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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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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如松没来得及实施“周一接易见青放学”的计划，因为这一周要开始报志愿了。
班主任专门做了PPT在自己课上给学生们讲各个学校的利与弊，内容很多，一堂课根本说不完，只能把文件拷贝到电脑上让他们自己看。
同学们也都没有辜负老师的心血，PPT的小窗口一直没关，挤掉有着“皇后”之称的希沃白板成功上位。以前班上四五十个学生聊的话题天南地北，从晚上吃什么到法国大革命、从作业让我抄抄到海水淡化流程、从某某某又谈了一个到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到头……
但现在统统成了对过去的懊悔、对当下的焦虑、对未来的畅想，以及——对自己“我其实是个真学霸”的洗脑。
这种变化不止在十五班，整个初三年级都有体现。上个厕所都能听到隔壁坑的第一百零八次发问：“诶，你打算报哪所高中？”
不过这些浮躁并没有蔓延到岑如松身上，他洗完手走出厕所，被同班同学喊住：“岑哥，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岑如松道声谢，拐个方向朝办公室走。
班主任是一位年轻但优秀的化学老师，岑如松过去的时候，她正在数卷子。
“老师。”
“嗯，来了。”班主任手上不闲，“今天下午放学，五中的人会过来跟年纪前五百名的学生开会，你等会儿回班了跟剩下几个人说一声，让他们别迟到。”
“好。”岑如松应下，又问：“我能不参加吗？”
班主任：“你放学有事？”
岑如松想起自己搁置了三天的打算，实话实说：“接我弟弟放学。”
“嗯？”班主任笑着说，“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弟弟？”
岑如松也笑：“最近才有的。”
班主任没有继续问，她知道岑如松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就凭他的成绩，去哪个高中都会当成宝贝疙瘩一样供着。想到这儿，班主任点头同意：“行，那我到时候跟校长说一声。”
岑如松颔首：“谢谢老师。”
“小事儿。”班主任把数好的卷子放在他手里，“回去把这些发了，下节课测试。”
“嗯。”
岑如松回班就把几十张试卷给了化学课代表，接着叫醒了在座位上昏迷的卓耀言说了开会的事：“你宣扬一下。”
卓耀言迷迷瞪瞪地吐槽：“怎么又开会？”接着站起来拍了拍手吸引同学们的注意力：“年纪前五百的！放学去大堂开会。”
“又开会？”
“浪费时间。”
“发个册子宣传一下算了。有什么好开会的？”
“——兄弟我替你去！”
“……”
卓耀言坐下打哈欠：“你记得帮我占个位置，放学我得先去放个水。”
岑如松：“现在去。”
“快上课了，没时间。”
“那你憋着。”岑如松说，“我不去。”
卓耀言一下就精神了：“为什么？你凭什么有特权？”
岑如松：“我有事。”
卓耀言：“我不信。”
“真的。”岑如松正色，“去接易见青。”
卓耀言：“……”
嘴脸。
正常情况下，初中有晚自习，放学会比小学晚，但最近这段时间属于特殊情况，为了方便学生们回家查资料和与家人商讨，争取报志愿一遍过，实验初中会短期的取消晚自习。这样一来，岑如松的放学时间基本上就与易见青同步。
岑如松直接背着书包去了易见青学校门口，三小是按年纪顺序放学的，他抵达时三年级一班才刚出来。岑如松趁这个机会在小吃摊上转了两圈，买了淀粉肠、烤冷面、冰粉、炸年糕……
后知后觉回头一看，出来的班牌已经成了“五年级（3）班”。
那天之后岑如松跟易澜打听了一下，知道易见青在六班，他拎着袋子走到校门口旁边，倚着墙等人出来。
然而没等到，他在六班的人群中仔仔细细地来回找，没看见人。
不过岑如松也没有多想，学生偶尔被留个堂什么的，很正常，于是他继续耐着性子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所有班级大部队离校，岑如松手里的小吃都散温了，他皱皱眉，摸出一颗糖给了旁边的小女孩——是之前从五六班出来的学生。
“你怎么不回家啊？”
小姑娘抬头看岑如松，后者装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人畜无害，单看模样会以为他是一个暖心大哥哥。不过小朋友很有警惕心，摇摇头没接糖，只是简单回答：“等妈妈。”
岑如松也不勉强，接着问：“你认识易见青吗？”
见小女孩面露疑惑，岑如松解释说：“我是他哥哥。”
小女孩：“真的吗？”
“真的。”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她也同样没见过易见青的其他家人，所以没什么怀疑地相信了：“认识，我和他坐的很近。”
岑如松：“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出来？被老师留下了吗？”
“……”小姑娘歪头，又认真地问了一次，“你真的是他哥哥吗？”
岑如松很肯定地点头。
“他没有被老师留下。”她说，“他被李阳他们几个留下了。”
……
易见青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点迟钝，他是因此吃过亏，但在有些时候，迟钝，反而是保护。
小孩上学，尤其是幼儿园小学阶段，家长也要跟着“上学”，他们需要辅导孩子完成作业，配合老师和学校并参与各种活动。
只不过不是每一个小孩都有完整的家，也不是每位家长都有空，缺席一次两次不算什么，但易见青的家长不一样，他们每一次都缺席。
整整五年的缺席。
或许最开始没有人会在意，但时间一长，易见青的特殊便会暴露出来。从他过于沉闷的性格、极差的学习能力，到从未露过面的“神秘”家人，关于易见青的猜测议论，似乎注定要开场。
一开始的讨论有好有坏，大多数小孩还保有童真，会下意识避开那些不童话的想法。
——直到一个平静的下午，有人忍不住好奇跑到易见青的桌前问他：“你没有爸爸妈妈吗？”
你没有爸爸妈妈吗？
易见青应该说“有”，但那时候的易澜并不愿意让他喊她“妈妈”。
犹豫的几秒钟，那人跑开了。
自此易见青收获了比以往都要密集的目光，有可怜、疑惑、好奇、冷漠、嘲笑，包括恶意。
李阳是恶意最大的那一个，也最不加掩饰。
他给易见青使绊子，在公共场合大声谈论易见青的不实传言，享受着因此得到的人群中心地位的同时，也在心里更加厌恶易见青。
他在簇拥中看着孤零零的易见青，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易见青的迟钝推迟了他感受到痛苦的时间，也让他错过了最佳反驳时机。
李阳不是没有被老师教育过，但可想而知并没有用，只会让他从明面转到地下，变得更加可恶。
……
岑如松觉得自己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是被李阳留下来的？”
小姑娘说：“今天李阳被老师罚打扫走廊，他让易见青替他们。”
岑如松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们？”
“四个人。”
四个人的活，让易见青一个人干。
岑如松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居然是平静的，易见青那个性格，被人欺负似乎再正常不过。
他沉着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给小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糖很好吃，尝尝吧。”
五颜六色的糖看着就甜，小女孩咽咽口水，遵从内心收下了。
岑如松不再原地等待，去门卫处和保安说了声“老师找”就顺利步入校园。他按照小女孩给的位置一路走过去，上了楼梯拐弯，看见熟悉的背影正拿着一个快跟他人差不多高的拖把拖地。
岑如松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拖地这件事对易见青来说不难，他有经验，只不过学校里的工具没有以前家里的好用，所以他速度慢了一点。易见青很专心，他满心想着快点干完回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他感觉到拖把拽不动的时候只怀疑是自己没力气了，正提着一口气打算加点劲儿，头顶响起凉凉的声音：“松手。”
这个“凉凉”是易见青客观感知到的，因为他下意识抖了抖：“……哥哥？”
“嗯。”岑如松又说了一遍，“松手。”
易见青没有动：“不用了，我——”
“要我重复第三遍吗？”岑如松终于低头看他。
在以往的相处中，岑如松面对易见青时总是温和带笑的，现在却没有，易见青看着眼前因为没有表情而透出一丝冷漠的脸，终于激发了小动物的直觉，乖乖松手退到一边，小声说：“谢谢哥哥。”
他罚站一样站着，手里被塞了一堆透明塑料袋。
易见青手忙脚乱拿好，发现里面是各种小吃，他想再说声“谢谢”，抬头一看岑如松已经离他三米远，只好把那两个字重新咽回去。
这次不用岑如松教，易见青自己都知道乖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吃掉，只不过岑如松买太多了，直到打扫任务结束，他手里的小吃也还剩一半还多。
