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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暗流·初窥 ...

  •   白榆赠予的药材和那包珍贵的盐巴,如同久旱甘霖,暂时缓解了黑风岭小木屋内的生存危机。李壮的低热褪去,咳嗽渐止,脸上恢复了些许活气。赵五的腿痛在药膏和稍加补充的盐分下也大为减轻,甚至能拄着木棍在屋外稍作活动。破败的木屋里,第一次有了些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暖意流动。

      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药材终会用完,陷阱并非每日都有收获,严寒和饥饿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更重要的是,白榆的出现和她那句意有所指的“互相扶持”,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我们真的只能永远躲藏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像地鼠一样苟延残喘,等待渺茫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时机”吗?

      答案是否定的。

      蛰伏,不是为了永远隐藏,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雷霆一击的时刻。而力量,不仅仅来自于食物和药品,更来自于信息、来自于联络、来自于将无数像我们一样散落在黑暗中的星火汇聚起来。

      白榆和野羊沟,就是一个意外的、却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几天后,趁着赵五伤势好转能看守营地,李壮也能简单活动,我再次以“探寻新的采药地点”为借口,离开了木屋。这一次,我的目标更加明确——不仅要再次获取补给,更要尽可能地从白榆那里,探听外界的信息,甚至……试探她的底细。

      再次踏上前往野羊沟的路,心情比上一次更加复杂。既有对获得帮助的期待,也有对未知风险的警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个清冷神秘女子的好奇。

      我刻意绕了更远的路线,更加小心地消除自己的痕迹。到达野羊沟外围时,我没有立刻进村,而是像上次一样,潜伏在村外的高地,仔细观察了将近一天一夜。

      村子依旧寂静,炊烟按时升起,看不出任何狄兵活动的异常。但我注意到,白榆似乎经常在午后独自一人,背着一个小小的药篓,前往村子后山一处向阳的山坡,那里似乎生长着一些特定的草药。

      这是一个机会。

      第二天午后,我算准时间,提前在她采药的必经之路上等候。当那个穿着洗白旧衣、身形清瘦却步伐沉稳的身影出现时,我从树后走了出来。

      “白姑娘。”

      白榆显然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药篓中的小药锄,看清是我后,眼中的警惕才稍稍褪去,但依旧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悦:“是你?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

      “姑娘莫怪。”我连忙拱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奈,“实在是因为姑娘所赠药材效果奇佳,同伴伤势大好,特来再次道谢。此外……山中药材稀缺,小子冒昧,还想向姑娘请教一二,附近可还有类似药效的草药可采?绝不敢再劳烦姑娘赠与。”

      我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态度也足够谦卑。

      白榆审视地看了我片刻,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破绽。最终,她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山坡上方:“上面岩缝里有几株紫珠草,止血效果尚可。你自己去采吧,小心些。”她似乎并不想与我过多接触,说完便想转身离开。

      “白姑娘留步!”我急忙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干净树叶包裹的东西——是前几天陷阱捕获的一只肥硕山鸡,我们舍不得吃完,特意留下最好的一部分,“山中野物,不成敬意,聊表谢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那山鸡处理得很干净,在普遍饥饿的情况下,算是一份相当厚重的礼物了。

      白榆看着那包山鸡,愣了一下,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犹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她沉默了几秒,并没有接过,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你们……在山里,日子看来比我想的稍好一些。”

      我的心猛地一跳!她又开始试探了!

      我保持镇定,苦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是运气好,偶尔撞上一只傻兔子罢了。这山里日子艰难,缺盐少药,终非长久之计……”我刻意流露出一种对未来迷茫和忧虑的情绪。

      白榆再次沉默,目光投向远处层叠的山峦,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声问道:“你们……就打算一直躲下去吗?”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她果然不是普通的山野女子!她不仅看出了我们的困境,更在思考我们的未来!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不能再完全掩饰,必须适当透露一些,才能换取更多的信息和信任。

      “躲,非我所愿。”我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却清晰,“然北狄势大,爪牙遍布,我等残兵败将,身无长物,除了躲藏,又能如何?难道姑娘认为,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

      我将问题抛了回去,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白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从药篓里取出几株草药,递给我:“这是紫珠草,捣碎外敷即可。”然后,她似乎不经意地,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快速说道:“西山坳,三日后的午时,有山民集市,以物易物,或有你们所需。但鱼龙混杂,务必谨慎。”

      说完,她不再看我,背起药篓,转身径直向山下走去,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西山坳!山民集市!三日后的午时!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大脑!在这北狄严控之下,竟然还存在这样的地下交易点?!白榆她……她不仅知道,还告诉了我!她是在帮我们?还是另有所图?

      我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几株紫珠草,心脏狂跳,血液奔涌。白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但她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却可能至关重要的门扉。

      我没有立刻去采什么紫珠草,而是迅速离开了野羊沟范围,找到一个绝对安全隐蔽的地方,才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简陋皮纸(这是用鞣制的兽皮做的,比树叶更耐用),将“西山坳”、“三日后午时”、“山民集市”、“鱼龙混杂需谨慎”这些关键信息仔细记录下来。

      回到黑风岭木屋,我将这次会面的经过和获得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赵五和李壮。

      “西山坳集市?!”赵五听完,激动得差点站起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老子以前好像听溃散的弟兄提起过!说是早年逃难的百姓和不愿受狄人欺压的山民私下搞出来的,换点活命的东西!没想到……没想到真的存在!还在运作!”

      李壮也显得十分激动:“要是真有这地方,说不定……说不定能换到盐、铁器,甚至……打听到更多外面的消息!”

      机遇与风险并存。白榆强调了“鱼龙混杂,务必谨慎”,这意味着那里绝非安全之地,很可能有北狄的探子,或者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亡命之徒。

      去,还是不去?

      “去!”我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接触外界、获取急需物资和信息的机会!风险再大,也必须冒这个险!”

      赵五重重一拍大腿:“没错!老子窝在这鸟地方骨头都快生锈了!是该出去探探风了!”

      李壮虽然还有些害怕,但也用力点头。

      目标已定,接下来就是周密的计划。谁去?去多少人?带什么去交换?如何确保安全?遇到突发情况如何应对?

      经过激烈而谨慎的讨论,最终决定:由我和赵五前去。我心思缜密,对地形熟悉,负责主要交涉和判断。赵五经验丰富,虽腿脚不便,但关键时刻能镇住场面,且他对早年军中一些暗语和手势有所了解,或许能用上。李壮伤势未愈,留守木屋,负责隐蔽和接应。

      我们清点了所有能用于交换的家当:几张硝制得不算好的兔皮和狐皮,一些品质不错的草药(包括白榆给的紫珠草),还有那只剩下的半只山鸡(风干了)。东西少得可怜,但或许能换到最急需的盐和铁箭头(用于制作武器和工具)。

      我和赵五又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方案。规划了三条进入和撤离西山坳的路线,约定了紧急情况的联络信号和汇合点。我们将地图上关于西山坳周边的地形反复记忆,确保即使失散也能找到回来的路。

      三天后的清晨,天色未明,寒风凛冽。我和赵五收拾停当,将交换物品仔细包好,藏入怀中。告别了留守的李壮,我们两人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黑风岭,向着西山坳方向进发。

      路途遥远且艰难。我们避开所有可能的大路和村庄,专挑最难走的山脊和密林穿行。赵五的腿伤在寒冷和长途跋涉下不时作痛,但他始终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注的西山坳外围。这是一处地势相对平缓、被三面山峦环抱的巨大山谷入口处。从外面看,毫无异常,只有呼啸的山风和枯黄的野草。

      但当我们按照白榆暗示的路径,小心翼翼地从一处极其隐蔽的碎石坡滑下,绕过几块巨大的、如同天然屏风般的岩石后,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山谷深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竟然聚集了不下百人!人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却异常警惕和机敏。他们分散成一个个小团体,几乎没有人高声喧哗,交易都在极低的声音和隐蔽的手势下进行。地上铺着兽皮或粗布,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粮食、盐块、粗糙的铁器、兽皮、草药、甚至还有几把卷了刃的刀剑!

      这里果然存在!一个在北狄铁蹄下艰难生存的地下黑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却又带着一丝顽强生命力的诡异气氛。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鸟,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冒险在此聚集。

      我和赵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兴奋。我们压低帽檐,裹紧破旧的衣衫,混入人群之中,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

      暗流,就在这看似死寂的群山之下,汹涌流动。而我们,终于窥见了它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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