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共振 ...
-
果然,秦煊又出现了,方式却变了。不再高调纠缠,而是更迂回细致。
下雨天,他会“刚好”路过,塞来一把伞或一杯热咖啡;顾凛忙忘吃饭时,“朋友餐厅多做了”的外卖准时送达;他会找来罕见昂贵的纹身颜料和艺术书籍,“放我那儿落灰,你用得上”。
他不再提感情,只是固执地、不容拒绝地渗透顾凛的生活。顾凛拒绝,冷脸,但秦煊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下次依旧笑嘻嘻出现。
最让顾凛防线松动的是,秦煊开始真正对纹身艺术产生兴趣。他会认真看设计图,提出稚嫩却灵气的想法;翻阅厚重图册,询问不同流派历史;甚至在顾凛工作时,安静在旁边看很久,只为看针尖下的艺术如何诞生。
顾凛不得不承认,秦煊聪明,审美极好。他们开始有了关于艺术、设计、人生的话题。他发现秦煊并非单纯纨绔子弟,有敏锐感知和隐藏的思想。
这感觉危险。顾凛清楚感到高墙在被瓦解。他习惯孤独,秦煊这种润物无声的关怀和了解,比猛烈追求更具杀伤力。
他失眠,烟更凶。内心挣扎日益激烈。
转折点在一个深夜。顾凛接到陌生电话,说秦煊在酒吧和人起冲突,因为他。
他赶到时,冲突已平。秦煊嘴角淤青,坐在角落。对方几人面色不善。
“没事,小误会。”秦煊想轻描淡写。
对方却不依不饶:“小误会?这小子先动手!就因为我们说了几句那搞纹身的男的,听说挺傲,还不是被秦少爷玩玩……”
顾凛瞬间明白。他走上前,冷厉气场让那几人语塞。
“顾凛,别理他们,我们走。”
顾凛没动,最终对方悻悻离开。
回去路上,沉默蔓延。
“对不起,连累你。”
“该我说对不起。我没控制住脾气。他们说得太难听,我忍不住。”
“为什么忍不住?”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忍不住?”顾凛停下脚步看他。
秦煊也停下,抬头看他,路灯下眼神认真清晰:“因为我喜欢你。就算你不接受,我也看不得任何人诋毁你。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他声音低下去,“而且……他们说的不对。不是我玩你,是我他妈都快被你玩死了。”
这句话重锤般敲在顾凛心上。他看着秦煊嘴角的淤青,眼中真诚的痛苦,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秦煊嘴角的伤。
“疼吗?”
秦煊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疼。”他哑声说,眼睛一眨不眨。
“你不是少爷吗?怎么还会被挨打”顾凛冷漠说到”
秦煊居然笑了,怎么你心疼了
顾凛沉默几秒,下了极大决心:“我这个人很无趣,有很多过去,可能没那么容易接受一件事。给我点时间。”
秦煊眼睛瞬间亮了,盛满星河。他小心翼翼抓住顾凛的手,握在手心:“多久都等。只要你别让我看不到希望。”
顾凛没有抽回手。掌心温度蔓延,温暖了冰封的内心。
今年的夏天终章与心门微启
那一晚后,关系进入微妙新阶段。顾凛没再刻意推远,默许他停留身边,甚至偶尔回应关心。秦煊欣喜若狂,变得更加体贴,却小心翼翼保持距离,不敢冒进。
秦煊开始实施他的“攻克”计划。他找来各种借口,带顾凛去体验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顾大师,赏个脸呗?朋友送了张高尔夫体验券,不去浪费了。” “今天天气好,正好有艘小船出海,陪我去透透气?我一个人没意思。” “有个私人艺术展,据说有很多先锋纹身作品,一起去看看?”
顾凛起初抗拒,但秦煊总有办法,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渐渐地,顾凛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在高尔夫练习场,顾凛动作僵硬笨拙。秦煊从身后环住他,手把手教他握杆、挥杆,温热呼吸擦过他耳畔:“放松点,顾大师,你这绷得跟要跟人打架似的……”顾凛耳根微热,心跳失序。夕阳把草地染成金色,秦煊的笑容比阳光还晃眼。
在私人游艇上,海风拂面,蔚蓝海面一望无际。秦煊开着船,大声笑着,偶尔回头看他,眼里是毫无阴霾的快乐。顾凛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一点点变得柔软。秦煊递给他一杯冰饮,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微微一顿。
他甚至带顾凛去听喧闹的音乐会,看地下乐队的演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拥挤人群中,秦煊凑到他耳边大声说话,热气呵在他颈侧。顾凛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却奇异地没有感到排斥,只因身边是秦煊。
秦煊还迷上了寻找各种街头小吃。“这家麻辣烫绝了!买多了,帮忙解决点?”他总会买一大堆,塞给顾凛。顾凛嘴上嫌弃:“油腻,不健康。”却总会接过,默默吃完。有时是烤串,有时是生煎,每次都不重样。秦煊看着他吃,比自己吃还开心,眼睛弯弯的:“顾凛,你其实挺好养活的。”
顾凛依旧话少,表情也少,但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活水,不再那么干涸冷硬。他会在秦煊讲蹩脚笑话时,嘴角极轻微地上扬一下;会在秦煊专注看他工作时,递过去一杯水;甚至会在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时,淡淡回一句:“吵死了。”
但对秦煊来说,这一点点回应,已是天大的恩赐。他像看到冰山融化的第一道裂缝,更加干劲十足。他觉得顾凛笑起来一定很好看,虽然至今没见过全貌,但那微扬的嘴角,已足够让他心跳加速。
整个暑假,秦煊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凛刺”和顾凛身上。他的朋友们都笑他着了魔,他浑不在意:“你们懂什么?”
顾凛的心防,确实在一点点松动。他习惯了工作室里多一个人的气息,习惯了他带来的各种“麻烦”和惊喜,甚至开始期待那辆张扬跑车停在门口的声音。秦煊的热情、真诚、还有那种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珍视,像阳光一样渗透进来,温暖着他冰冻的情感。
他会偶尔在给秦煊讲解纹身历史时,多聊几句自己的见解;会在秦煊笨拙地尝试画图时,难得地指点一二;会在雷雨夜秦煊赖着不走时,默许他留在阁楼打地铺。
他甚至,在一次秦煊睡着后,偷偷地、很轻地,用手指拂过他浓密的睫毛。那一刻,心跳如鼓。
然而,每一次短暂的放松和靠近后,巨大的恐慌和自卑又会席卷而来。他看着镜中自己身上洗不掉的过往痕迹,看着这间狭小的工作室,再想到秦煊背后的商业帝国和霓虹闪烁的世界,那点刚刚萌芽的勇气又会迅速缩回硬壳里。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他是秦家少爷,一时新鲜。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痴心妄想。
这种反复的拉扯,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秦煊悄悄策划了一个“终极”活动——山顶露营看流星雨。他磨了顾凛好几天,几乎用尽所有耍赖手段。
“听说今晚有仙女座流星雨,几十年一遇!错过后悔一辈子!” “山顶我都订好了,装备齐全,绝对安全舒服。” “顾凛~顾大师~就一次!陪我一次嘛!我保证不吵你!”
顾凛最终拗不过他,或者说,心底深处那丝微弱的渴望战胜了恐惧。他答应了。
山顶的夜晚,星空格外清晰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帐篷旁点着暖黄的营地灯,秦煊笨手笨脚地烤着肉串,弄得一脸灰。顾凛坐在折叠椅上,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又一次忍不住微微扬起。
“笑了!顾凛你刚才笑了对不对!”秦煊像发现新大陆,蹦过来,眼睛亮得惊人。
顾凛立刻绷住脸,扭开头:“看错了。烤你的肉。”
秦煊也不恼,美滋滋地回去继续折腾,哼着跑调的歌。
夜渐深,气温降低。秦煊裹着毯子,凑到顾凛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罐热咖啡。两人并肩坐着,仰望星空,一时无话,气氛却并不尴尬。
第一颗流星划过时,秦煊激动地抓住顾凛的胳膊:“快看!”
接着,第二颗,第三颗……银色的光痕不时撕裂夜幕,璀璨而短暂。
“顾凛,”秦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是一时兴起,怕家庭压力,怕世俗眼光……我不保证未来一定一帆风顺,但我保证,我是认真的。比你见过的任何事都认真。”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顾凛,眼神专注而炽热:“这个暑假,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不是因为那些玩的东西,而是因为每天都能看到你。你冷着脸的样子,无奈的样子,偶尔笑一下的样子……我都喜欢。”
顾凛心脏狂跳,手指微微颤抖。他不敢回视,只是死死盯着星空。
“我不要你现在就答应我什么,”秦煊继续说,声音轻而坚定,“我只求你,别那么快推开我。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试试看,行吗?”
又一顆巨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天际,仿佛在为他作证。
顾凛久久沉默其实内心早已波澜要装做沉默因为沉默是躯壳,曾经无数次保护他的躯壳。夜风很冷,但身边人的温度却源源不断地传来。他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摇摇欲坠。那些恐惧和自卑依然存在,但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这份温暖的渴望,前所未有地汹涌。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风里,却清晰地落入秦煊耳中。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秦煊瞬间屏住了呼吸,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他猛地跳起来,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啊——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喊完了,他又不好意思地坐下来,挠挠头,看着顾凛傻笑,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顾凛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那颗一直紧绷着、冰冷着的心,终于彻底软化了一角。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看秦煊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
那一夜,他们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多的流星。而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彻底改变。
暑假结束,秦煊不得不返回学校处理学业。离开前,他一遍遍叮嘱:“等我电话!不准反悔!我很快就回来!”
顾凛看着他车子消失的方向,站在工作室门口,久久没有动弹。心里空了一块,却又仿佛被什么填满了。
他回到屋里,看着那些秦煊带来的颜料、书籍,甚至那个吃麻辣烫用的简陋小锅,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极淡的笑意。
也许,试着相信一次,也不是那么可怕。
然而,就在顾凛开始小心翼翼尝试拥抱这份感情时,命运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秦煊离开不到一周,一个衣着华贵、气质威严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午后,推开了“凛刺”的门。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环境,最后落在顾凛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你就是顾凛?”
“我是。您是?”
“我是秦煊的秦老爷的助理。”
顾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