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住院 ...
-
他这话问得疏离,眉眼间俨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
椅子上的人不由得晃了晃神,试探的开口。
“我是你的邻居,古游笙,你忘了吗?”
“古游笙……”
虞巳枉低头重复他的名字,须臾,脑海极速闪过零碎不全的画面,饭桌上的一幕幕不由分说的涌入,以及古游笙在厨房忙活的场景和昨天绵长的亲吻。
由于冲击力太大,虞巳枉呆滞无神了好一会才缓缓道:
“好像记起来了。”
古游笙悬在上空着的心总算落下,紧接着关切的握住他纤长的手。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虞巳枉摇了摇头。
“除了头有点晕,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古游笙瞧着白床上病怏怏的人,眉头紧蹙。
“等下还是得叫医生过来,你肚子饿了吗?”
“有点。”
见虞巳枉这么说,古游笙很快拿来早早做好的病号餐。
病号餐用一个保温桶装着,在他面前打开,热腾腾的青菜肉丝粥还飘着雾气,白米煮得软糯,葱香的味道飘逸。
他特意放了很少的姜,薄薄的几片浮在表面,避免虞巳枉吃到。
粥的分量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完。
“我煲了粥,还有点烫。”
随后古游笙匀起一勺,凑到离唇瓣不近不远的间距吹气。
虞巳枉坐在床上凝视着他细致周到的举动和显然易见的关怀,心头泛起小小的涟漪。
除去儿时的闻馥,从未有人待他这样好。
甚至连他都将自己视如敝屣,屡次自毁只为了解脱苦海。
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了一个傻问题。
“你很喜欢我?”
话音刚落,古游笙吹粥的动作一顿,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深粽色的眼眸一眨不眨,潋滟着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语气轻飘飘却又不乏真心实意地道:
“嗯,很喜欢。”
像是担心自己说得不够赤诚,他伸手拂过虞巳枉的脸颊,又以更为珍重地口吻补充了后半段。
“你是世间茫茫七十亿灵魂中,我寻觅已久的唯一。”
古游笙热忱的将一腔真心捧到虞巳枉眼底,溢于言表。
仿佛在说,哪怕虞巳枉冷眼相待,亦或是把它碾碎也无所谓。
虞巳枉被面前人炙热的爱语激的心尖一颤,喉间梗塞。
古游笙垂眸观测着他的反应,见对方茫然无措的神情,眼睫蒙上一层阴影。
古游笙一直以来博览群书,知晓爱一个人的前提是尊重,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么这份爱无疑是失败的。
爱不是占有,而是尊重对方成为自己的自由。
所幸他也并不急于一时。
爱的叙述方式如恒河沙数,每个人都不尽相同。
其中不乏含蓄内敛的,但显而易见,古游笙绝非此类。
精明如他,这次依旧为虞巳枉铺好了退路,不甚在意的扯唇浅笑,把勺子递到男人姹红的唇边。
“你当我在信口胡诌也行。”
虞巳枉沉默不语的含住勺口,咽下可口的粥,憔悴惨淡的面容渐渐有了几分血色。
他卧在床上,就着被投喂的姿势,慢吞吞的把保温桶里的粥喝的见底。
怪异的气氛始终萦绕在二人周围,虞巳枉思虑周详了半响,抿了抿唇,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坦白说,我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很可能回应不了你的感情。”
“即便如此你也喜欢我吗?”
“嗯。”
古游笙微微眯眼,温婉似水的朝他浅笑,薄唇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
手机的振动声骤不及防低响,强行中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是虞巳枉的电话,他平静地按下接听键。
“喂。”
意料之内的,对面是老男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声音。
“喂,小虞啊,杨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听到“小虞”两个字,古游笙意味深长的睨向他。
虞巳枉毫不留情地拒绝。
“杨哥,我在住院,有什么事等出院再说。”
“啥?”
虞巳枉毕竟是店里的活招牌,人要是出个好歹杨宏这边也不好办,立马低声下气的询问。
“你没事吧?伤的严重不?”
“没什么大碍,住个几天应该就能去上班了。”
他这么说杨宏反而不乐意了,严肃地开始说教。
“那怎么行,年轻人得注重身体健康,你看你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黑心老板。”
“嗯嗯,知道了。”
在老男人手底下当了三年的员工,虞巳枉门清杨宏骨子里的商人思维,先赏人几颗甜枣再切入正题,他没兴趣也没工夫听杨宏在那嘘寒问暖,率先跳过说教环节,单刀直入道:
“不用浪费这么长时间的口舌,直说吧,想托我办什么事。”
“哈哈,还是你懂我。”
杨宏见他没耐心,索性开门见山问他。
“小虞啊,你对吉他有没有兴趣?”
虞巳枉听后面色僵了僵。
“什么?”
“是这样,现在的小姑娘不是都说会弹吉他的男生很帅吗?我觉得你也可以试一下。”
话音刚落,杨宏又大手一挥,大气的接着说。
“出院后杨哥给你放一周的假,找个人学一阵子。”
“杨哥要求不高,你不用练得多好,能吸引顾客就行,学费我这边可以报销。”
虞巳枉暗暗腹诽不愧是资本家,在剥削员工这方面还真是信手拈来。
通话结束,虞巳枉侧过头,对身旁一字不漏听完全程的男人漫不经心发问。
“你会弹吉他吗?”
古游笙小时候林林总总报过培训班数不胜数,吉他自然也包括在内。
“会,你如果想学,我之后可以教你。”
说完,古游笙注意到瓶子里的液体已经一滴不剩,站起来去叫了护士跟医生。
护士帮虞巳枉换了吊瓶,医生检查了一下他血液中的氧气含量,一边写报告一边开口:
“先留院三天观察,三天后红细胞数值平稳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
医生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古游笙则全部认真记下。
待他们确认完情况离开,病房又一次剩下两个人,虞巳枉无精打采的瘫在病床上,烟瘾忽然间犯了。
“有烟吗?”
古游笙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轻声细语的劝慰。
“最近先不抽好吗?把身体养好再说。”
虞巳枉不爽的瞪他一眼,想到自己现在卧病在床,确实没立场辩驳,迫于无奈之下只得听从古游笙的安排。
“行。”
“作为交换,住院期间就用糖代替烟酒。”
古游笙熟练的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包糖,还是同一个牌子,不过换成了抹茶味。
他剥开糖纸,仿佛做过很多次一般,不经过任何思考慢条斯理的递到虞巳枉嘴边。
虞巳枉硬着头皮,快速凑近咬住古游笙手中的一半硬糖,而后含进嘴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险些快出残影。
抹茶的苦涩清香自舌尖扩散,这个牌子的糖味道十分浓郁,很容易上瘾。
他极具偷感的神态十分有趣,古游笙倏地发出轻笑。
“不用这么急,里面还剩着很多,都是给你的。”
随即,古游笙的指尖不轻不重的触碰虞巳枉头上微微翘起的一撮毛发,蜻蜓点水的摸了摸。
一缕斑驳的日光透过窗帘的隙缝照进来,恰好映射在两人荡红的侧脸。
或许是被旖旎的气氛所感染,虞巳枉忽地视线下移,盯着古游笙于光线下根根分明的睫毛。
“古游笙,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古游笙淡淡地笑了,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容颇有几分无奈。
“你把我想的过于完美了。”
“我与正常人并无本质区别,同样拥有喜怒哀乐的情绪,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只是善于隐藏弱点,仅此而已。”
“把球踢给我!”
夏季的蝉鸣聒噪吵人,热意铺天盖地席卷了这座时常阴雨绵绵的城市。
窗外的孩童们正踢球疯玩,朝气蓬勃的稚气嗓音为装横奢华的高档小区增添了些许少年气。
整洁干净的房间,钢琴的断音与严厉的训斥声隐约从窗口流入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这里弹错了。”
“弹不出来就一直弹到整首都没有瑕疵为止,吃饭和去卫生间的时间也取消,琴棋书画一样都不能落下。”
女导师严格的规划着他接下来的时间,戒尺狠狠地落在少年的掌心,震震的闷响后,原本白乎乎的手留下了一片无法忽视的青紫,钻心的疼痛漫过四肢。
年仅六岁的少年一声不吭的受着,沉默看了一眼红痕,眸子黯淡空洞,像一具空壳。
须臾后他便快速垂落手臂,低眉顺眼的服从。
“我知道了,谢谢刘老师教诲。”
古修蛰没有事先商量,自大的吩咐秘书为少年填了所有他认为值得学习的培训班,还专门请了一个名声在外的女老师监督,紧凑的安排古游笙的一日安排,不能有丝毫松懈。
刘雨洁在教师界以“惩戒是促使学生往上爬的工具”这段金句远近闻名,手段出了名的狠戾。
因为男人的命令,古游笙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仿佛囚笼里的一只鸟,除了听从指令和按时洗澡休憩,无任何自由可言,更不会出现变数。
有时候他会借阳台的护栏,瞥见屋外风景的冰山一角,叛逆的想法也油然而生。
如果我从这里一跃而下,这些人是否会参生一丁点悔不当初的念头。
答案下一秒就从脑中掠过。
不会的。
他们最多只会感到失望,然后将他弃之如敝,最终恬不知耻的出席他的葬礼,事不关己的冷言讥讽,唾骂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品。
他必须熬到成年,到那时拥有了自主权,才能从桎梏中挣脱,去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再也不用被条条框框束缚。
偶尔女教师大发慈悲施舍他喘息机会的时候,古游笙会选择听音乐缓解疲劳,通过电视播放的古典音乐,这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消遣跟爱好。
这种机会大多是参加完竞赛的剩余时间,所以格外宝贵。
宅子里唯一对他真心相待的人是保姆蒋萍。
大概是因为同样身为母亲,蒋萍最看不得小孩受苦,很多时候,她会见缝插针的给古游笙投喂食物,温柔的蹲下身慈爱地给予少年善意。
她极为耐心的教会稚嫩的古游笙下厨做菜,从起锅烧油一步步学起,让他能够在饥肠辘辘又胃痛发作时独自去厨房悄悄解决温饱。
一年中难得的生日,蒋萍会在深夜为古游笙煮一碗长寿面,然后告诉少年一根不断地吃完,能保佑他以后的日子平安顺遂,再无坎坷。
等长寿面吃得一干二净,她让古游笙闭眼许愿。
古游笙的愿望从始至终只有一条。
早日逃离这座铁笼,从此自由的活着。
荣获的奖杯和褒奖不断增多,他的心也日渐空洞,仿若失去了作为“人”的七情六欲。
他幼稚的想,自己这一生应该都不会体会到名为“喜爱”的滋味,无法爱上人抑或物品。
十岁那年,练钢琴的古游笙意外从窗边的老树上结识了活泼好动的凌飞远。
人各有命,凌飞远生来就是贪图享乐的命,家里没有人管他,可以说是无所顾忌,尽情地在外疯玩。
古游笙无法抑制的心存嫉妒,可转念一想,他们家境相当,就算凌飞远再怎么惹事,上面仍旧还有一位兄长顶着。
而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出世的第一声啼哭便注定了被剥夺玩乐的权利。
凌飞远有时会溜到古家找他玩,但无一例外都被刘雨洁驳回。
七岁的凌飞远是这么评价他的:“闷葫芦一个,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响屁。”
夹缝求生的他慢慢学会了为人处世之道,形成了一个他人眼中圆滑无缺的社交人格,至于皮囊下早已浸黑的内里,谁又会在乎呢。
这或许是古家教会他最具长久价值的东西。
闲着也是闲着,古游笙自顾自帮虞巳枉打理长发,特意从护士那借来一把梳子细致轻柔的梳发。
他勾了勾虞巳枉发梢别至耳后,神情专注,并未瞧见耳根处的那抹薄红。
“我又不是小女孩。”虞巳枉小声嘟囔。
古游笙闻言,笑而不语,继续手上的动作。
突兀的敲门声倏然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
“我进来了。”
玉溪兰身披一件素洁的白大褂,踩着一双酒红色高跟鞋,脚步轻缓。
女人礼貌的敲了敲门,抬腿迈进病房。
她先是扫了一眼病床上的虞巳枉,
“从同事那里听说你住院了,来看望一下。”
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她随意的用余光瞥向旁边的古游笙。
“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先生?”
玉溪兰在察言观色方面向来令人安心,见这两位并未有搭腔挽留的意思,没有多想便识趣的带着门把退去。
“既然有人照顾,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再见。”
鞋跟踩地的清脆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翌日晌午,杨宏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前来医院看望虞巳枉,屁股后面还有一撮漂亮的小卷毛,唐予因为担忧也跟了过来。
而此时的虞巳枉还在美滋滋的吃着古游笙亲手喂的荔枝,酸甜解暑,一看那晶莹多汁的软肉便知其味道鲜美。
二人一前一后进到四壁皆白的病房,唐予周转目光,很快看到青发垂肩手背还挂着点滴的男人,慌忙坐到床沿关心道:
“巳枉哥,你没事吧?”
虞巳枉看着面带忧色的唐予,暗暗吐槽。
自己不过住院几天而已,为什么这些人还要接二连三的跑到医院到访探视,是把病房当成酒吧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荧幕明星估计都没这待遇,他又不是声名远扬的大名人。
虽说心中百感交集,虞巳枉面上的神情却毫无波动,平静地叙述身体状况。
“没事,明天检查完就能出院了。”
古游笙见自己右侧平添了个陌生的人,还对虞巳枉如此殷勤,视线漫不经心的自上而下扫过唐予。
他敏锐的认出这是那晚跟虞巳枉聚餐的同事。
看样子交情匪浅。
后头的杨宏把慰问的水果放在床架边的小桌上,伫立原地语重心长道:
“小虞,不是我说你,你以后得多多锻炼,不然将来身体吃不消怎么办呢。”
虞巳枉小幅度点头充当回应,嘴里还含着剩余的荔枝肉。
两个人没过多久便离开了医院。
虞启鸣赶了趟末班车,不知从谁那听到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小跑到病房。
“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古游笙注意到门外的动静,起身去查看来人。
此时虞巳枉睡得香甜,虞启鸣一进去便与缓步走来的古游笙面面相觑。
虞启鸣恍惚了一瞬,而后记性极好的他很快认出跟前身姿挺拔的男人是哥哥的粉丝。
“你是……”
古游笙优雅地示意他噤声,用眼神示意虞启鸣望向床上呼吸匀长的人。
虞巳枉的觉很浅,轻易便被他们惊醒,懵然的半阖着惺忪睡眼,认出来人是自己的弟弟。
因为是刚醒,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倦意。
“启鸣,你怎么来了。”
虞启鸣忽略了他的提问,转而不解的径直看向古游笙。
“哥,这位是?”
“我朋友。”
古游笙主动朝他微微颔首,笑容可掬。
“你好,我是古游笙,你可以用名字称呼我。”
少年一头雾水,半响才慢半拍地出声。
“哦,我叫虞启鸣,是他的亲弟弟。”
随即,古游笙友好的同他轻轻握手。
“我们大概会经常碰到,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了。”
虞启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