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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休憩 ...

  •   食堂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新兵们在经历了一整天压抑的训练后,终于得以在餐桌上获得片刻喘息。德米特里坐在长桌的主位,沉默地切割着餐盘里难得的、非合成的新鲜肉排和种植出的有机蔬菜,这是谢葵给他们点的,六个人一人一份。

      他的动作精准而机械,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尚未也无意分给这些预备队员,就算他们是被谢葵一个个从一堆人中选上来的,但是当初德米特里就想剔除所有他认为“不稳定”的因子,即使这样的话可能就会剩下一个人,还是不得已的指标。而谢葵则更倾向于看到潜力,愿意给一些有特点但需要打磨的新人机会,没有意外,谢葵完全胜利。

      他们这一桌因为有知名哨兵德米特里的存在格外引人注目,却又因为名气令人避之不及。预备队员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有人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更有甚者脖颈上赫然印着一个紫黑色的狰狞手印,是谁造成的不言而喻。

      虽然现在并非用餐高峰,食堂里还是人头攒动,但他们周围的一圈桌子却诡异地空着,大家都不想触碰德米特里的霉头。

      德米特里用完餐,将刀叉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新兵们如蒙大赦般接收指令,立刻停止动作,齐刷刷地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目送首席离开,在看到德米特里进入电梯后,才敢坐下小声聊天抱怨。

      电梯无声地下降,最终在塔内第十七层停下。这一层是高级官员的私人公寓区,与上层蜂巢般的拥挤判若两个世界。走廊寂静,空气洁净。

      “嘀嗒,虹膜识别成功,欢迎回来,首席。”伴随着无性别语音的智能识别助手,厚重的公寓门“咔哒”一声在德米特里身后缓慢关上,将外界彻底隔绝。
      这里弥漫着一种能有效安抚哨兵敏锐感官的淡雅熏香——这是谢葵惯用的香氛,也是德米特里除了战场之外,唯一能卸下所有防备的港湾。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背后拥住正准备去倒水的谢葵,结实的手臂环住对方温热的腰肢。他将脸深深埋进谢葵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能让他神经安宁的气息,发出一声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喟叹。西伯利亚虎精神体在现实层面具现了,巨大的头颅亲昵地顶蹭着谢葵穿着丝绸家居服的大腿,粗糙的皮毛擦过,带来真实的触感。

      黑狐嘤嘤的冲着那头大老虎叫了两声算是打招呼,老虎伸出舌头舔了两下黑狐,把那个小东西舔的东倒西歪,黑狐还礼般的咬了他几口。西伯利亚虎玩够了就趴在黑狐面前,把下巴贴在地面上,方便狐狸在他身上玩耍。

      “累了?”谢葵微微侧头,脸颊轻触到他硬质的发梢,声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他抬手,覆盖在德米特里环在他腰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嗯。”德米特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因埋首的动作而有些含糊,“没有你,他们很吵。”

      一个字,道尽了食堂里各种噪音、气味和纷杂情绪对他感官的冲击,也隐晦的撒了一娇。

      谢葵了然,他牵引着依旧黏在他身上的德米特里,一步步挪到客厅的沙发边。柔软的皮质沙发微微下陷,谢葵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温水递过去。
      德米特里却没有松开环住谢葵腰部的手,接过杯子的意思,反而就着谢葵拿着杯子的姿势,低头小口啜饮起来,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谢葵脸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德米特里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关于那条疯狗。”他的手指缓缓地在谢葵腰间摩挲着,从衣服下摆处向上抚摸。

      谢葵将水杯放回茶几,玻璃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叩”声。他伸出右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德米特里立马接过,放在眼镜架上,谢葵顺势亲亲他的下颚,感觉有一点新长出来的胡茬磨在自己嘴唇上,又刺又痒:“德米特里,我们需要季临。”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控的武器,而不是一个随时会炸膛的炸弹。”德米特里反驳,很难说没有因为那句需要而吃醋的意味。

      他眉头紧锁,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他这次只是损失装备,下次呢,会不会把整个小队都拖进深渊?”

      “风险与收益并存。”谢葵的语气依旧平稳,侧过身指尖轻轻点在德米特里的手背上,“人才难得。他的战斗效率,你我都清楚,顶得上半个标准小队。他只是需要……合适的缰绳栓住他,告诉他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什么应该做,什么时候应该收手。”他的声音压低放缓,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缰绳只有你那个半个学生能拉得住,但季睢言不可能每次都跟着他出外勤,他自己的时间还有用,他的病人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医生在某一天意外死亡。”德米特里语气强硬,身体前倾,几乎将谢葵圈在沙发和他的胸膛之间,“这种不稳定的因素,留在塔里就是隐患。我建议……”

      “建议把他养起来,当做一次性的手段?”谢葵替他说完了未尽之语,“亲爱的,这种泯灭人性的选项不该是首选。尤其是在我们人手远远不足的现在。”他顿了顿,继续道,“但他那种不要命的战斗风格,在关键时刻,往往能撕开我们按常理无法突破的缺口。议会那些老家伙,只看得见损失报告上的数字,却看不见他每次带回来的那些样本和情报,其潜在价值远超十台无人机。”

      “那是因为有季睢言在后面给他擦屁股,给他平复精神图景,让他能侥幸捡回神志。”德米特里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呼吸喷在谢葵的耳畔。

      “没错。”谢葵坦然承认,他微微偏头,避开那过于灼热的气息,“所以,关键不在于是否剔除季临,而在于如何更有效地使用他,以及……如何确保季睢言这根‘缰绳’能更牢固,更持久地发挥作用。”

      德米特里沉默了片刻,他能感受到谢葵胸腔因为说话而产生的细微震动。他从不质疑谢葵的决定,但这次牵扯甚广。“你想怎么做?”他最终问道,声音低沉了下去。

      谢葵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拂过德米特里的下颌:“我打算向议会正式提案,将季临和季睢言进行深度工作绑定。所有重要外勤任务,原则上要求他们必须共同执行。同时,大幅提高季睢言在向导序列中的权限和资源配给,让他能更心无旁骛地……稳定季临。”

      德米特里眉头紧锁,他能想象到这将面临的阻力。“议会不可能轻易同意。那些老不死的巴不得借此机会打压你。他们会指责你这是在包庇风险分子,滥用塔内资源。”

      “所以,明天的质询是关键。”谢葵嘴角勾起,“我才不会被动防守,必须主动出击。季临这次带回来的数据里,有一条关于‘棕色瘟疫’活性周期性波动的新发现,价值连城。我会在质询会上适时抛出来,转移焦点,同时用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留下季临的战略意义远远大于风险。”

      德米特里凝视着谢葵依旧冷静自信的眉眼,像他们的初见一样强大美丽,想到这里德米特里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几拍。他迷恋谢葵这种于理智中蕴含疯狂的锋芒。“需要我做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手覆盖在谢葵的脸上,拇指轻轻揣摩谢葵眼下的黑眼圈。

      “你只需要在场。”谢葵看着他,他当然知道这头念旧又认死理的野兽在想什么,转过来坐在他腿上,目光始终如一的专注而坦诚,“坐在我身后,不需要说话,甚至不需要看任何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最强的后盾。”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德米特里额前有些散乱的白金色微卷发丝,“你的存在,会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在做出决定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和中央塔最强的哨兵的差距。”

      这直白而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夸赞,像一股暖流注入德米特里的胸腔,带来灼热的悸动。
      他重重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从他当年被谢葵从大雪中捡回来那一刻起,他就发过誓,任何想伤害谢葵的人,都必须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正事谈完,紧绷的气氛逐渐松弛下来,被一种更私密、更温存的氛围所取代。德米特里重新将脸埋进谢葵的颈窝,像一只寻求安抚的大型犬,鼻尖蹭着那处细腻的皮肤,深深吸气,手臂也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里。谢葵被他蹭得有些发痒,轻笑着缩了缩脖子,抬手抚摸着他微卷的短发,动作带着纵容:“不说他了,明早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肯定会紧盯着我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的。”

      德米特里没有搭话,而是用行动回应。他的右手从谢葵的腿侧缓缓上移,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能感受到布料下肌肤的温热和柔韧的肌理线条。宽大温热的手掌最终完全覆盖在谢葵平坦的小腹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和无声的依赖。谢葵失笑,将自己的手也覆盖在德米特里那只温热的大手上,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划,声音低柔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资料我都准备好了。现在……我们去洗澡,怎么样?”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很快弥漫了整个浴室,模糊了镜面。德米特里细致地帮谢葵清洗着,指尖力道恰到好处地按摩着头皮,舒缓着一天的疲惫。谢葵舒服地闭上眼睛,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偶尔发出几声慵懒的鼻音。德米特里看着他放松的侧脸,眼神柔软,低头,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指节。

      一切结束后,窗外的塔内模拟灯光已调节至柔和的夜间模式,散发着朦胧的微光。他们双双陷在柔软宽大的床铺里。
      谢葵的精神体,那只体型娇小如猫的黑狐被放了出来。小家伙先是在床沿嗅了嗅,来回踱步找到自己心仪的位置,然后开始原地转着圈,用前爪反复踩踏着柔软的被褥,直到将那处弄得足够松软舒适,才满意地停下来,将自己团成一个紧密的黑色猫眼螺,挨着谢葵的枕边沉入睡眠。

      德米特里从身后紧紧抱着谢葵,两人身体曲线严丝合缝地贴合,他的手臂横亘在谢葵腰间,是一种绝对占有和保护的姿态。他的西伯利亚虎精神体随意的趴在床边的地毯上,庞大的身躯显得安然满足,粗长的尾巴偶尔懒洋洋地甩动一下,拍打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夜深人静时,德米特里那深植于骨的分离焦虑总会悄无声息地浮现,只有像这样紧密相拥,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体温、平稳的心跳和清浅的呼吸,他躁动不安的精神图景才能彻底平息,获得真正的安宁。

      谢葵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近乎窒息的拥抱力度,甚至在这种被全然需要、紧密相依的感觉中,寻找到了一种深切的归属感和安心。
      他在疲倦中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明早质询会的每一个细节和应对策略,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允许自己的意识彻底放松,沉入黑甜的梦乡。

      黑暗中,德米特里又静静等待了许久,直到谢葵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确认他已经完全睡熟。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他吐露出那句深埋心底的誓言,或者说,一个偏执的诅咒:

      “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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