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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心跳 ...


  •   练习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投影仪风扇微弱的嗡鸣和屏幕上《心跳别作弊》五个冰冷的黑体字。

      这五个字像一个审判的槌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宣告着一场无人能够幸免的献祭即将开始。

      简星岁站在光束投下的尘埃中,身影被拉得修长而孤寂。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一个足以掀翻整个团队的疯狂提议:“这首歌,需要四段真实心跳录音。”

      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已经不是音乐创作,而是某种残忍的心理实验。

      傅屿深靠在墙边,双臂环胸,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最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用设备模拟或者常规录制就行,没必要……”

      “要情绪峰值时的。”简星岁打断了他,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所有虚伪的表象。

      “比如极度的恐惧、压抑的愤怒,或者……彻底失控的瞬间。”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门口的凌夜身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重得像巨石砸入深潭:“比如你跪在我门口求我的那个晚上。”

      “简星岁!”凌夜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那张向来桀骜不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恐慌的情绪。
      他猛地转身,手已经握住了门把,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一只手按在了门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沈听南。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别急着走啊,凌夜。你不想让他,亲口唱出你的名字吗?”

      这句话仿佛一道魔咒,让凌夜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简星岁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只是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后,一个压抑到极致、带着破碎喘息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只有短短四个字,却充满了绝望的乞求:“……求我停下。”

      是凌夜的声音。

      “你!”

      羞耻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凌夜的理智,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抬手,不是砸向简星岁,而是砸向旁边控制台上的音响,仿佛要毁掉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然而,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简星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那只总是握着笔、显得有些清瘦的手,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扣住了凌夜的脉门。

      这不是阻止,而是一种更具侵略性的捕获。

      冰凉的金属传感器被他另一只手精准地贴上了凌夜剧烈跳动的脉搏处。
      连接着传感器的便携式心率仪上,红色的波峰瞬间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音。

      “你心跳很快。”简星岁贴近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凌夜的耳廓,声音却冷得像冰。

      “比那天晚上,还要快。”

      凌夜浑身一僵,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他输了,在第一个回合就输得一败涂地。

      最终,傅屿深推了推眼镜,再次开口,算是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可以录。但有一个条件,全程不能有任何镜头。”

      他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所有人最后的体面。

      “好。”简星岁答应得干脆利落。

      他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监控设备,甚至用黑布盖住了投影仪的镜头。
      但无人看见,在他垂下的指尖,录音笔上一个不起眼的红点悄然亮起,那是同步上传云端的标识。

      傅屿深的录制过程快得惊人。

      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像是在进行一场深沉的告解。
      他的心跳很稳,稳得不像一个有情绪的人。

      简星岁几乎以为这次录制要失败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傅屿深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删掉那段走廊监控,不是为了销毁证据。”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是因为我害怕,怕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见我对你那份见不得光的执念。”

      心率仪上的波形,在那一刻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峰值。

      简星岁没有打断他,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截取了那段心跳,导入工程文件,经过十几道复杂的处理,将那份沉重的执念,变成了一段混在前奏里、若有似无的低频心跳采样。

      它不会被轻易察觉,却会像跗骨之蛆,奠定整首歌压抑的基调。

      接下来是沈听南。

      他比任何人都配合,主动走上前,甚至摘下了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当他抬起手腕时,简星岁看见了,在他手表内侧的皮肤上,有一个被金属表带常年压出的浅浅印痕,而那块手表的金属环内侧,用激光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X.S。

      他什么也没问。

      沈听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唇边勾起一抹温柔又病态的弧度:“你知道吗?我每天早上都会去你房间门口站一会儿,在你醒来前离开。什么都不做,就为了听一听你翻身时,床垫发出的那点轻微声响。”

      简星岁握着鼠标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平静。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沈听南在说出这句话时心跳最剧烈的那一拍,将这段混合着爱恋与窥伺的声音,压缩、拉伸,变成了一段在副歌爆发前,如同叹息般的气音铺垫。

      最后轮到季燃。

      这个平时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开朗的少年,此刻却脸色惨白,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录制还没开始,他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我……我做不到……”他抱着头,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

      “星岁哥,我也……我也录过你睡觉的呼吸声,还有你说梦话……我是不是个变态?我好恶心……”
      他突然崩溃了,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巨大的罪恶感中无法自拔。

      练习室里一片死寂。

      简星岁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蹲下身,让自己和他保持平视。
      他伸出手,没有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湖水。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你录的那段,我早就听见了。”

      季燃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和不可置信。

      “那天晚上,你录到我说梦话,说‘别走’。”简星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其实,那天晚上我也听见你哭了。你走之后,我也想对你说那两个字。”

      一瞬间,季燃所有的防线彻底崩塌。

      他不是一个人在深渊里。

      原来,他所有的卑劣和不堪,都被温柔地接住了。

      巨大的悲伤和被救赎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那份纯粹而激烈的情感,让心率仪的数值瞬间冲破了阈值,发出了濒临极限的尖叫。

      简星岁将这段数据郑重地保存了下来,文件名是——《赎罪·终章》。

      当天深夜,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室里,金牌制作人阿哲收到了简星岁自动上传的工程文件。
      他戴上监听耳机,点开那个名为《心跳别作弊》的demo时,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他立刻发现这首歌的混音结构极为诡异。

      那四段所谓的心跳声采样,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并列音轨,它们被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层层嵌套,互为因果。

      傅屿深的低频是地基,沈听南的气音是框架,凌夜的失控是炸药,而季燃的赎罪,则是点燃一切的引信。

      它们最终在歌曲的桥段部分汇聚,共振成一段混沌、激烈、却又带着诡异和谐,完全无法分辨来源的心跳声。

      阿哲试图拆解其中任意一段,想把它们分开处理,却惊恐地发现,只要他删除其中任何一段心跳,整首歌曲的结构就会瞬间崩解,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电子噪音。

      这四段心跳,构成了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他摘下耳机,靠在椅子上,苦笑着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喃喃自语:“这哪里是歌……这分明是,用情感做的人质。”

      而此刻,基地的练习室内,简星岁正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只有窗外惨白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他手里拿着一副白色的耳机,没有戴上,而是将长长的耳机线,一圈,一圈,缓慢而又郑重地缠绕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那姿态,像是在戴上一道无形而又坚固的镣铐。

      镜子里的少年,眼神平静而空洞。

      整个基地静得可怕,万籁俱寂中,只有老旧线路中电流通过时发出的、那种稳定而低沉的嗡嗡声,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

      突然,控制台上一排待机指示灯,毫无征兆地,齐齐暗淡了那么一刹那。

      电流的嗡鸣声,似乎也跟着停滞了半秒。

      一切,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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