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深夜的“徒儿” ...
-
翌日,明世因在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痛中醒来。
阳光透过窗棂,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在容丞的卧房里,而身旁早已空无一人,被褥冰凉。
昨晚的记忆如同断片的潮水,汹涌地拍打回他的脑海。
死皮赖脸地蹭床、紧紧抱着容丞不放、还有……那些光怪陆离、充斥着被追逐和杀戮的噩梦。
他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白,既有病中的虚弱,也有极度尴尬和后怕。
操!小爷我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居然真的抱着容丞睡了一夜?!
但很快,更深的恐惧压过了尴尬。
伪装成林昊的凌子期还在这宗门之内。
昨夜他侥幸蹭在容丞身边躲过一劫,那今夜呢?明夜呢?只要他落单,那个疯子绝对会找机会下手。
一想到凌子期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和残忍嗜杀的性子,明世因就觉得脖颈发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冷的刀刃贴上来。
他猛地掀开被子,也顾不得浑身酸软和头晕目眩,急匆匆地冲出了容丞的卧房。
找容丞!
必须待在容丞身边!
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凌子期再疯,也绝不敢在容丞眼皮子底下动手!
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宗门里乱转,逢人便问:“见到师尊了吗?”语气急切,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惊惶,引得沿途弟子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最终,他在后山一处僻静的练功坪找到了容丞。
容丞正负手立于崖边,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袍,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与周遭的云雾融为一体,清冷得不似凡人。
明世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因为跑得太急,停下来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干。
“师、师尊!”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厉害,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开口便是,“您今天……还要闭关吗?或者……要去哪儿办事?需要人打下手吗?我、我病好了,特别能干。”
他努力想挤出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惜因为病容和恐惧,显得格外僵硬难看。
容丞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明世因苍白焦急的脸上,那因为奔跑而泛起的病态红晕,以及那双写满了“害怕被丢下”的眼睛上。
容丞的眼神深不见底,比往日更沉静,更难以捉摸。
他静静地看了明世因片刻,才淡淡开口:“今日无事,于此静修。”
静修?那就是不离开这里?
明世因心中一喜,连忙道:“那、那弟子给您护法,保证不让任何鸟兽打扰您。”
他说着,也不等容丞答应,就自顾自地在一旁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抱着膝盖,一副“我就赖在这儿了”的架势,眼睛却警惕地四处张望,仿佛随时会有敌人从树林里跳出来。
容丞并未阻止他,也没有对他的过度紧张发表任何看法。
他只是重新转过身,面向云海,仿佛真的进入了静修状态。
山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明世因抱紧了自己,依旧觉得冷,那种冷仿佛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容丞挺拔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屁股下的石头,试图离那道身影更近一些。
直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衣角被风吹拂带来的细微气流,他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但身体依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容丞虽未回头,却对身后的一切动静了然于心。
他能感受到那如影随形的、充满恐惧的视线,能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又无比执着的靠近。
这一次,他清晰地知道,这份黏人并非全然源于病症或依赖。
而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一种冰冷的、极其隐晦的怒意,如同深水下的暗流,第一次在他那片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中缓缓掠过。
为什么会害怕?他在怕什么?
白日里,明世因几乎成了容丞的影子。
容丞静修,他便在一旁瞪大眼睛守着,哪怕眼皮打架,也强撑着不敢深睡。
容丞起身走动,他便立刻惊醒,寸步不离地跟着。
就连容丞用膳,他也挨得极近,食不知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全然落在了容丞眼中。
容丞并未多言,依旧那副清冷模样,却默许了他所有逾矩的靠近。
直至夜幕再次降临。
明世因的心也随着夕阳一同沉了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随着黑暗的降临而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又到晚上了……
凌子期……会不会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容丞回到院落,站在容丞卧房门口,脸上写满了挣扎和恐惧。
昨夜的“成功”给了他一点勇气,但再次提出同寝的要求,似乎又太过得寸进尺。
容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月光下,明世因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或叛逆光芒的狐狸眼里,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无处可逃的惧怕。
“师尊……”他声音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我……”
容丞静默地看了他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房门。
无声的许可。
明世因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速度快得像生怕容丞反悔。
这一夜,他甚至比昨夜更加不安。
躺在床榻里侧,蜷缩着身体,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身体的疲惫和病痛在高度的精神紧张下,仿佛被暂时压制了。
容丞依旧平静地躺在外侧,呼吸平稳。
明世因突然感到强烈的困倦,直接睡了过去。
紧接着,他整个人极其突兀地松弛了下来。
那种紧绷的、惊惶的、仿佛随时要跳起来逃跑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瞳孔在黑暗中,再次呈现出那种极浅的、近乎冰冷的淡琥珀色。
里面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慌乱,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偏执的幽深。
他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身旁的容丞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小心翼翼的依赖,而是带着一种露骨的、近乎贪婪的审视和占有。
他无声地靠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贴近,而是直接伸出手臂,以一种绝对占有的、甚至带着些许蛮横的力道,重新将容丞紧紧抱住。
脸颊埋入对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瘾君子汲取毒药般,汲取着那能让他疯狂灵魂暂时安稳下来的冰冷气息。
他的拥抱比昨夜更加用力,更加不容拒绝,带着一种阴郁的黏腻感。
“……我的。”极低极轻的、几乎含在喉咙里的气音逸出,带着一种偏执的满足。
然后,他便不再动弹,只是维持着这个绝对禁锢般的姿势,睁着那双淡琥珀色的、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光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贪婪地看着容丞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
仿佛守护着独一无二的宝藏的恶龙。
而被紧紧抱住的容丞,在黑暗中,再次几不可查地睁开了眼。
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了探究,只有一片冰冷的、已然洞悉一切的沉静。
果然……又来了。
而且,比昨夜……更为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