭,“金丝雀要什么人味儿,有金笼子的味儿就够了。”他这话说得轻佻,仿佛全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新奇。

      傅司寒提供了极致优越的物质环境:占据半面墙的水族箱里游弋着珍稀的龙鱼;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从休闲到正装一应俱全,尺寸分毫不差;车库里有好几辆钥匙就随意扔在玄关抽屉里的顶级跑车;他甚至拥有一个配备了顶级设备的独立影音室和一个小型恒温酒窖的无限使用权……

      李锐对此照单全收,用得无比自然。他挑剔酒窖里某支勃艮第的年份不够完美,抱怨某辆跑车的悬挂系统调校得过于硬朗,指挥米其林三星主厨背景的私厨按照他突发奇想的、极其复杂的菜谱尝试新菜,把别墅里一个采光极好的房间改成了他的画室,颜料画布堆得到处都是。

      他依旧毒舌,犀利,带着被娇纵惯了的少爷脾气。会对傅司寒的品味进行毫不留情的点评,尽管那些装饰和艺术品价格惊人,会抱怨傅司寒工作太忙让他“独守空房很是无聊”,会在傅司寒偶尔早归时,用那种懒洋洋的、带着钩子的语调说:“哟,傅总今天居然记得回家这条路怎么走了?”

      李锐适应良好得近乎理所当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寄人篱下的拘谨或讨好,反而迅速地将自己的存在感强势地嵌入这栋冰冷建筑的每一个角落。这个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少爷,对于享受顶级物质这件事,有着刻入骨髓的娴熟与坦然。

      傅司寒对此不置可否,甚至隐隐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份不卑不亢、见过世面的坦然。若李锐真表现得小心翼翼或感恩戴德,那才真叫他失望。

      傅司寒的厨师擅长法餐和意餐,水准堪比米其林三星。某晚,餐桌上摆盘精美的鳕鱼配白葡萄酒汁。李锐尝了一口,放下刀叉,点评道:“火候精准,酱汁层次感也好。就是吃多了腻得慌。明天能换个厨子做顿川菜吗?水煮牛肉,麻婆豆腐那种。”

      管家站在一旁,面色有些为难,看向傅司寒。

      傅司寒慢条斯理地切着鱼肉,头也没抬:“照他说的做。”

      李锐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追加一句:“要够麻够辣,别拿那种糊弄老外的改良版对付我。”

      第二天,餐桌上果然出现了红油滚滚的水煮牛肉。李锐吃得鼻尖冒汗,心情大好,甚至难得地给傅司寒夹了一筷子——用公筷,动作自然又带着点故意的施舍意味:“傅总尝尝?体验一下人间烟火气。”

      傅司寒看着那片沾满辣椒花椒的牛肉,沉默了两秒,居然真的夹起来吃了。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后,喝掉了半杯冰水。

      李锐看得直乐。

      白天,傅司寒几乎不在别墅。李锐乐得清闲。他睡到自然醒,有时去游游泳,有时在影音室里打游戏,声音开得震天响,偶尔兴致来了,会去琴房弹一会儿钢琴——别墅里有一架顶级的斯坦威,音色漂亮得让他挑不出毛病。

      夜晚,傅司寒归家的时间极不固定,有时是深夜十一二点,有时甚至凌晨两三点。但无论多晚,当他那辆黑色的宾利驶入车库,穿过静谧的门厅,总能发现,别墅里并非一片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的、昂贵的木质香薰味道,是他惯用的那款,但似乎又掺杂了一丝极微弱的、别的气息——一种更清新、更活泛的,属于李锐的味道。

      客厅区域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黄柔和,勾勒出家具昂贵的轮廓,巨大的空间显得格外静谧空旷。

      傅司寒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客厅深处。

      靠近落地窗的那张巨大而舒适的沙发上,陷着一个人影。

      李锐蜷腿窝在沙发里,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他似乎原本在看书,一本厚重的精装小说滑落在他手边,摊开着。而他本人,脑袋歪靠在沙发背垫上,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睡着了。旁边立着一盏设计别致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只照亮他那一小片区域,将他笼罩在一圈光晕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睡得毫无防备,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恬静。

      这副场景,在过去近两个月里,以极高的频率出现。

      无论多晚,这栋巨大冰冷的别墅里,总会留着灯。不仅仅是门廊和玄关,客厅也总会有一盏灯亮着,而李锐,十有八九就在那盏灯下——有时是在看电影,超大的液晶屏幕闪着幽光,他却抱着零食睡着了;有时是在打游戏,戴着耳机,手指飞快,听到他进门的动静会懒洋洋地抬一下眼,算是打过招呼;更多时候像现在这样,看着书就睡了过去。

      他似乎并非刻意等待,更像只是……恰好还没睡,或者不愿独自去睡那间过于空旷的卧室。他选择了这个离门口不远不近、既保有距离又不至于完全隔绝的公共空间,消磨着属于自己的夜晚

      傅司寒的脚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他没有立刻上楼,也没有去叫醒李锐,而是转身走向餐厅区域的开放式西厨中岛,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流声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沙发上的李锐似乎被这细微的声响惊动,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时总是闪烁着精明、挑剔或故作轻佻光芒的桃花眼,此刻蒙着一层惺忪的水雾,显得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视线聚焦,看到了中岛旁喝水的高大身影。

      “哦……回来了。”李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他揉了揉眼睛,随手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这只是某个寻常家庭的寻常夜晚。

      “嗯。”傅司寒应了一声,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淡。他放下水杯,目光扫过李锐,“吵醒你了?”

      李锐伸了个懒腰,“本来也没睡实。”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嚯,傅总今天算早的啊。我还以为得再等两小时才能听见您老人家挪驾回宫的动静呢。”

      睡意稍褪,那熟悉的、带着刺儿的劲儿就又回来了。只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灯光柔软的氛围下,那刺也仿佛被磨钝了棱角,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揶揄,甚至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于“你回来了”的意味。

      傅司寒没接他的调侃,只问:“怎么不去床上睡?”

      李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傻问题:“床上哪有这里舒服?这沙发比你那张硬邦邦的定制床垫软和多了。再说,”他拿起滑落的书,随意合上扔到一边,语气变得轻飘飘的,“小爷我乐意在这儿陶冶情操,感受一下你这价值几个亿的豪宅夜景,不行啊?”

      傅司寒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李锐没说实话,或者没说全。那张沙发的舒适度确实无可挑剔,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他从不点破李锐这种微妙的行为逻辑——仿佛承认是在等他,或者需要这点灯光和人烟,是什么极其丢份儿的事情一样。

      而对早已习惯了绝对孤独、身边只有下属和佣人的傅司寒来说,这种“有人同在”的感觉,是一种陌生而…舒适的填充。它不像音乐那样刻意,不像灯光那样死板,它是一种活生生的背景音,微弱却持续地证明着这栋房子的某个部分正在“生活”。

      他从未要求过李锐等他,甚至暗示过不必如此。但李锐依旧我行我素,保持着他的夜间活动习惯,仿佛那盏灯和那个未眠的身影,只是他李少爷自己乐意的生活方式,与傅司寒何时归来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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